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馬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只大概告訴李紅玉,今晚化成大豺去她營帳的本應該是柴紹,而舞馬只是趁著無人的機會斬殺了柴紹,又代替柴紹執行了他原本制定的計劃而已。
簡單說清楚了,舞馬揮出一掌,擲出一道怪異的青色火焰,竟在綿雨不斷的侵擾中將柴紹的肉軀焚化掉了,連一絲灰燼都不剩。這個違心的丈夫從此將消逝于人世間,只留下曾經于危難時節拋下妻子的惡劣名聲。
舞馬耳邊響起青霞不滿又有些俏皮的哼哼聲:“用我的覺術,也不跟我打聲招呼。”
反正你人也死了。舞馬心里回道。
如此一來,事情倒是甚為簡單明了了——柴紹化成大豺進入李紅玉大營擄走妻子,這事自有陳盈盈和一眾護衛見證。
離開大營之后,李紅玉拼死反擊好不容易逃了回來,至于柴紹么,畏罪潛逃不知去了哪里,天涯海角,南極北極,可都說不準。
如此,便是將舞馬走后諸般麻煩事斷了根子。而李紅玉回思舞馬先前離開時的諸多異樣,忽然明白過來,眼前這個男人打從一開始就不是真的要走——他謀算好了一切,挖好了大坑,只等自己的夫君拙劣地跳進來。甚至,他還在柴紹身后用力地推了一把。
“紅玉,”
舞馬收掉地上的灰燼,朝著李紅玉拱了拱拳頭:“我此番南下,福禍難測,歸時未知。你需記得,李二郎勢頭正旺,唐公蕩平大興并非你耍本事的機會,莫要強去出頭。
未來唐公必除薛家父子,這一仗須打個兩回。頭一回二郎去,管教他碰一鼻子灰。第二回咱們再出手,保管一趟踏平隴西。”
李紅玉道:“未來的事情,你怎么知道這般清楚的?”
舞馬道:“大興城孤立無援,攻克不過十多日。城中有一個名叫李靖的男人,原先在馬邑做郡丞,唐公在晉陽起兵前,這人察覺出異樣,便打算連夜逃到江都告密,沒想到天下大亂,道路阻絕,滯留到了大興城。
唐公攻克大興之后,出于泄憤之情,會將此人抓起來砍頭。請你務必要主動出言保全他,千方百計將其收歸帳下,只因此人打仗的才能天下無雙,未來可做大唐一代軍神,對你施展抱負有大大的好處。”
李紅玉道:“你知道我有什么抱負?”
舞馬道:“若不想紅光普照,何必血染沙場。若不想鳳臨九天,何不如素手縫衣。等我從江都回來,一定助你一臂之力。”
李紅玉僵立,腦海里浮起明月當頭,舞馬對宇文劍雪起誓助她報仇雪恨的畫面。
舞馬打了個響指,黑土狼從一邊林中牽著兩匹馬走了出來。
舞馬道:“我本打算讓黑土狼留下來助你一臂之力,可他偏不放心我一個人,非要同去。我且帶著,叫他看看我的本事,安了他的心,便將他打發回來幫你。”
說著,二人騎上馬,往南邊林子去了。
行了幾步遠,忽聽身后李紅玉喊道:“舞郎君!”
舞馬拽了拽韁繩,回過頭來。
李紅玉俏立原地,先是圓瞪著雙眼,似要說什么狠話,話到嘴邊神情卻又柔和下來,微笑道:“舞郎君可知,你眼前的李紅玉,與之前同你夜游紅玉塔、夜夜笙歌的那一個完全不同了。”
舞馬微愕。
李紅玉道:“你可知道,你這些日子色膽包天,罪不可恕,早有人給你記在賬上了。”
“看樣子,你都不曉得罷。”李紅玉點了點頭,“哼,你不曉得的事情還有很多,十天十夜也說不完;你犯的錯很多,用瓦崗李密的話來講,罄南山之竹,書罪無窮。我且不告訴你,待你從江都平安歸來,我們再算總賬。”
夜近黎明,雨也將歇。
三個各懷心思的人影,一個向北,兩個向南,就此別去了。
舞馬南下江都不久,劉文靜偷偷來拜訪李紅玉,告訴她舞馬走之前一天夜里,往李世民枕頭邊神不知鬼不覺放了一封信,信封里一字未寫,卻畫著一塊兒紅色玉佩。
“舞郎君這也太絕了罷,他這不就是說:我能把信放在你腦袋邊,就能取走你項上人頭么。是這意思罷?”
劉文靜從懷里取出那封信遞給李紅玉,“這是要和二郎不死不休的架勢哇,我可看不得這些好友相殘的血腥。何況二郎什么身份,舞郎君本領再高也不能和未來的……不能跟李家二郎擰著干罷?
紅玉你跟二郎是姐弟,跟舞馬是好朋友,何不做個中人,把話說開,化干戈為玉帛呢。”
李紅玉道:“您這意思,二郎挖我的墻角,搶我兵將,便無需找個中人說叨說叨了。”
“哎呀,你一個姑娘家,打打殺殺有什么意思。便算是立了天大的功,總不能給你封王拜將。總歸你也蕩平了關中,迎了唐公進來,算是大功一件,往后安享太平幸福何其美哉?”
李紅玉道:“你怎知我就此甘心了?”
這天晚上,劉文靜到底沒有說服李紅玉。
而李紅玉收起了那封放在李二郎枕頭邊的信,用手輕輕撫摸著上面用柴紹的血描畫成的紅色玉佩,觸感很甜。
從看到那封信的那一天起,李世民再也沒有拜訪過李紅玉任何一位屬下,如此便保存了李紅玉剩余的萬人隊伍。
在大興城被李淵攻克之后,李紅玉仗義執言救下了李靖,并帶著這位未來的大唐將星,耳畔回蕩著舞馬清晰而堅定的誓言,沿著歷史本應循走的軌跡,一路往東朝著那時的葦澤關未來的娘子關鎮守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