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靖提出的戰術劍走偏鋒——
李紅玉的主力大軍以糧草輜重準備不周為由暫緩西伐,由舞馬帶領一隊奇兵,繞過高墌城,埋伏在高墌與蘭州之間必經要道。
待八月初九薛舉死訊傳來,薛仁杲必然要奔赴蘭州為其父披麻戴孝,行動之間多半倉促,舞馬便可半道截殺,薛家父子團滅之后,西秦群龍無首、不攻自破。
舞馬從李靖這個充滿想象力的主意之中依稀看到了數年之后這位大唐軍神率領三千精騎雪夜千里奔襲大破頡利王庭的輪廓,于是他果斷趕在李紅玉以孤軍深入支援斷絕風險太大為由提出反對意見之前鼓掌叫好了。
一個好的統帥,應當是可以將一切有利信息和條件放大于數倍而加以利用的。李靖就是這樣的統帥。
當天夜里,舞馬啟程執行軍神的計劃。但在執行過程中,他調整了計劃中的一個細節——不必帶領一兵一卒,他將孤身前往。李紅玉極力反對。到了晚上舞馬還是固執地出發了。
但他不承認這是對李紅玉對自己客氣與疏遠的一種報復。
從大營啟程之后不久,舞馬便發現了身后詭秘尾隨的人影。
他理所當然懷疑那是李智云安排的來自大唐塔的覺醒徒,而目的毫無疑問是伺機破壞自己的計劃。
舞馬很樂意也很有興趣做一些讓李智云添堵的事情。于是,他一路放任對方跟著自己到了高墌城以西讓對方誤以為他始終未曾有過絲毫察覺,才在一個深不見底的峽谷處突施冷箭意圖將敵人活捉拷問,但掀開對方臉上的黑布看到的卻是李紅玉那張稀世罕見的漂亮臉蛋。
在四目相對足有半炷香的時間,發自兩雙眼睛中的磁力幾乎要讓彼此的嘴唇貼在一起之前,兩個人才從李紅玉最初被活捉時彼此固定的姿勢中解放出來。
“李將軍跟著我干什么。”
李紅玉遲疑了很久,決定把最開始想要說出口的話吞回去,轉而回答道:
“學習。”
“說私奔的話倒是更為可信。”
“并非向你學習,”李紅玉回道:“而是向李靖,我想,只有親身體驗才能知道怎樣才能想出奔襲千里暗殺主帥的主意。當然……也才能知道這種暗殺到底靠不靠譜,在執行過程中有怎樣的困難和風險。”
毫無疑問,李紅玉有當一個合格的統帥和軍事家的野心。從江都來長安之后,舞馬曾注意到她的兵法書幾乎從不離手。
之后,兩個人誰也沒有再多說一句廢話,在暗夜的掩護之中,一起來到高墌與蘭州之間一處地勢絕險的山道旁藏匿起來。
他們之間的氣氛陷入了此前從未陷入過的一種狀態。那是在經歷了近乎瘋狂的親密刻意疏遠的客氣之后彼此在無所適從中忽遠忽近忽冷忽熱的微妙氛圍。
舞馬用短暫似乎又漫長的離開打破了這樣僵持的狀態,留下李紅玉一個人在曠野中等待黎明和報喪者的到來。
不得不說,這種孤獨真的讓她的心跳漸漸開始加快。她從懷里掏出已經翻得發黃的兵書映著從林葉縫隙中穿越而來的月光心猿意馬翻看起來。
當舞馬在渺無人煙的山林里晃悠一圈做了點什么再度回來的時候,李紅玉似是提前感應到了他的回歸或者說她的注意力從未從對方身上拔離開過。
在舞馬返回埋伏點的前一刻,李紅玉將兵書揣回懷中以免對方從中看出自己方才經歷過的忐忑。
在略有些慌張的氣氛驅使下李紅玉對還在緩步走向自己的舞馬說了一句聽起來很模糊的話。
舞馬只聽清了“不是我”三個字。
舞馬要她重說一遍。
李紅玉默了一會兒,說道:“我們兩個會不會死在這里。”
舞馬十分肯定李紅玉剛才說的肯定不是這句話。
他猶疑了一瞬間,想要追問剛才那句含糊不清的話到底說的是什么,但以他對女人如果不想讓你知道什么即便是死也不會讓你知道的認知,終究放棄了,回道:
“這是什么怪話?”
“如果薛仁杲出乎意料的很厲害呢。”
“不是都打聽的很清楚了,廢柴一個。”
“我是說萬一呢。”
“那我們兩個也許會死,之后說不定會穿越。”
“穿越?”
“就是到另一個世界,”舞馬說道:“那個世界離這里很遠,或者很近。或者是另一個時空,甚至另一個維度。或者是回到過去的時代,或者是去向未來。”
“繼續說下去,聽著蠻有趣的。”
“大體上,穿越的方式有兩種,一種是靈魂穿越,你的肉體留在這里死亡并腐爛了,靈魂來到另一個世界,附著在一個嶄新的肉體上。
另一種是肉體的穿越,也就是說,你的靈魂和肉體一起降臨異世界。”
同過往一樣,舞馬所說話語之中有很多字眼李紅玉完全聽不懂,但這并不妨礙她聽得津津有味并大體理解了整句話的意思。
“你就是穿越者罷。”李紅玉說:“你太特別了。”
這句石破驚天的話語幾乎揭穿了穿越者舞馬全部的秘密卻沒有想象中讓他感到驚慌反而第一次在這個陌生又熟悉的世界里找到了一絲毫無保留百無禁忌的親近和歸屬感。
但他最終仍然選擇以沉默應對。
“我說,”過了很久,李紅玉似乎又想起了自己開始這場對話前的第一個問題,將已經被舞馬扯到無邊遠的話題拉了回來,“如果能死在這里也不錯。”
舞馬十分肯定他從前聽他的其他女人講過這句話,但在這月光零星散落的深林中卻無論如何也想不起到底是哪一個她講的具體是在哪里聽到的。
是和韓薇在陰森絕望的廢棄尸樓里,和宇文劍雪在被阿史那·結社率大軍密不透風包圍的孤山上,還是和青霞在大話西游神旨五指山附近荒涼高遠的懸崖峭壁上,已無從考究。
因為除了舞馬,每一個參與者都已永遠的離開。
青霞的幽魂還在他的身邊,但卻拒絕回答他關于兩個人之間過往的一切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