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離可沒有被誰嚇的驚慌失措,他神情淡淡,好象跟他就沒什么關系。
在這個傳統守舊的年代中,妾是沒有資格做‘娘親’的,親生兒子也要叫她‘姨娘’,只有正室太太能做‘娘親’,然而在叛經離道的陸離眼中,親娘就是親娘,什么嫡呀庶啊的,少扯淡吧,我娘親才舍不得罵我是孽畜呢,二太太心里何曾當我是她的兒子?
陸離這時望向平時與自己關系還行的老七陸吾,“七哥,你去把老爺請過來。”
“好的,老八。”陸吾一慣與陸離同仇敵愾,因為他綽號‘七庶’,與八庶同病相憐呀,這會兒心里甭提多解氣了,喜孜孜都忘了自己是誰了,更忘了身在何處,竄起來就飛奔出堂,別人想攔他時,他早一陣風兒似的沖出了后宅大院,嘿嘿,好速度,老七。
眾皆還在震驚陸離那句‘我娘親已逝多年’的話呢,陸吾都跑沒影兒了。
二太太的臉已經不是鐵青了,而是快要漆黑,還好她也有修行底子,雖遠不能達到‘先天秘境’,可也不至于給氣暈過去。
“來人,給我把這個逆庶拖出去重杖一百,打死了帳!”有了老太太的話,二太太終于發了飆。
兩個亦有修為的婆子還沒搶步入堂,就聽陸離對老太太道:“老太太,就今兒這個事,拿到祖祠去和列祖列宗們說道說道,誰是誰非?老太太啊,孫兒以為,主家的太太,心一定要正,不然,遺禍不遠。”
轟!
整兒天壽堂差一點就炸了。
什么什么?八庶說老太太和二夫人主家不正?
老太太一口逆血就到了嗓子眼兒,二夫人更是眼前一黑,差點沒一頭栽倒當場。
主家不正,這名要是傳出去,她們婆媳兩個都不用再活了吧?
“孽障啊,你、你……你不遵禮法,連你‘娘親’都不認了,你還有臉指責哪個?”老太太嗔目怒斥陸離。
陸離仍淡淡道:“老太太你心里清楚,當家太太何曾當我是她兒子了?我住那地兒比狗窩強多少?二哥又住的什么院子?二哥每月的修資配丹是1500枚,我才10枚,這是拿我當兒子看待啊?二哥身邊的奴婢都拿50枚修資配丹,拿10丹的我算個什么東西?仆奴凌架于主人之上,這就是陸氏治家的禮法?還是要告訴世人說我這個庶子連豬狗也不如?哦……禮法面前有的我份,配發修資時我就如豬似狗了?太太就是這么對待自己兒子的?”
“你你……”老太太的臉也變成了黑鐵片,二太太更要氣的暈厥了,八庶陸離對她赤果果的控訴叫她臉面蕩然無存,誰也搞不清一慣受氣包般的陸離今兒是中了什么邪?鬼上身了不成?居然把老太太和當家的二太太都懟懵了。
“打死,老太太,打死這個忤逆畜生,逐他出府是便宜了他,沒得放他出去丟我們陸氏臉面……”大少夫人陸袁氏語出誅心。
陸離不屑瞅了她一眼,“大嫂就不要‘關懷’我了,你做的那些事我多少也知道點,大哥閉關修行中,我勸你要遵守婦道,不然照樣拉你到祖祠去以正族法,那才叫打死了帳呢,我那點小錯哪能和你比啊?你是不是以為神不知鬼不覺了?人在做天在看啊,這是修仙之世,天上飛來飛去仙人可多著呢,你真不怕應了果報?還是以為仙人們眼都瞎了?”
大少夫人陸袁氏腿一軟就一屁股坐地去了,駭的面無人色,手捂著胸口感覺氣都出不上來,能嚇成這樣,感情她真的不干凈啊?滿堂諸人的目光刷一下全集中到了陸袁氏臉上,尤其二太太那冰寒的眼神兒,似乎在說‘你這個賤婦還真敢偷人’?
但是老太太只是瞪了眼陸袁氏,卻沒有在這個時候追究她的意思,畢竟是家丑啊,她眼又轉到陸離身上去,“后宅之事還輪不到你來管,你這個孽障不知尊老敬長,反污太太主家不正,逐你出府真是便宜了你,讓老爺來,請族法……”
陸離正色道:“孫兒愿與二太太、大嫂、二哥一起受族法懲誡。”
呃,不光扯上陸寶,連陸寶親娘二太太和大嫂陸袁氏也扯上了。
陸寶急了眼跳起來,“八庶,我這會兒可沒招惹你吧?你這黑了心肝兒的拉上我做什么?”
“二哥,這事因你而起啊,你不搶我的晴兒哪能鬧到這個地步?如今老太太要請族法家規,豈能少了你的份?二太太和大嫂子也要去一趟呢,小弟我是知道老爺有多公正的,咱們娘兒幾個就看看誰能從這頓族杖下撿回一命……”陸離一臉滿不在乎的說。
堂里堂外的人都被陸離的‘無恥’給震驚了,陸寶可是老太太的軟肋,再說還咬著二太太不放,二太太這會兒都快吐血了。
只見老太太氣的嘴唇哆嗦、手也哆嗦、渾身都在哆嗦,面色已然紫紺。
陸離卻知道這老太太命硬的很,氣是氣不死的,何況老太太也被奇珍丹藥堆的快進入‘先天秘境’了,身子骨壯著呢。
“老爺來了。”
外面傳來了老七陸吾的聲音,他終于給老八搬來了救兵,入來還朝陸離擠了下眼兒呢,其實一路上他已經添油加醋的把老二陸寶給賣了,所有的錯都堆到了老二陸寶頭上去,偷眼一看親爹老子那臉色果然泛了青。
陸寶看見鐵青著臉進來的父親,嚇的直往老太太身后躲,渾身哆嗦的都已經不能控制。
“孽子,你做的好事,你要不要連你爹屋里的人也要兩個過去?啊呀,氣死我也……來人,拖了這個畜生出去大杖一百。”陸衡入來沖著陸寶大發脾氣,看那架式恨不能立即就將陸寶給就地正法了才消氣。
“陸衡你嚷嚷什么,你有能耐先把你老娘我打死,”老太太死死護住陸寶,老母雞護崽兒似的。
至孝的陸衡一看,眼珠子差點瞪出眼眶,“母親啊,這忤逆子,簡直、簡直不當人子,如何能要他弟弟屋里的人啊?”
“哼,橫豎不過是個賤婢,還有這個孽畜,他連他娘親也不認了,他屋里的人怎么發落我還做不了主啦?”老太太也是恨的陸離不要不要的,居然打發黑了心肝兒七庶陸吾去請老爺,這個賤種怕是不知說了陸寶多少壞話吧?
“母親啊,孩兒雖不孝,可禮法還要不要?”陸衡無奈,只得給老母親跪下要個說法。
老太太聞言一窒,不知下話怎么接呢,要,就得叫陸寶也去受杖,還有二太太呢……不要,她怎么面對祖祠中的列祖列宗?
這陣兒反倒是沒陸離什么事了,他裝好人的上前就將父親攙扶起來,畢竟父親都跪了,他沒有站著的道理,他不想跪就得把跪在老太太面前的父親給扶站了先,陸離非‘陸離’,當然不想跪這個主家不正的老太太,說實話,這一屋子人的死活,沒幾個能叫陸離放在心上的,但鵲巢鳩占了人家‘陸離’的軀體,父恩還是要報的,這也是一道大因果,會糾纏一世的大因果,自己豈能輕視之?
修仙入道者,最重的就是因果,皆因諸劫的大小都與因果息息相關。
“父親,我帶晴兒出府吧……”陸離實在不想跟這一窩子人再糾纏什么了,出了府以后兩不相干,自己要做的正事還多著呢。
陸衡仍氣的夠嗆,“為父就知道你二哥欺負你,不然你上午怎么會找為父說出府的事?這個孽障……”他手指著陸寶,咬牙挫齒,可知道有老太太護著他,今兒也拿他沒轍,不過這口氣是怎么也順不下去的,硬憋的老陸一口逆血反涌,口唇間頓時就殷紅一片。
如此一來把老太太和二太太也嚇的神色大變,現在陸府就靠二老爺撐著,大老爺在帝都為官,若陸衡倒下可怎么是好啊?
“父親,你這是何苦?你自修行你的道,一但羽化登仙,世俗中事父親還是要放手的,能管則管,管不了就不要管,各人都有自己的宿命緣法,生死早由天定,父親你操太多心也沒用的,嗔怒不戒,于道修不利,望父親慎思之。”陸離繼續勸說父親。
滿堂諸人這時候看出來了,這個八庶陸離居然和二老爺一付父子親情相融的美好畫面,反倒是眾人看好的陸寶與此格格不入。
二太太無比怨毒的盯了陸離一眼,恨不能找把劍就將這個孽畜陸離給戳死,大少夫人陸袁氏自然也恨的陸離欲死不能的,其它人除了驚震陸離此時的表現,倒沒有多少代入感,因為她們大都清楚這家里的事,陸離一慣被欺負,他終于忍無可忍挺起脊梁要反抗。
有一雙極明亮的眼神兒就盯著陸離呢,正是來自炕沿邊坐著的凌素素,她這一刻都要承認以前是看‘錯’了陸離,以為他就是個挺不起脊梁的‘八庶’,誰曾想今日見識到了他叛經離道又極具男兒氣勢的一面,他剛剛說那句話也叫人深思,是啊,這是修仙之世,每個人要放下的東西太多,不僅僅是嗔怒,還有七情六欲,不然誰敢指望長生仙道?
老太太是個人精,聽出了陸離也不想大鬧的意思,就忙對兒子陸衡道:“就讓他出府吧,予他一些小產業去自立也罷,我還想多活幾年,再不想看見他了,他屋里人就隨他去,把身契也發還了,以后死活也和我陸府沒半點關系……這個孽障叫他離了宗族罷。”
老太太這話就不是簡單讓陸離出府的事了,這是要把他徹底驅逐出族,陸家就當沒過陸離這個子嗣。
出族?
陸離一哂,自己壓根就不是‘陸離’,出不出都無所謂呀,更沒有真的代入‘陸離’想做陸氏子嗣,為找氣受啊?還是犯賤?
可陸衡卻臉色大變,忙道:“母親,離兒未犯被驅逐出族的大錯,此事若拿到族長老會上去講怕也要鬧出笑話來。”他沒有聽到之前陸離數落他正室夫人的那些話呢,不然現在這個事就不好收場了,別人也不會提的,二太太其實心慌的很,也怕老爺知道這些。
“哎呀,你就別煩我了,你看著辦吧,總之,我不想再見到這個孽障。”老太太單方面和陸離劃清了界限,欲斷祖孫情份,她也反應過來,今天這事在族長老會上嚷嚷開,連自己寵溺的二孫子陸寶也要搭進去的,也就不提叫陸離出族的事了。
這鬧的讓陸衡非常為難,他看了眼陸離,意思是你要不給老太太賠個不是?但想想老母親那脾氣,道個惱賠個情管什么用?罷了,然后扶住陸離肩膀說,“離兒,你這就出府吧,為父再把州城南邊的‘紫丘莊’過到你名下,我兒也好維持個生計……”
老太太一聽‘紫丘莊’要給八庶,就欲阻止,但看見兒子眼里的痛色和嘴角的血跡,心就一疼,畢竟他們是親父子,再絕情的話真要傷他的心,最終嘴張了張也沒有發出聲兒來,陸離再忤逆,仍須承認他是陸氏血脈子嗣的,就算驅逐出族也改不了這個事實。
二太太一看老太太欲言又止,也就沒敢說話,大少夫人陸袁氏更看得清形勢,她公公做主的事輪得到她置喙?心下雖恨可也沒轍。
就在這時,一個清朗宏亮的聲音傳來,“我不同意,八庶,你敢辱我嫡母,你活膩味了吧?”
這聲音在廳堂震響,下一刻陸寶就驚喜大叫,“是大哥,是我大哥出關了,八庶,我看你還囂張?祖母,我大哥出關了。”
“大少爺出關了,大少爺出關了。”
再看二太太的臉立即精彩起來,象只剛下了蛋的老母雞一樣榮耀,“我兒速來,替為娘治治這個忤逆庶畜。”她再盯向陸離的目光中居然是滿滿的殺機,恨不能立時就結果了陸離的狗命。
二老爺陸衡也是一愣,長子陸慎出關了?那不就是說他進窺了先天秘境第二階‘凝元境’嗎?本來這是一樁極叫陸氏全族振奮甚至舉族大賀的喜事,偏偏在今日此時撞上陸離這個事,陸衡都覺得好事要變壞事,大兒子的那個脾氣,自己也摁不下去的。
“夫君啊,你總算出來了,妾身快被八庶欺負死了,這忤逆庶畜污妾偷人,妾不要活了啊……”大少夫人坐在地上就哭叫起來。
這無疑是給火上澆油啊。
堂外的晴兒腿軟的都快坐地上了,一瞬間她感覺到,自己想和八爺出府自立怕是要等下輩了。
嗖!
一道人影浮光掠影般閃過,人已立在了廳堂之中,長身玉立,氣勢威然,背負一柄古劍,身上法袍飄飄,一股凜然殺氣散出。
沒錯,此人正是閉關了快三年的陸衡的長子,如今楚州陸氏的世子大少爺陸慎。
也是二太太的嫡長子,難怪她敢說那么囂張的話,有兒子給她撐腰了唄。
老太太更是大樂,拍著炕沿笑起來,“慎兒,快快入來,讓祖母看看我乖孫兒,可是修成了‘凝元境’?”
那陸慎盯死人一般盯了一眼陸離,朝祖母微躬做禮,“不錯,祖母,慎兒已修至二階凝元,適才的事,慎兒也都收在感知之下,本不欲出關,還要固鞏數日,只是這八庶太過忤逆,祖母、母親大人先安坐,待慎兒先收拾這個八庶。”
“好好,你快收拾了那個賤種,死活不論,正我陸氏禮法為大。”二太太立即給兒子下令。
但是陸衡卻上前一步攔在陸離身前,“夫人你糊涂,多大點事?怎么就死活不論了?”
“老爺有所不知,你未來時,這忤逆子數落妾身一堆不是,若不能嚴懲這孽畜,妾身何顏存世?今日有他無我……”二太太橫了要殺陸離的心,言罷就給大兒子遞了眼色,她知道自己兒子發威,他父親也攔不住的。
“不可……”陸衡雖未到先天秘境,也是武道至巔了,不會軟弱的讓婦人做他的主。
哪知陸慎已失去耐性,朝陸衡一擺手,“父親,你性子軟弱,優柔少斷,不是做大事的性子,我既然已經出關,父親你就卸下族長安心去修行吧,府中族中的一應大小事自有我來做主,八庶,你跪下吧,給老太太、太太磕頭賠罪,我就清理門戶送你上路!”
此言一出,殺氣滿布,堂里堂外都為之死寂。
陸衡氣的渾身發抖,“陸慎,你仍當吾是爾父?”他心都抽搐了,想不到長子說出這番傷他心的話來,還要殺他親弟弟。
雖同父不同母,但亦屬血親兄弟啊。
這期間,陸離只冷眼旁觀,他只言片語未發,冷眼看這些上竄下跳的怎么做死。
那陸慎看了眼父親陸衡,淡然道:“父親此言差矣,我三年前入先天秘境,其實就是父親退位之時,這都三年了,父親仍未有這樣的覺悟?可見智性愚鈍,當閉關靜悟之,族中亦有先天強者為族長之成規,此乃祖宗成法,父親不是要違背祖法吧?”
這番話把陸衡逼進了死角,叫他欲辯無從。
陸衡渾身發抖,臉色頹然,但說道:“我辭族長位,你放過你弟弟陸離吧,你是修道人,沾染殺弟因果,就再無登仙可能。”
“哈哈哈……”陸慎大笑一聲,“父親,我陸慎乃是萬年不遇的奇絕天才,什么因不因果,我命由我不由天,八庶今天死定了,就算他那個賤婢生母從棺材里爬出來也救不了他……”
陸衡噗的一口血就噴了出來,人在瞬間蒼老了十年一般,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哭道:“離兒,為父救不了你啊,為父無能……”
這一幕看的榻上的老太太都心生不忍了,到底八庶還是自己兒子的親子,讓他看著親子就戮,誰又受得了?
老太太就道:“慎兒,先叫人把你父親扶下去……”就是別讓他在這里看那一幕了。
陸慎也知父親還是父親,自己亦不能生生忤逆之,但八庶,今日死定了。
而陸離卻伸臂挽起了父親,“父親莫惱莫憂,沒多大的事……”
所有人聽見陸離這句話,都懵逼了臉。
八庶真吃錯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