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銀血四奇尹冥鴻的詭計‘奉命殺戮’,對于荊正威的命令,不問是非對錯,盡數飽和執行。在荊正威肅清荊家時,他親手擊殺荊家重要成員,令荊家對荊正威離心離德;在荊正威搜刮玄燭郡富戶時,他屠一家,抄十家,令銀血成員對荊正威暴力統治有怒不敢言,卻猶有余力發起反抗……”
“尹冥鴻依靠出賣兄弟戰友才獲得一線生機潛伏在荊家,哪怕荊正威到死都一直以為尹冥鴻是他最忠心的二當家,而尹冥鴻的確也沒做任何對不起荊家的事,但他的所作所為卻讓玄燭郡局勢達到了一個不可調和的地步。”
“這就是屬于臥底的黑暗兵法,‘奉命殺戮’。鮮血是戰爭的貨幣,只要支付得夠多,戰爭自然就會如約降臨,最后白夜便成為了最后的贏家……”
近衛教學樓階梯教室里,學生們聽得如癡如醉,但也沒忘低頭做筆記。他們幾乎都能想象到,公告欄必定要因為尹冥鴻這個人物而撕上一整周。
相比起一奇荊青蚨的‘青蚨勸酒’,二奇聽古的‘養兵千日’,三奇琴樂陰的‘公子獻頭’,四奇尹冥鴻的‘奉命殺戮’實在是太有爭議性。他的身世是如此曲折,白夜出身,礦坑暴動,屈服荊家,忍辱負重,最終竟然能火中取栗,令最弱小的第三方白夜攫取了荊正威的勝利果實,銀血會的遺產悉數落入革命軍之手……
多年的潛伏,完美的隱藏,黑暗的詭計!
難怪琴老師愿稱之為‘東陽第一臥底’!
看見就連琴悅詩都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樂語便知道這次二狗子尹冥鴻跳入海里都洗不白了。
他也并不是故意抹黑尹冥鴻,反倒是墊高了尹冥鴻的身份。畢竟他現在可是銀血明狼琴樂陰,與白夜的立場是對立的,他在這里越是抹黑尹冥鴻,就說明尹冥鴻是絕對忠誠。
反過來,他要是贊美尹冥鴻那才是害了他。
而且‘奉命殺戮’也不是樂語編的,而是琴樂陰就是這么想的。正所謂污者見污,琴樂陰這個整天泡在陰謀詭計里的幕后黑手,自然看什么都覺得是算計背叛,他甚至認為自己是拯救了荊正威——比起日后被親手扶持的白夜背叛,他認為自己為荊正威送終是一個大團圓結局。
至于這個野史會不會令后世認為二狗子是一位城府深沉的黑暗臥底,將二狗子吹成智謀98的‘東陽之狼’‘銀血毒士’‘白夜第一陰謀家’……
管他呢,反正樂語成功偷懶了。有琴樂陰對尹冥鴻的腦補,樂語這堂課根本沒備課。
鈴聲響起,學生們意猶未盡地下課。樂語直接翻窗戶離開,沒給他們提問的機會。
但樂語沒走幾步,就感覺到后面有人追上來。回頭一看,是滅堂牙。
“琴樂陰,有空聊聊嗎?”滅堂牙的神色有些怪怪的。樂語也不懷疑他光天化日之下會襲擊自己,便跟他走到陰涼處——他現在可是副校長,這就意味著他在白天有一個名為‘茶歡’的替身,只需要大喊一句召喚咒語‘校長救我’,替身‘茶歡’就會出現秒殺敵人。
滅堂牙似乎在斟酌詞匯,樂語閑著無聊便觀察這位十五歲的少年。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跟十幾天前那個矮子相比,現在的滅堂牙變了很多,穿著得體有型的衣物,頭發柔順有光澤,膚色變得白皙,眉毛也畫過,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清香,甚至還涂了唇膏……
樂語越看越不對勁,因為滅堂牙比他矮一個頭,因此滅堂牙看起來就像是一個玲瓏可愛的……美少年。
“琴大哥。”
這一聲直接將樂語喊得腿軟了,他勉強維持自己的儀態,嘴里擠出一個字:“啊?”
“是這樣的,”滅堂牙表情扭捏,臉色緋紅,語氣輕柔地說道:“我們是朋友吧?”
“是。”
“我也沒別的意思,只是覺得你真的很厲害,全知之眼幫了我那么多,在學院里又混得風生水起,而且還得到校長的賞識,琴大哥你真的是一個充滿男子氣概的優秀男人。”
滅堂牙雙手合在一起,眼神亮晶晶地看著樂語。樂語快要對他跪下來了,連連搖頭:“不不不,涅若比我有男子氣概多了!你看他性感的胡渣、風騷的頭發、濃郁的汗味、銳利的劍、銳利的眼,哪一個不比我強得多?”
“涅若豈能跟琴大哥你比?而且琴大哥你又帥,又有學識,無論哪一個方面都完美得無可挑剔,我已經關注你很久了,一直很崇拜你,所以琴大哥你能不能……”
“不能!”樂語退避三尺:“對不起,其實我有未婚妻的,我不愛好男色!”
滅堂牙一愣:“什么男色?”
不過他很快就注意樂語那詭異的眼神,馬上明白了什么,頓時腦袋氣得快冒煙:“我不是那個意思!淦!你這個紅毛別污蔑我!有種大家脫褲子比比!”
“那你為什么打扮得這么白幼香?”
“那是黛藍要求的啊,她就是要我穿成這樣還幫我化妝,說炎京就是流行這種風格,我是鄉下人只能聽她的啊。”
“那你說為什么這么嗲?”
“黛藍說我平時太大聲太粗魯了,非要我這樣說話她才肯理我,我能怎么辦?”
“那你為什么要那樣吹捧我?
“黛藍說多夸你幾句才能更容易從你嘴里套取情報,我又不擅長交流,只能聽她的意見了。”
樂語嘆息道:“真是辛苦你了。”
“還,還好吧,其實也沒什么。”見誤會解除,滅堂牙松了口氣,又忍不住說道:“雖然黛藍平時任性了點、自戀了點、狂躁了點、麻煩了點,但她其實是個心地善良的好女孩,有很多優點,譬如,譬如一天要洗三次澡……”
看見滅堂牙絞盡腦汁思考明黛藍的優點,樂語忍不住再次慶幸自己有‘冰血體質’免疫了圣劍印記的洗腦——多好一個精神小伙啊,居然就這樣變成了舔狗,圣劍輝耀恐怖如斯。
樂語都不敢想象自己中了圣劍洗腦會是怎樣的下場,依照明水云現在的狀態,怕不是得晚晚深入虎穴。
“好了好了,你是來套取什么情報?”樂語單刀直入。
滅堂牙眨眨眼睛:“淦!我說漏嘴了?我就說我不適合做這種工作……我其實就想來刺探一下你對血精石調查了多少。你前幾天殺了那兩位老師,肯定是因為調查到什么了吧?”
樂語點點頭:“我調查到他們兩個跟血精石主人是一伙的,他們似乎加入了什么計劃……”
滅堂牙瞪大眼睛聆聽,樂語瞥了他一眼,說道:“但你也知道我已經將他們殺了,所以也就知道這么多。更多情報也沒有了。”
“這樣啊……”滅堂牙若有所思。
“那你有什么情報可以跟我分享嗎?”
“沒,沒有。”滅堂牙眼神游離:“你也知道我整天都得跟在黛藍后面,沒時間調查……”
“真沒有?”
“真沒有!”
“所以你就白嫖我的情報,而你一點回報都沒有?”樂語瞇起眼睛:“你這樣做,以后我可不敢跟你合作了哦。”
滅堂牙表情一滯,他想了想,咬牙從懷里掏出一根……唇膏。
“這是巫戀商會的‘瑕光’系列冰潤唇膏,滋潤補濕,淡化唇紋,晶瑩通透,外面賣得三金圓,而且經常斷貨!作為賠償送給你吧,這是我身上最貴的東西了!”
樂語眨眨眼睛:“……你將你用過的唇膏送給我?”
滅堂牙奇怪道:“大男人你在意這個?而且這根唇膏黛藍用過也覺得好,她說這唇膏很甜,想讓我嘗一下味道便送我了……”
樂語敏銳感覺到哪里不對。
等等,滅堂牙是夏暮背嵬軍的精靈,前來參加尋劍爭位以學生身份保護明黛藍,仔細想想,這不就是‘退役兵王保護校花’的劇本嗎!?
“算了算了,這次就當做你欠我一個人情,以后會讓你還的。”樂語擺擺手:“而且黛藍宮送給你的東西,你就別送出去了,不然黛藍宮會生氣的。”
“你怎么知道她會生氣的?”滅堂牙驚訝道:“我弄丟了她送給我的發夾,她足足兩天氣得不跟我說話。”
樂語瞥了滅堂牙一眼,確認過眼神,是遲鈍的人。一想到滅堂牙居然能跟美少女進行曖昧懵懂的校園戀愛,樂語就不禁有點羨慕,這可是他從來沒有過的經歷啊,除非他也死替成一位美少女。
“所以你真的沒有其他情報嗎?我是夏暮來的,你不要騙我。”
“沒有沒有。”
滅堂牙再三確認后才離去,一副害怕樂語不帶他一起開黑的模樣,雖然樂語心里感覺有些奇怪,但也沒多理會。畢竟在滅堂牙那晚說出蜜糖五花茶很難喝的時候,他在樂語心里就已經被列為不可接觸者了。
晚上,臨近8點,教師宿舍里的樂語拿出一枚金屬徽章,當徽章震動接通的時候,他就說道:
“音,我今晚有事,不能跟你聊天了。”
「是因為血精石的事嗎?」
一瞬間,樂語心里劃過許多念頭,但卻十分肯定地說道:“沒錯。”
「能告訴我是什么事嗎?」
“我要去血精石主人舉辦的一個聚會。”
樂語回答得這么干脆利落,反倒是‘音’沉默下來。過了一會兒,對方才說道:「你就這么誠實告訴我?」
“我相信你。”樂語斬釘截鐵地說道,“雖然我們未曾謀面,但我從這段時間的交流就已經知道,你是一位具有心靈美的知性學者,你絕不會害我。”
——此乃謊言。
樂語之所以這么老實,一是因為他懷疑‘音’可能已經知道仙宮計劃了,說謊只會拉低之前好不容易積累的印象分;二是因為他十分肯定‘音’不可能摻和到仙宮計劃里。
作為瞬滅者,‘音’不可能參加聚會,一旦失去未知身份和遠程攻擊距離,‘音’就是死得最快的劍鞘。瞬滅者令‘音’成為最令人畏懼的劍鞘,但也給‘音’添加了許多限制枷鎖。
「討好我沒有意義。」
“歌頌太陽,太陽也不會更加耀眼;贊美月亮,月亮也不會更加渾圓。但為什么還有那么多關于日月的詩歌?因為贊美是不需要意義的,對你的贊美出自我內心肺腑,何須意義點綴?”
雖然已經穿越了這么久,但樂語還是保持著新時代青年的獨特品質:對現實里的異性高冷沉默,對網友倒是騷話一套一套。
‘音’似乎被騷到了,干脆利落地關了通訊。樂語收好金屬徽章,將假發黑袍面具放進包里離開教師宿舍。
他不能在教師宿舍里換衣服,不然出門剛好撞到其他教師就麻煩了。他可不想因為誤會而被鑄顏等沒有夜生活的男教師暴打一頓。
然而剛離開教師宿舍,樂語就遇到一個熟人。
“你這么晚去哪?”
“我約了學生。”樂語看著涅若問道:“你呢?”
“我要去接雙鯉宮。”涅若說道。
兩人沉默片刻,同時說道:“你該不會是去調查血精石吧!?”
樂語馬上說道:“我不是,我是真約了學生。”
涅若也說道:“我也是真的要去接雙鯉宮,雙鯉宮又有任務要交給我。”
“皇院這么大,又不知道血精石在哪,怎么調查嘛。”
“對啊,所以我也沒調查。”
“你沒什么情報嗎?”
“沒,你前幾天殺了那兩個人,是不是知道什么情報了?”
“你都說我殺了,死人怎么告訴我情報?”
“那……我走這邊。”
“我走那邊。”
兩人沿著相反路線分開,樂語找了個陰暗角落穿上黑袍,戴上黑色假發和面具,繞遠路穿過皇院到達廢棄的教學樓。
他之前看著黎瑩進入地下室,自然知道地下室入口在哪。
然而當他走進廢墟,發現有兩個人正在尋找入口。
那似乎是一男一女,都穿著黑袍戴著面具,兩位身高都很高。注意到腳步聲,他們抬起頭看向樂語。
他們沒說話。
樂語也沒說話。
詭異的氣氛在蔓延。
雙方都意識到了什么。黑袍和面具雖然能遮掩容貌,但也僅僅能遮掩容貌——對于曾經激情碰撞過的武者而言,只要眼神一對視,就知道對方翹起哪根尾巴了。
這感覺就像是你跟朋友說不聊了不聊了,然后打開一款游戲打天梯的時候,跟朋友匹配到同一場比賽里。
就在這時候,忽然傳來輕柔軟萌的少年音:“你們知道入口在哪嗎?”
樂語跟那兩個黑袍人看過去,發現又有一個黑袍人來了。
這個黑袍人跟樂語和另外一個男黑袍人一對視,也愣住了。
而女黑袍人也忍不住‘哎’了一聲。
因為不需要眼神對視,她也知道新來的黑袍人是誰。
畢竟。
這個黑袍人,很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