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畢可汗的威勢毫無征兆,又剛猛至極,宇文劍雪把自家抵得上二流的內功全部拿出來抵擋,堪堪能在暴風雨中立住身子。那翻譯可沒有宇文劍雪的本事,眼看著身子搖搖欲墜,當場就要趴倒在地上。
便在此時,一陣和風忽然拂過,暴風驟雨隨即而去。一抬頭,卻見舞馬擋在了自己身前,方才那陣和風便是由他身上傳過來的。
舞馬雙手拱拳,“太原郡留守,唐公李淵特使舞馬參見可汗!”
始畢可汗卻一言不發,眼睛直直盯了舞馬半晌。先前散開的殺氣凝成一道,全部攏在舞馬身上。
舞馬卻是不動聲色。
始畢可汗道:“你就是舞馬。我聽說,你設計抓了我兒子,殺我突厥狼勇,還敢來我的牙帳,當真以為我不會殺你?”
舞馬道:“可汗若是想要我的命,便不會留訊邀我來汗庭議和,而讓天下人盡知此事了。惜英雄,重英雄,敬英雄。我倒是覺得可汗更是想見識一下,能夠與草原上少見的英雄結社率一掰手腕的人物到底是什么模樣。”
始畢聽罷,一陣大笑,便說:“有趣有趣,很有趣”,殺氣隨之散盡。
始畢與三人賜了座,這才問起舞馬何時啟程,行程幾日,沿途可曾遇到什么危險。舞馬因是暫時摸不清其中深淺,便未曾將途中遇到刺殺,險些喪命之事如實告訴對方。
舞馬道:“可汗,如今隋亂,蒼生苦難。若是放任不管,只怕遭受天譴。唐公不忍百姓遭罪,故而大舉義兵,只盼安定天下,遠迎君上還都,恢復與貴族和親之誼,便如開皇之時。
可汗若是能派兵與唐公一同南下,希望不要傷害百姓,所獲金錢玉帛皆歸可汗;可汗若是因為路途遙遠而不得南下,只愿和親,唐公也愿意奉上錢物,以期兩國安好。如何選擇,還請大王決定。”
說罷,便從懷里取出李淵書信,奉了上去。信中內容與舞馬方才所述大體差不多(欲大舉義兵,遠迎主上,復與突厥和親,如開皇之時。若能與我俱南,愿勿侵暴百姓;若但和親,坐受寶貨,亦唯可汗所擇)。
正史之中,李淵寫給始畢的信便是如此,而李淵初始想打得旗號便是南下迎接楊廣回還大興,也并未因舞馬的到來而有絲毫改動。
舞馬想了想,這大概是因為不論歷史上有沒有舞馬這人,突厥都是北方強敵,始終虎視眈眈的緣故。李淵只能談和。
值得一提的是,李淵在信封上寫的是太原留守李淵啟。啟在這時,乃是一種文體,指下級給上級的信件。
李淵寫信之時,被劉文靜看見了,覺得很不舒服,便與李淵說道:“唐公,啟之一字,分明便是稱臣自低之語。那始畢乃是突厥的可汗,又不是咱們中原的皇帝,何必與他自輕。不如咱們多奉一些財物,將啟字改書字,如何。”
李淵聽了大笑,“屈于一人之下,伸于萬人之上。一個‘啟’字不值錢,咱們舍得給錢,還舍不得一個字么。”
按照正史記載,始畢可汗看到這封信,當即大悅,立刻給李淵回了一封信,表示必將大力支持。
舞馬已然做好接信的準備,卻不想始畢可汗將信看罷,只說道:“談和之事,不必急于一時。特使舟車勞頓,不如早些休息。今夜,牙帳之中,籌備了一場盛大晚宴,乃是我突厥民俗趣事,便邀特使參觀,飲酒共樂,何其美哉。”
舞馬聽得微微有些發愣,一時盤算不清楚對方到底什么意思。但始畢可汗親自發邀,他當然不好拒絕,便當場應下了。
一番商罷,始畢派人將舞馬三人帶去休息處,給三人各安排了一處白頂帳篷,上了些奶酪點心奶酒之類,便請休息,等待晚上宴席開始了。
待突厥人走后,宇文劍雪和那翻譯又去來找舞馬。三個人又商量了一番,推測始畢可汗的用意。
宇文劍雪說:“突厥人既然接受了劉武周,就沒有道理不接受比劉武周更有勢力、更有威望的唐公。那么,就只有一種可能性了——始畢想讓咱們加價。”
“可是,”那翻譯奇怪道:“如果始畢可汗要跟咱們討價還價,至少應該出個條件吧。”
商量的結果就是沒結果,只能繼續觀望,畢竟這是突厥人的地盤。
“現在,咱們最缺的就是消息。”舞馬說道:“沒有突厥這邊的情況,完全無法判斷對方的意圖。”說著,瞧向翻譯,“我不信唐公沒在突厥大營里插一根釘子。”
這名翻譯常在突厥和漢地兩頭跑,過往就負責和突厥人打交道的細碎事情,對里面的門道很懂。翻譯舉手朝天,“沒有,絕對沒有,我敢對著騰格里起誓。”
“你又不是突厥人,騰格里管的著你么”
“這是草原上嘛,”翻譯指了指天上,嘿道,“騰格里是最大的……至于內應,以前是安插過不少,但劉武周倒戈之后,就全給始畢拔掉了。”
“跟劉武周有什么干系?”
那翻譯解釋了一番。原來,劉武周從前是給馬邑太守王仁恭打下手的,王仁恭算是李淵下屬,屬地更靠近突厥領地,和突厥人打交道更多。李淵往突厥插釘子,便是依靠王仁恭。王仁恭又把這事兒交給劉武周具體操作,劉武周覺了王仁恭小妾,轉頭殺了王仁恭……
舞馬聽了,心想這不是等于地下組織頭目叛變革命,一毀就是一整張網啊。他心疼那些為大隋抗擊異族而犧牲的地下工作者,更遺憾自己晚了一步,這張網自己連根線頭都沒見著就廢了,一點都用不上。
三人說起晚會的事情,和那翻譯了解一番,才曉得始畢可汗所說的晚會叫做索爾丘克,意為歡樂的聚會,是突厥人從很久以前傳下來的歡聚習俗。晚會開始之前,罕庭以及四周幾乎所有的突厥人都會來到晚會地點,參與到各種熱火朝天的舞蹈、樂曲和游戲之中。
“這晚會有意思啊,”翻譯說道:“突厥人的年輕男女平日里沒什么見面的機會,很多便靠這個索爾丘克相識了。跳跳舞,唱唱歌,做個游戲,沒準兒就成了一對兒。”
說著,從頭到腳打量舞馬,“以舞郎君的人才相貌,又是尚未婚配,肯定會有很多年輕姑娘找上來的……哎呀,晚上對幾首歌,沒準兒咱們返程時候就能帶一個漂漂亮亮的回去……我教你唱幾首突厥小調兒罷,一準兒用得上。”
“別胡鬧了,”宇文劍雪眉頭一皺,“咱們來干正事的。”
再者說,舞馬怎么可能會娶一個突厥女人,再漂亮也不成。她心里想到。
舞馬卻摸了摸下巴,“要是能趁著機會從突厥姑娘嘴里套出點消息也是好的。”
“男人沒一個好東西。這話絕不冤枉。”
宇文劍雪嘟囔著,一劍掀起門帷子,走了出去,“那個什么索爾丘克你們倆去罷,我沒興趣。”
將要天黑的時候,那翻譯來找舞馬,同赴索爾丘克。
一出門,卻見宇文劍雪抱劍站在門外,“走罷,那什么索克的,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