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宗是天下大宗,宗門中的元嬰長老和軍中的元嬰大將完全是兩個概念,更何況還是快要圓滿的元嬰,三個崔乾佑加起來也不是李史魚的對手。
這樣的大宗長老,顧佐自忖是決計打不過的,哪怕他擅長越境斗法,但也不是這么越的。
顧佐現在滿腦子轉的,都是怎么出其不意突施暗箭,然后借機逃跑——往樓觀臺里跑,爭取見到李泌或者道玄等等,無論如何不能被李史魚截殺于山門牌坊外,那就死得太冤了。
正心念急轉間,就聽李史魚拱手笑道:“顧館主怎么來了樓觀臺?難道不怕長安被我軍攻陷?還是說,想來崇玄署求援?”
顧佐一邊盤算如何脫身,一邊周旋:“李長老,貴宗支持安祿山謀反,怎么也敢登崇玄署山門,真不怕崇玄署怪罪么?”
李史魚笑道:“說起謀反,應該是你懷仙館首倡其幟吧?一戰打得朝廷大軍灰飛煙滅,又進占益州,聲勢無兩,我們白云宗也是受懷仙館啟發啊,呵呵……顧館主和我們都是同道中人,顧館主不怕,我們又何怕之有?”
顧佐道:“兩回事,劍南節度鮮于向倒行逆施,私自興兵討伐,我懷仙館才聚兵自保,談不上造反,倒是安祿山于洛陽稱帝,為天下震驚。”
李史魚道:“是否兩回事,其實你我心里都明白,徒呈口舌之利毫無益處。所謂識時務者為俊杰,老夫以為,顧館主當可稱得上年輕俊杰,想必也是識時務的,今日既然見到了,我也想勸一勸顧館主,不如和我白云宗聯手,不知尊意如何?”
顧佐問:“聯手?推翻大唐?”
李史魚笑道:“大唐已露敗亡之像,憑誰也翻不過身來,但你我兩家乃是修行宗門,老夫所說的聯手,自然還是在修行上。”
“比如?”
“比如,這終南山天下中心,風水寶地,得之而可定天下,崇玄署沒落了,既然無力占據,自當退位讓賢。”
這下子,顧佐是吃了一驚:“李長老,你們還真敢想!崇玄署就算再沒落,也是百足之蟲、瘦死的駱駝,白云宗怎么就敢取而代之?雖說元真護國天師和宗玄天師出了意外,重傷在身……”
李史魚更正:“何止重傷,就算不死也廢了,否則崇玄署何至于落到今日?”
顧佐道:“好吧,就算兩位大天師廢了,可依舊有司馬天師、羅天師、張天師、李天師在,四大天師之下,尚有十余位元嬰大法師,金丹道士更是上百,如此雄厚的實力,誰敢說就真的沒落了?”
李史魚哈哈一笑:“若非沒落,怎么會分封天下、搜刮靈石?若非沒落,我范陽大軍圍了長安,怎么就始終不敢出頭?若非沒落,怎么就被我白云宗打破了終南山?”
顧佐大吃一驚:“打破了終南山?什么意思?”
李史魚道:“這不是明擺著么?護山大陣都被我白云宗攻破了!”
顧佐呆了呆,問:“崇玄署四位天師,怎么可能……”
李史魚自傲道:“四位天師,不是我家老祖一人之敵!”
“哪位老祖?”
“南山老祖!”
“這是誰?我從未聽說過……”
李史魚道:“自今而后,天下皆知!”
顧佐腦子有點亂:“李泌呢?道玄呢?”
李史魚回答:“都在說經臺,已然被圍住了,仗著法陣苦撐,顧館主若是不信,可以隨老夫進去看看。”
面對李史魚的邀請,顧佐一時間很是猶豫。以李史魚的修為,想要拿下自己,沒有必要費那么多唇舌,關鍵是人家確確實實站在樓觀臺的牌坊前,終南山也確確實實不再禁飛,難道說崇玄署真的敗在了白云宗手上?那個南山老祖又是怎么回事?
見顧佐猶豫不決,李史魚道:“顧館主安心,老夫在此等候,并無惡意,實在是誠心實意,你看……”
伸手一招,左右飛出兩人,正是崔乾佑和尹子奇,這兩位元嬰大將現身之后,左右分開,隱隱將顧佐圍在當中。
“……若是老夫欲對館主不利,以館主所為,何須在這里苦口婆心?”
事已至此,多說無益,顧佐點頭:“請!”
李史魚含笑伸手:“請!”
經過牌坊時,顧佐注意到,牌坊的立柱上到處都是缺損,顯見是經歷過激斗,而一路的石階上,也不時能見到血跡,以及折斷的飛劍、刀刃等等法器殘余。
再向上行,不時有白云宗弟子往來奔波,有的見了李史魚后匆匆行上一禮,有的甚至來不及打聲招呼,忙碌已極。
經過一條岔道,顧佐認出,正是通往云水堂的山道,自己曾經在那邊住過,從云水堂的方向傳來法器撞擊和陣法轟鳴之聲,還有白云宗弟子的勸降之聲,李史魚介紹:“云水堂那邊圍住了不少崇玄署的道士,借助法陣負隅頑抗,平長老正率人攻打,用不了多久便能拿下來。”
顧佐駐足片刻,很想過去看看,但終于還是沒心情過去,隨李史魚向說經臺而去,心中悵惘不已。
這終南山,真的快要被白云宗攻下來了。
走過蜿蜒曲折的山路,眼前豁然開朗,出現一處山坳,山坳正中坐落著說經臺,以前顧佐沿著山路下行,下至山坳然后登臺,但此刻卻不用下去了,步入山道旁的石亭中,站在這個位置向下俯瞰,視野更好,整座說經臺盡收眼底。
此刻的說經臺,正豎立著數十根蟠龍柱,龍首向天,吐出氤氳紫氣,將數百名道士遮護其內。這些道士盡數趺坐原地,正在為法陣蓄力加持。
雖然相隔百丈,但顧佐依然辨認出正中的幾個人來,有司馬道隱、李含光兩位天師,有李泌和道玄兩位大法師,尋找片刻,還看見了吳善經和于遠志。
而靈源道長則沒在里面,他正在長安的龍首原大寨中,作為南吳軍的一員和叛軍作戰。
說經臺的周圍,則有數百名白云宗弟子呈包圍之勢,各出法器全力攻陣。周圍山頭上,有三人呈鼎足之勢,正在向大陣全力施為。
顧佐心中忽然驚覺,仰天看去,百丈之上的空中,一個儒雅的道人手掐法訣,虛空而坐,身形一顫一顫。
隨著他的顫動,說經臺上的數十根蟠龍柱也在同時顫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