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只知顧佐是某地長史,卻不知是哪里的長史,故此望向李十二,李十二當即回道:“正是南吳州長史顧佐。”
就見天子皺眉,沉吟道:“還是請王中丞來聽或許更妥當一些。”
娘娘不解:“三郎,是顧佐有什么不妥之處?”
天子笑了笑道:“且看他心意再說......”
顧佐此刻依舊等候于宮門外,正琢磨著見了娘娘和陛下應該怎么說才能更好的打動人心時,忽見宮門處出來一位朝官,瞧服色當為三品大員,也不知是誰,就隔著車簾多看了一眼。
顧佐如今的靈域幾達二十丈之寬,只要有心,范圍內的風吹草動瞞不過他,就聽那馬車中有人道了句:“節度回來了?陛下怎么說?”
那三品大員登車入內,冷笑道:“顧佐小兒,以為能掀起風浪,不過癡心妄想......”
馬車遠去,顧佐心里頓時哇涼哇涼。
果然,沒過多久,何小扇就從宮門內出來了,隔著車簾向顧佐道:“李師姐說,今日不太順利,請師兄先回,且待他日。”
顧佐問:“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何小扇嘆了口氣:“也不知怎么了,陛下聽說是顧師兄要陛見,就沒答允。”
顧佐回到西河道館,決定再次去見高力士,但高力士不是說見就能見的,這與兩人的交情無關,與高力士職司有關。
又過了兩天,顧佐才于深夜見到了高力士,高力士道:“咱家也不瞞你,事情可能有變。”
顧佐問:“究竟怎么了?”
高力士道:“因楊相之故,陛下召見鮮于向,鮮于向坦白,的確是打算讓你們交錢,總額幾達一百萬貫。”
顧佐點了點頭:“這筆錢,鮮于向說是給陛下的?”
高力士道:“的確如此,鮮于向說要報效陛下,銀錢籌齊后,直入內帑,他分文不取,陛下圣心大悅。”
“陛下就這么缺錢?”
“上回王鉷兄弟謀反一案,陛下就很生氣。”
“難不成是對咱們舉報王鉷生氣?”
“陛下以為,王鉷這筆錢是給他籌措的,事發后,卻進了戶部大庫......顧長史,如今要說動陛下,非錢財不可。”
顧佐默然良久:“陛下要那么多錢,究竟想做什么?”
高力士道:“此非臣子之問。”
顧佐又問:“接下來會如何?”
高力士回答:“極有可能不了了之,你要做好準備。”
不了了之的意思,就是不追究鮮于向的責任,將麗水詔、南吳州的上書壓下來不予處置。一旦鮮于向無罪脫身,等他回到劍南,勢必要展開報復,所以高力士讓顧佐做好準備。
“大將軍以為,還能挽回么?”
“當然能夠挽回,但怎么挽回,你自己應該清楚。”
這下顧佐是真的清楚了,如果不是這種事情無法大白于天下,恐怕天子早就直接下詔,要求顧佐報效宮中了。前有王鉷,后有鮮于向,專得天子寵信的辦法,說白了就是送錢,如果顧佐能給天子敬獻更多的錢,天子自然就會偏向顧佐。
雖說早有預感,今上晚年昏聵,卻沒想到竟然昏聵至此,按理說天下都是您老人家的,何必如此搜刮呢?
顧佐仔細盤算,高力士的辦法其實未嘗不是一個辦法,不就是拼錢么?
鮮于向許諾一百萬貫,那這邊就掏一百五十萬貫、兩百萬貫,聚麗水、永昌、黑山、通海、南吳州之力,不信拼不過一個鮮于向!
可問題是,鮮于向大肆搜刮給天子送錢,是為了他的前程和官位,自己犯的著嗎?自己依靠的是懷仙館,是南吳州,是兩個半詔和八州之地的修士、百姓,更進一步,靠的是靈石礦脈,是崇玄署,跟當今天子真沒有太大關系。
運了半天氣,顧佐開口道:“獸潮之后,南詔地方困苦,大筆銀錢,委實難以湊齊。朝廷下詔免除三年稅賦,百姓為之歡騰鼓舞,如今再要報效,恐生變故。”
高力士道:“如此則難矣。”
顧佐問:“若是無法報效,朝廷會有處置么?”
高力士道:“朝廷也要臉面,不會公然處置的,報效宮中,講的是自愿,不會強迫。你放心,若政事堂真敢擬詔,咱家就算拼了命也要阻止的。”
顧佐抱拳:“多謝大將軍。”
高力士長嘆道:“何必謝我,此非為你,是為了陛下,為了社稷江山啊。”言語中滿是蕭索。
顧佐也意興闌珊,心情不爽。天子和政事堂礙于顏面,不會以此處置任何人,但同樣也不會攔著鮮于向施展手段,國事如此,能不令人嘆息?
顧佐還是有些不甘心,又去了一趟陳希烈的府邸,拜帖遞進去,在門房外等候。陳希烈雖然是個和稀泥的,但貴為左相,門前同樣車水馬龍,拜見之人排著長龍,絡繹不絕。
顧佐沒和他們擠作一堆,跟階下孤零零站著。一駕馬車駛來,越過等候的人群,直抵門前。車上下來個五品官,眾人齊道:“見過竇舍人。”
此人便是中書舍人竇華,品階雖然雖然不高,位卻緊要。那門子識得竇華,連忙請入,竇華登階數步,忽然轉身,打量顧佐一番,問:“可是南吳長史當面?”
顧佐拱手:“正是。”
竇華笑道:“是為告鮮于節度刁狀而來?”
顧佐臉色沉了下來,只聽竇華向門前眾官道:“諸位,這便是近日名震長安的顧長史,懷仙館館主。崇玄署今春大封十八宗門,懷仙館便是其一,以區區筑基而得兩詔八州之地,竇某欽服不已。聽聞顧長史十年前尚在肆中販魚為生,妙計而獲鼎湖門千貫資財,后販賣保精丸致富,捐了南吳州長史,由此而走大運,坐擁靈石礦脈。諸君若想發財,可與顧長史好生攀攀交情,說不定給你出個主意,便可白得百萬家財!”
不陰不陽的一番介紹,頓時惹得滿街大笑,竇華于笑聲中昂首進了相府。
顧佐面沉似水,掃了一眼當街大笑的眾人,沒搭理他們,過不多久,便有府中管事出來,向顧佐道:“顧長史,我家相公說,南詔的事,實在愛莫能助,拜帖不敢受,長史請回吧。”
顧佐點了點頭,接過名帖,在一片哄笑中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