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明確了俘虜可能的藏身處,眾人便跟著舞馬,一起往大營門口附近小心行去。
虧得宇文劍雪目力驚人,隔著數丈,果然瞧見了灑在地上的滴滴血跡。
便招呼眾人一起向那方靠去,又瞧見往東行的一道路上,到處灑滿了鮮血——這分明都是今天白日里,受了突厥狗賊欺凌的被俘百姓的血。
宇文劍雪心里瞧著難受,不由握緊了劍柄。
眾人循血而行,約莫數丈之后,隱隱聽見有哀哼之聲從某營房傳過來。
“我先去瞧一瞧。”
宇文劍雪等不及眾人同去,與劉文靜和舞馬打了招呼,便仗著自家身法了得,幾個閃動潛入那間營房一側。
“等等我!”
青霞忙追了上去,卻被舞馬一把拉住。
“又干嘛?”
“你跟著我。”
“為什么?”
“保護你。”
“鬼才信你啊!”青霞說著強要走,胳膊卻被舞馬牢牢拽住,“今晚你有更重要的任務。”
青霞轉過頭,詫異看著他。
“什么任務?”
“到時候告訴你。”
“憑什么聽你的,”青霞沖他投去厭惡的眼神,“你這人獨斷自大,從來不考慮旁人的想法,真是自私透了。”
話是這么說,卻也不再強跟著宇文劍雪一起去。轉而去和劉文靜套話,看看舞馬究竟怎么安排的。
劉文靜攤手,“我也想知道啊。”
……
宇文劍雪到了俘虜營帳近處,便聽見里面傳來皮鞭笞打的聲音,突厥兵士用生硬的漢語罵罵咧咧著,聽那口氣似乎是嫌棄漢人俘虜鬼哭狼嚎的,不叫他們好得休息。
宇文劍雪登時怒沖顱頂,一跺足虛影閃到營房大門旁側,瞧見兩個突厥兵士站在門口,朝里面笑嘻嘻張望,手往門內指著,嘴里還說著什么。聽不懂,但肯定沒什么好話。
她一個箭步閃過去,嗖嗖兩劍,便將二人抹了脖子。
兩個人一聲不吭,仰面躺在地上,鮮血橫流。
就這,也是宇文劍雪顧忌暴露隊伍行蹤以求速決,若不然照著她的性子,一定先將手腳統統斬斷,絕不叫他們輕易死掉。
來不及收拾殘尸,她探頭往營房里瞧去,只見一個突厥人,正在揮鞭笞打,鞭下俘虜渾身是血,滿臉驚懼之色,一瘸一拐往邊角逃去。
再看突厥人頭頂之上,憑空飄著一顆散著白光的星星,頗有些詭異的樣子。
宇文劍雪早就氣炸了,顧不上細細思量,一個閃身沖入營房之內,揮劍直撲突厥人身后。
突厥人似是聽見了門口有人倒地的聲音,轉身一瞧,卻是一個絕頂漂亮的漢人女子沖進了營房。
他先是楞了一下,忍不住往女子臉上多瞧了兩眼。
轉而又大吃一驚,只因這女子身法迅疾,叫他全來不及抵擋,便是匆忙甩出一鞭,不管不顧往女子胸口抽去,鞭梢未至,人就一縮身往旁側滾去了。
宇文劍雪劍鋒一轉,便將鞭頭削去,又向前騰躍一步,豎劈出一劍直要把那人當頭分成兩半。
突厥人嚇的腿腳發軟,連忙伸手,從一旁抓來一個滿身是血、面容姣好的婦人,推著向前,替自家抵命。
宇文劍雪劍勢迅疾,險些砍在婦人身上,便在劍鋒即觸的剎那收了回來。
“好姑娘,”
突厥人轉懼為喜,抽出佩刀抵在婦女脖子上,用生硬的漢語說道:
“你……扔劍……到地上,她活命……我說的算話……聽懂不聽懂?”
婦女仰著脖子,神情痛苦。
宇文劍雪心道壞了,剛才自己魯莽行事反而陷入兩難之地。
正苦思破局之法,突厥人忽喝一聲:
“你快!”
“快扔!”
說著,手中短刀已在婦人脖子上留下一道劃痕,鮮血隨即涌出。
那婦人反倒舒開了眉頭,一聲不吭望著宇文劍雪。
宇文劍雪只好將寶劍丟在地上。對付一個小小的突厥嘍啰,她原本舍不得浪費一招覺術,免得覺術陷入歇時,真到了用處反而無可馭使。但為了保全這婦人的性命,也顧不得那么多了。便在口中暗念覺訣,片片雪花已在突厥人身后飄蕩起來。
便在此時,那婦女忽然伸手,抓住了短刀。
突厥人驚了一跳,正要抽刀,卻聽婦人說了一句:“突厥狗,我ri你們先人。”
說著,脖子往前一湊,刀刃劃破喉嚨,鮮血噴灑而出,人也癱軟了。
突厥人大吃一驚,忙把她一腳踢開,正要從旁處再抓一個漢人俘虜。
宇文劍雪只覺心頭一痛,覺術也不必使了,飛起一腳,將地上的寶劍踹了出去。
那劍鋒閃電般往前一竄,當正扎在突厥人喉頭上,連人帶劍一塊兒向后飛去,似掛飾一般釘在了營帳壁布上。突厥人腦袋一垂,鮮血從脖子上直流而下,染了一身。
腦袋垂下的一瞬,突厥人頭頂上的星星忽地一亮,晃晃而動,朝著宇文劍雪飛過來,懸在了她的頭頂。
她抬頭看著星星,心中暗道:“它便是神旨星吧。”
雖是有所斬獲,可那婦人舍身撞刃的畫面太過震撼,叫她心里頭不知是什么滋味。都怪自己太過著急,若是等到師父和舞馬一起動手,她也不必死的。
宇文劍雪不自覺走到婦人尸身面前,俯身為她合上了眼睛,這才發現婦人下半身衣服早就撕扯爛了,里面流的全是血。這便怪不得了。
此時正值緊要關頭,她顧不得再作胡思亂想。
收緊心神,環顧四周,只見這小小營帳內到處鋪著臟亂草席,數十個漢人俘虜血肉模糊躺在地上,手腳皆帶著鐐銬。
眾俘虜方才被二人打斗驚到,紛紛縮在一角,這會兒見她殺了那突厥惡賊,又畏縮縮圍了過來。
一個老漢顫顫說道:“姑娘,你是來救我們的么?”
“正是,咱們被抓的鄉親都在這里嗎?”
那老漢聽了大喜,領著一眾俘虜,連連叩頭不止。又說道:“全都在這兒啦。昨天還有兩個營帳,今日被蠻子打死了一大半,營帳就合并了。”
宇文劍雪聽著眼淚將落,又想起方才那抹劍自殺的婦人,心里直發狠,想今晚不將這些突厥狗燒成碳灰,怎么能消得心中這口惡氣。
安撫了眾人,她又簡要叮囑一番便往出去走。
一到門口,舞馬領著眾人,披著袈裟已經行了過來。
劉文靜把門口兩具尸體丟進營帳內,怪道:“就說你毛毛躁躁的,這些處理不干凈,叫人發現豈不壞事。”
又見宇文劍雪眼眶紅紅的,便問道:“又怎么了。”
“突厥人使陰的,害死一條人命。”她便將方才發生的事簡單幾句敘了。
“叫你別著急的,”劉文靜腦袋往營帳中一探腦袋,只見一眾傷痕累累的俘虜眼睜睜看著自己,連忙縮回脖子,“不會害得咱們做不成神旨罷?”
“師傅!”
“唉……為師知道你盡力了,打仗了,哪有不死人的道理。你多瞧幾次,也就習慣了。”
……
舞馬叫一眾兵士等在營帳外,自己當先一步,走入俘虜營帳,且不提滿屋的俘虜如何瞧他。
卻看見頭頂虛影上忽然射出一道光幕,眼前又是一行小字:六十三全部。
舞馬打量一圈帳篷里的俘虜,很快點清了數字,果然是六十三人。心中暗道:“這便是應了我先前的推測,一個都不能少。這倒正好,我也不想將哪一個丟下去。
便是在這些突厥人眼皮子底下,將被俘的百姓全部救出去,那才叫做本事,也好讓這些突厥人知道厲害。”
正尋思著,忽聽門口有兵士道:
“舞郎君,快看外面!”
舞馬走出去,抬頭往天上瞧,又是一大片云團已經飄到月亮不遠處,這次若是再被遮掩了,又不知還要等多久。
“俘虜既已尋到,那便不必耽擱時間,”舞馬看著夜空,心中暗道:“月亮等不住,李世民想必也等不住了。”
正要命十個領隊帶著備好的火料各自領兵散去,遠遠瞧見一隊巡邏兵往這頭行了過來。
青霞忙自告奮勇要引開突厥兵,又被舞馬拉了回來,“你給我待著罷。”
舞馬卻叫宇文劍雪獨個過去誘敵。
宇文劍雪竄出營帳之外,隨即化作飛行的掠影,循著四周營帳間的暗處,幾下湊到巡邏兵隊近處,故意露了一瞬影子,叫那巡查兵頭子手指著追了過去。
待突厥巡邏兵身影不見,再看天空,已是烏云掛月,舞馬當即沉聲命道:
“放火——能燒幾個算幾個。”
……
晉陽北城門。
李世民、裴寂,率著李淵麾下一眾武將牽馬當前,身后是整裝待發的一千輕騎三千步兵。
李世民實想拉出三千輕騎浩浩蕩蕩徑直殺入突厥營中,可惜晉陽軍沒這么厚實的家底。
眾人來到這里,已不知等了多久。馬兒都有些焦躁了,不停晃動身子。
“二郎,”
一名將領與李世民說道:
“總這般等著也不是個事兒——不若我們從東門悄悄潛出去,繞道行至突厥大營附近再隱匿起來,待舞郎君火把一舉,便可瞬時殺入敵營之中。”
“月色尚清,視野明闊,”李世民搖了搖頭,“我們大隊人馬出城,必然會被突厥暗哨發現,反倒會連累舞郎君。”
……
裴寂似乎也不像往前那般沉得住氣,一把一把捋著馬鬃,不住地向大隊身后張望著什么。
李世民幾次問他,他只說沒什么。
“裴公,你看那邊。”身后親衛湊上前與裴寂說道。
裴寂順著瞧去,只見一人騎馬獨行而來。只看那人身形,便知是戴勝來了。
等戴勝來到近前,裴寂將他領到無人處,斥道:“你來干什么。”
“為裴公效力。”
“胡鬧,傷好了么。”
戴勝垂首,雙手抱拳:“裴公,就讓我去罷。要不然,誰來護您周全。”
“非要我綁你回去?”
“裴公,”戴勝說,“若是不走這一遭,怎么能入得了大唐塔?”
“你這兩日立的功勞還少么?唐公不松口,到底不成的。”
“一次不成,就兩次,兩次不成便三次,總有成的那一天。”
裴寂正苦口婆心勸著,城樓崗哨來報,突厥大營那方已現火光。
裴寂要歸隊。戴勝忽然跪了下來,一聲不吭。
裴寂這才說道,“有兩件事你千萬要記著。第一,命是最當緊的。第二,緊跟二郎,這是唯一的機會。”
戴勝叩頭拜謝。
……
“全軍聽令!”
李世民馬鞭揚起直指北方火光沖天處,
“騎兵先行,步兵緊隨,我們直殺突厥大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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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到頭頂星星的人,或許是一件幸運的事。
————摘自先知舞馬實驗記錄合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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