在給劉世龍傳訊之前,舞馬沒有想到事情會走到這一步。
原本得等到祈雨大會才會開始的獻祭,硬生生提前了三次。
李淵的腦袋會不會燉到鍋里很難說,舞馬真的要被獻祭了。
今晚就獻。
劉世龍的演技大概還是有所欠缺。
不過,舞馬回過神來想一想,這事兒也不能怪劉世龍。
畢竟他全程觀戰,王威和田德平都是明白人。
若是叫舞馬和劉世龍換位處之,未必就能比對方做得好。
對于舞馬而言,穿越之后最大的感受就是——
當歷史中的醬油人物活生生出現在自己眼前的時候,他們似乎并不都像史書上講得那樣沒用。
比如王威,比如田德平。
他們很敏感,也不乏決斷。
誰說古人不聰明的。
舞馬不慌張。很早以前,他就學會了計劃趕不上變化。
舞馬分析眼前的局面:劉世龍把訊息送到了唐公府,李淵邀請平叛三人到晉陽宮商議。
如果歷史的火車沒有脫軌,下一站就是王威和高君雅的公墓。
問題是歷史脫軌了。
史書上的李淵可沒有邀請田德平。
至于李淵的計劃,舞馬很清楚。把王威、高君雅騙過去,安個勾連突厥的罪名抓起來,歷史上他就是這么干的。
可王威和田德平已經不打算按套路出牌。
所以,明天才計劃動手的李淵靠不上了。
舞馬只能靠自己。
想清楚了這一點,舞馬很快拿出新的的作戰計劃。
首先,他馭著灰蛇,在自己所能到達的郡丞府各處溜達一圈。
主要的目的是熟悉地形,勘測逃跑路線。
在這個過程中,舞馬發現了四件值得注意的事情——
第一,郡丞府每個房間總有一個隱蔽角落,或是在衣柜背后,或是茶幾下面,藏著一個古怪的藤條圖紋。
在密室的祭臺表面和門板背后,舞馬見到過類似的圖紋。
他一度以為這是為了防止自己逃跑所備,但這些圖紋藏得非常隱蔽,似乎做圖的人也不想讓府中旁人知道子。
第二,舞馬密室的隔壁還有一間暗室。
暗室的地板上畫著復雜的花紋,四周墻壁布滿了古怪的紋路,也不知作何用處。
第三,后院靠西邊的一間屋子里藏著十個人,一言不發盤腿坐著,一動不動如雕像一般。
第四,王威家的茅廁在東北面,廚房在南屋。從古至今一直講上廁所,下廚房。
舞馬曾經看過一篇報紙上的解釋,說上廁所之所以是上,因為古時候家里的廁所一般建在北面靠東的位置,廚房則安排在南面。上北下南,所以叫上廁所、下廚房。
好罷。如果舞馬最后真的沒躲過獻祭之劫,那么這次穿隋之旅他至少做了一次嚴謹的實地考證。
頭三件事都蹊蹺得很,舞馬一時間也摸不著頭緒,只是留了心思,一旦遇著緊急情況,一定要小心避開。
舞馬早就想清楚了,眼下正緊的脫身之法,還是得從圖鑒之中研究。
他四處游了一圈,便緊著往密室返去。回到密室門口,守衛一臉困倦之色,仍在堅持守崗。
先前出來的時候,舞馬被門上的圖紋刺中,受傷不淺。這回吃一塹長一智,他試著從墻上鉆過去,便是輕輕一探就過去了。果然平安無事——
估計田德平就算把腦袋敲爛,也猜不到舞馬會以這種虛無的形態離開密室。
此刻,室內的光線似乎更加黯淡了。舞馬像一縷薄煙鉆回腦袋之中,束著他的拉扯之力蕩然無存。他的意識再次來到大唐妖怪圖鑒之中。
“咦……”
舞馬看著畫卷第一格,那道虛影變得更加清晰。這回看清楚了——虛影壓根就不是熊猿,而是一頭似人似熊的熊怪。
它身披一方袈裟,手里拿著一柄黑色長槍。臉上的神情透著一股凄涼和怨氣。
熊怪腳底下還踩著什么東西——也很模糊,像是油燈照映下朦朧投上去的。
虛影何時變清晰的。
意味著什么。
有怎樣的作用。
這些問題一定關系著自己的生死存亡。
……
在接下來的時間里,舞馬對著熊怪圖作了很多嘗試,將大量的灰霧注入熊怪圖之中。
似乎這樣做真的管用了,他漸漸看清了禁錮自己的東西——一條鎖鏈,細如發絲,光澤透明。
緊接著,他發現,把灰霧凝聚成鋸子的模樣,是可以切割鎖鏈的。
舞馬耗費了大量精力去切鋸鎖鏈,眼看就要鋸斷的時候,田德平忽然走進了密室。
于是,舞馬只得暫時放棄……可灰霧卻消耗的所剩無幾了。很快,鎖鏈又恢復如初了。
田德平進來之后,先是對著另一個祭臺自言自語一番。說了一會兒,竟然流眼淚了。他的眼神有些癡狂,又帶著濃郁的哀傷。這樣的感覺,舞馬在熊怪的眼神里感受過。
這讓舞馬忽然明白過來——
田德平和熊怪圖之間,肯定存在著某種關聯!只要理清了這種關聯,舞馬就大有可能死中求活。
田德平擦干眼淚,轉而來找舞馬。他說:“是牲口,就要有被人吃進肚子里的覺悟。是祭品,就要有獻給古神,永世不入輪回的覺悟。”
田德平望著舞馬的身體:“你應該有這種覺悟。”
他像個瘋子一樣,說了很多讓人難以理解的話,提到了他是怎么發現舞馬的,提到了舞馬身體里的寶藏。
舞馬意識到,田德平很可能看中了自己的身體。他能夠感受到田德平內心難以抑制的渴望。至于渴望什么,暫時無法得知。或許,在即將到來的獻祭上,會發生完全無法預料的事情。
之后,田德平對著舞馬,動用了舞馬蘇醒之后,最殘忍、最痛苦的酷刑——他把一根根鐵簽兒緩緩而有力地插入了舞馬的十個指甲里,又一個一個拔了出來。他邊拔邊說:“你也比怪我,你的怨念越重,獻祭的效果越好嘛。”舞馬艱難挺了過去。
把鐵簽全部拔出來之后,田德平給舞馬喂了一種膏藥,膏藥滋潤了灰霧,讓它得以迅速恢復;滋潤了舞馬的精神,讓他前所未有的清醒,也愈加為方才酷刑留下的傷口而感到痛苦。
在臨走的時候,田德平試著往舞馬嘴里灌入一滴奇怪的粘稠血液。
舞馬忽然有種很強烈的預感——如果血液掉下,他就將萬劫不復。
為此,舞馬做了他唯一能做的事情,將灰霧瘋狂地注入熊怪的眼睛。奇妙的是,田德平也揉了揉眼睛。之后,田德平似乎覺得這是不大吉利的兆頭,便暫時放棄了給舞馬嘴里放入那滴粘稠血液。當然,這個最后是躲不掉的。
這也再次證明,田德平和熊怪圖是有緊密關聯的。
田德平離開之后,舞馬借著灰霧被滋養的勢頭切斷了鎖鏈。但他很快發現,自己的身體依然很虛弱——晃晃手指可以,挪動身子就太困難了。這樣的狀態根本無法從密室逃走。
舞馬從失望中重新振作起來。緊隨其后,他發現身下的祭臺變得親切了。便猜測可能是因為之前的獻祭,讓他和祭臺彼此血脈相通,精神契連,而透明鎖鏈隔絕了這樣的聯系。
“那么,生路很可能就在祭臺上了。”
舞馬馭著灰蛇,對著兩個祭臺做了大量的實驗。包括把灰蛇的尾巴,伸進祭臺角落里的圓洞里反復摸索。
最終,舞馬有了兩個關于圖鑒的重大收獲。
第一,熊怪腳下的物事更加清晰了——它就是一個祭臺,跟自己身下的這個一模一樣。
第二,圖鑒第一排第二個空格上,又出現了一個青油燈圖案。
熊怪圖和田德平有關聯。那么,這個青油燈,又和誰關聯著呢。
舞馬決定繼續對兩個圖案展開實驗。
舞馬有種預感,這次,他一定可以活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