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佐很是感動,他販賣漁獲的經歷,終于可以拿出來炫耀了:“多謝吳道長的理解......當年我在山陰時,走投無路,身無分文,不得不在肆中殺魚,曾被山陰各家宗門嘲笑,他們當時來到我的攤子前,說不準我再干,說我丟了山陰的人......”
當日情景歷歷在目,顧佐一邊說一邊感慨萬千,聽得吳善經也如有同感,跟著唏噓不已。
“正是看了你在三元宮門前殺魚,于師兄感同身受,這才對你多有關照。”
這番話真的是出乎顧佐的預料,只能不停表示感謝,接著將自己在黑山詔立館的事情簡要說了。
吳善經又勉勵了顧佐兩句,說是如果懷仙館遇到了什么難處,可以來找自己,自己會盡力幫助他。
但這番話,顧佐也只能聽著,不可能直接就把要求提出來,讓吳善經減免黑山詔的稅賦,那就太難看了。當然也不能就此打住,還得找個由頭把吳善經往這件事上扯。
他在黑山詔驛館圍著假山瀑布轉圈的時候,倒是想出來一個,就是不知道效果如何,此刻只能拿出來試試。
“吳道長,我還真有一樁事情,想請您幫忙。”
“哦?什么事情?”吳善經端起茶盞,抿了一口,面無表情。
這幅面癱的表情讓顧佐心中打了個突,語氣弱了三分:“我這懷仙館,是老館主留下來的,當年在山陰的時候,當真是舉步維艱,后來他到了南疆,打算為道館搏一條出路……”
吳善經的面癱臉上終于動了動:“你老師出事了?”
顧佐也沒工夫糾正“老師”這兩個字的歧義——雖然他其實已經認命了,續道:“六年前的春天,我去若耶溪打魚,回來的時候,郡里的文參軍,文陽雨,他把這柄桃木劍帶給我,說是老館主遇到了獸潮,為了掩護同道,第一個沖了上去……”
說著,將恒翊劍取出,遞給吳善經,吳善經接過劍,低頭辨認:“恒翊……”
“姓王,名恒翊。文參軍說,事后只見到這柄劍,他還說,并不一定就表明人肯定沒了,他會向龍瑞宮稟告,請崇玄署幫忙打聽,只是這么些年過去了,始終了無音訊。我到南詔設館,也是為了查訪他的下落,總之沒見到人,我不死心!”
吳善經摩挲著恒翊劍默然良久,將劍還給顧佐,點頭道:“我幫你打聽。”
顧佐起身,向他深鞠一躬:“大恩不言謝。”
吳善經連忙將他扶起:“切莫如此,這是正事,我必盡力的!這柄劍是在哪里找到的?”
顧佐道:“當日文參軍語焉不詳,只說是南渡河,但誰拾到的劍已不可考。我到黑山詔后也打聽過,南渡河是條大河,在黑山詔的境內就有二百余里,深入南疆密林中更長……”
吳善經沉吟道:“知道是南渡河總要好一些,可以找人打聽……南渡河位于永昌詔東南、黑山詔西南……但我說句實話,你不要抱太大希望,就算是我,也只能找這兩詔的人出面打探。”
顧佐立刻道:“我在黑山詔立館,多得鐘參軍關照,利潤錢莊和春秋典當的兩位大掌柜也和我多有來往,我們這次也是同路來的羅浮郡,住在黑山驛館。”
吳善經點頭:“他們是黑山地主,請他們幫忙,或許更方便一些。”
顧佐苦著臉道:“原本是想請兩位大掌柜幫忙的,可我沒敢貿然開口,琢磨著先問問您的意思。兩位大掌柜這次是來求見吳道長您的,想請我引薦一二,我若開口,他們必然要讓我幫忙,請您出去吃個宴席……”
吳善經面容不變,但語氣忽然冷了下來:“你把認識我的事告訴他們了?”
顧佐老老實實回答:“實在抱歉得緊,去年我來道院時,聽說您去了黑山詔,因此到了那邊的時候,跟鐘參軍打聽您在不在,當時不明情形……誰知道他們一直想著。”
“他們當然會想著!”
“所以我不敢請他們幫忙,只能叨擾您了。”
“他們想見我,你知道是為什么?”
“聽說是減免賦稅的事情,具體我也沒問。但我知道幫他們說了也沒用,如此大事,怎么可能用來交易呢?”
說完,等著吳善經宣判,人家要是真來一句“你做得對”,那顧佐就真的進退維谷了。
“你做得對,這種大事不是可以交易的。讓他們恢復每年的靈石上繳數額,不是不體恤他們,而是真的很重要。為天下蒼生計,崇玄署需要靈石,額定的數額必須繳出來,這也是崇玄署的意思。這些話你聽了就好,不要出去多說……”
顧佐越聽心里越涼,只能期盼著吳善經來一句“但是”。
但是,顧佐的但是來了,吳善經的但是卻沒有等來。
“這件事情你不要插手。”
被拒了,雖然顧佐已經做好了這種心理準備,但對方這句話當真說出來時,他還是感到了不甘和無奈,怔在原地,不知該怎么辦,語氣艱難道:“我也正想請您出去坐一坐的……”
“你老師的事情,我會問一問的,但難度很大,不要抱什么希望……還有什么事需要我幫忙的么?”吳善經端起了茶盞,蓋子在上面反復摩擦著,這是端茶送客了。
顧佐知道自己引起了對方的反感,連查找王恒翊蹤跡的事情,對方也開始敷衍,恐怕也沒什么“將來”可說了,事已至此,反而更堅定了他選擇“短視”的決心,于是委婉道:“如您所說,老館主的事情,難度很大,希望實在渺茫,請您出面打探,確實是不情之請,竊以為,此事若是由黑山詔兩位掌柜出面,更方便一些……”
吳善經不耐煩了:“你想說什么?”
顧佐深吸一口氣,硬著頭皮道:“兩位大掌柜答應,只要能請您出來吃一頓飯,就可以幫我……”
吳善經冷冷道:“我不去!”就想逐客。
顧佐深深鞠躬:“吳道長,您什么都不用說,什么都不用答應,只求您出來吃頓飯……”
見吳善經不答,顧佐深施一禮,頭低到了膝蓋處,不敢起身:“吳道長,求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