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世匆匆,黃沙滾滾,大漠之上,在這絕滅一切生機之地,一如既往的死寂,風吹日曬,終年不變,亙古長存,仿佛沒有時間,不知何時而起,亦不知何時而終。
除了偶有路過的駝隊,以及那叮叮當當響起的駝鈴,便再無生氣。
許是一月,一年,兩年……
突的一天,這片渺無人跡的茫茫沙海終于有了不同尋常的變化。
它竟然開出了花。
沙漠中竟開出了花,這是何等稀奇的事情,而且不止一朵,似是在一夜之間,無數朵鮮艷花兒,就已經長在那了,沒有任何征兆,也沒有任何變化,宛若雨后春筍,不,比那春筍還要快,就好像這里本來就有花。
這里曾經確實有花,誰又知道,這片沙海中埋藏著什么,滄海桑田,川陸變更,無人知道。
直到一面石碑忽然慢慢從黃沙中顯露了出來,斑駁殘缺的碑面上,赫然落著樓蘭兩字。
并非是石碑自沙中冒出,而是黃沙自動,就像被一雙無形大手拂去,抹去,露出了地下的真容,無數殘垣斷壁漸漸也顯露了出來,高低錯落的建筑訴說著昔日的輝煌,這是一個埋藏在大漠中的輪廓,一座龐大的舊城。
殘垣斷壁中,不乏白骨,亦有無數毒蟲如受驚嚇,紛紛逃竄。
好巧不巧,一個駝隊途徑此處,目睹如此非凡景象,只覺得天神顯靈,無不拜倒在地,連連叩首,嘴里呼喊著天神保佑。
黃沙倒流,古城現世。
不止如此,還有那堆積的財寶,珠光寶氣,在陽光下閃爍著刺眼攝目的光,這些駝隊的商人們瞬間便紅了眼,人為財死鳥為食亡,試問誰又能對那富可敵國的財寶而無動于衷呢?
沒了對天神的敬畏,這些人已神色激動的撲向了古城,撲向了那些財寶。
“哈哈,有了這些珠寶,咱們別說衣食不愁,就是裂土封王都不在話下,富可敵國,當真天大的造化啊!”
“不錯!”
眾人全都似瘋了一般,眼露癲狂之色,捧著那些金樽玉杯不住發笑,渾然忘記自身處境。
卻說幾人沿路走,沿路低頭拾撿著地上的奇珍異寶,走了不知許久,忽見一人似發現了什么,瞧著不遠處,然后驚奇詫異的步入一處殘破的大殿,殿中有一石椅,椅上一副白骨靜坐,身后墻壁更見兩句話輕刻其上。
“樓破城傾解甲日,蘭凋梅折斷腸時!”
兩句話,乃是豎向并列,橫頭二字,卻見正是“樓蘭”。
“啊,這難道就是傳說中那座失落的古城?”
眾人也都好奇不已。
但其中一人,猝然眼神一變,卻是瞥見離石椅不遠的地方,有一面石壁,這石壁半邊內凹其中,半邊翹出,竟內有洞天,是一方門戶。
如此神秘之地,自然引得他們心中好奇愈發濃重,忍不住想要探究一二。
洞天之中,仍有洞天,視線盡頭,那里竟然還有一扇暗門,門上落有一方劍印,內凹成形,仿佛缺了一塊,像是開啟的鑰匙。
但這扇門,也被打開了。
幾人面面相覷,彼此瞧了一眼,遲疑著,還是走了進去,特別是再往里瞧,他們卻全都怔住了,眼神呆滯,神情癡迷的望著那洞天之中的情景,準確的來說,他們瞧的是那洞天內的人
一塊巨大的龜甲,正充塞在所有人的視野中,而那龜甲上居然有人,不對,應該說是玉像,因為在這些人的眼里那就是一尊玉像,美妙絕倫,不染纖塵,像是這世間最完美的造物,更令人詫異的是,昏暗的空間內,那尊玉像居然在發光,他就那么站在龜甲上,低首垂目,如同在看著什么,一動不動,靜如玉像。
“嘩啦!”
看到這尊玉像,這群人連他們手里的金銀財寶都不要了,只是呆滯的看著那玉像天人化生般的容貌,他們實在已無法用言語來形容眼前所見的一切,看到這尊玉像,就好像其他一切都已不重要,看的忘生忘死,難以自拔。
“他一定就是天神!”
有人夢囈般喃喃說道。
其他人雖未開口,然那神情,卻無疑是在符合,贊同。
更詭異的,是那玉像身旁,竟然憑空開出一朵朵花來,這些花不是扎根在土壤之中,而是開在空中,無根而生,無根而放,又無根而滅,花開花謝,周而復始,不曾停止。
便在這個過程中,眾人眼中,那尊玉像忽然起了匪夷所思的變化,他像是變了,一點點由清晰變的模糊,由存在變得虛無,眼睜睜的消失在他們的眼皮子底下。
不見了。
但下一刻,那玉像忽然又從虛無中顯現出來,變得真實不虛,存在著。
但很快,他們眼中的玉像,正在發生著某種極為不同尋常的變化,一簇簇火焰猝然自玉像腳下升起,寸寸暴漲,焚燒著血與骨,筋與肉,接著將之整個籠罩其中,轉眼,連那玉像竟也成為了火的一部分,或者說他就是火,一團無質焰火,無相無形。
可倏的一轉,火焰散去,玉像竟然又化作了水,渾身溢出迷蒙水汽,接著化作一團在虛空翻涌扭動的水,亦是無相無形。
此時此刻,那尊玉像,就好像一個介乎于真實與虛幻間的存在,又如那鏡中花,水中月般,只可見,卻難以企及,近在咫尺,又仿佛相差千山萬水之遙。
直到。
“唉!”
一聲輕嘆,驀的自那玉像口中發出,所有人心頭齊齊一震,他們現在才發現,原來,這是個活人,一個比玉像更美的大活人。
那人抬頭,剪水般的瞳掃過眾人,原本平淡無情的眸光倏然一顫,嘴角登時溢出一縷鮮紅,冥冥中,只好似有什么東西碎了,也裂了,平靜無波的眸子更是如一池結冰的湖水,如今寒冰已裂,春水泛波,漣漪層層。
便在此刻,他背后雪白長發,剎那間,悉數轉復青黑,青絲掠起,那人腳下未動,然整個人卻已呼的化作一簇簇赤焰,就像是一尾尾赤紅的游魚,在空中四散急游,然后在十數丈外重聚,聚為一團,再凝身軀。
“我,悟了!”
一句話,輕輕三字,卻像是包含糅雜了萬千情緒,他沉默片刻,復又道:“原來,這便是你的破局之法么!”
“看來,咱們忘得的東西,有些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