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火搖曳,映著四面墻上的墨色山水。
幽室內的氣氛有些古怪,四人環繞一張四方大桌而坐。
坐在輪椅上的北堂敬。
對面安靜的南小枝。
左側的綠衫女子夏宣和右側的一個陌生黑衣青年。
燭火映在每個人的眼睛里,閃著不同情緒的光。
“咳咳。”
不知過了多久,北堂敬的咳嗽聲打破了沉默。
“南姑娘,這位是公主殿下身邊的夏宣姑娘,這位是仲王爺的護衛紀寧兒。”
南小枝的視線掃過二人,溫柔的點了點頭,沒有任何意外的情緒。
夏宣僅是輕點頭回應。
紀寧兒自見到南小枝的第一眼起便被她的容貌所吸引,現在又聽到她溫柔細膩的聲音,一時間竟是神情呆滯,難以自拔。
“紀護衛?”
北堂敬低聲提醒,有些許無奈。
紀寧兒瞬間清醒過來,趕忙說道:“鼎鼎大名的南掌柜,在下久仰。”
南小枝微微欠身,又看向北堂敬問道:“北堂掌柜叫我來所為何事?”
北堂敬沉默了片刻,說道:“南姑娘,雖然你我同為攬月樓掌柜,但一直是為各自的身后之人辦事,向來是各行其是,互不干擾,此番叫姑娘來,是有一事相商。”
南小枝說道:“請講。”
北堂敬不露痕跡的看了一眼夏宣和紀寧兒,說道:“公主殿下和仲王爺想把攬月樓當做長期據點,不知……”
南小枝瞬間站了起來,平靜的看著他。
北堂敬三人皆是一驚,被這向來溫婉的女子如此舉動嚇了一跳。
只見南小枝的目光掃過三人,片刻后直接轉身朝著門外走去。
北堂敬三人面面相覷。
忽然間,南小枝在門口停住腳步,平靜說道:“攬月樓向來不過問來者身份,來者皆是客,只要不是像司徒天行這般人就可以。”
北堂敬一怔,旋即抱拳說道:“多謝南姑娘。”
南小枝沉默了一會,又說道:“記得讓仲王爺把司徒天行毀壞攬月樓的賠償盡快送過來。”
北堂敬苦笑一聲,看向了紀寧兒。
紀寧兒尷尬一笑,說道:“一定一定,請南掌柜放心。”
“我說的是十倍賠償。”
南小枝平靜的聲音回蕩在幽室之中,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門口,紀寧兒只感覺背后一寒,忍不住打了個激靈。
“她究竟是什么人啊,看起來溫柔可人,怎么做起事來如此不饒人。”
紀寧兒雙手不停地揉搓著脖子,將那些由心底散發的寒意慢慢驅散。
北堂敬淡笑著說道:“攬月樓也是有些不可說的秘密的,二位見諒。”
“仲王何時進京?”
一直安靜的夏宣突然直勾勾的盯著紀寧兒開口問道。
紀寧兒的臉色漸漸認真起來,說道:“明日辰時。”
……
……
伏龍山脈和這片天地的壽命一樣綿長,無數年來,更是因作為隨云和大渝的主戰場而備受世人矚目。
匯聚大半個天下目光的戰爭,終于拉開序幕。
永夜血騎兵分九路,分別在伏龍山脈南北大峽谷、往生谷、馬嵬坡、當陽道、風瀾天塹、幽兵谷、葬龍坡和厥陰棧道九處集結。
大渝人屠軍在收到某人的密信之后,亦是派出大部分兵力在這九處攔截,并且命剩余兵力繞過伏龍山脈,直逼隨云西南十州之地。
殊不知,一股暗潮正悄然從伏龍山脈內部悄無聲息的彌漫出來。
風起云涌。
湛藍青天宛如巨大的旋渦一般,仿佛即將要吞噬人間。
惡龍出,而天地動。
連剩山和冉獻之立于伏龍山脈西麓某座高山之巔,靜靜的看著遠處迅速移動的永夜血騎軍隊,距離他們最近的一處戰場便是厥陰棧道。
領兵的是江朽和木慈。
而在不遠處的另一座山巔之上,狄明單人立刀,由于山體的阻擋,有視線死角,他能看到連剩山二人,對方卻看不到他。
他在成為居英院統帥之前,也是戰場殺伐的悍將,軍武陣法亦是熟知,這些天一直以局外之人的身份觀察著永夜血騎的變化,自然能發現一些端倪。
雖有九路大軍,為何人數這么少?
剩下的人呢?
“老子的人要是出事,我不會放過你們兩個混蛋!”
狄明遠遠的望著連剩山和冉獻之,眼神逐漸深邃,許久之后,身形一動便朝著山下一躍而去。
……
……
天墉城是大渝國最東面的城池,毗鄰伏龍山脈,和宣冬城在隨云的地位差不多。
在城北數十里外有一片地域遼闊的兵營,正是大渝人屠軍的駐扎之地,當十二萬人屠軍以浩蕩之勢離開之后,兵營內只剩下了數百軍士。
男子站在黑木搭起來的高塔之上,靜靜的看著那一片看不到盡頭的血色消失在視線之中。
他眼中的世界看起來寬若大海,卻波瀾不驚,似有風暴正在匯聚,隨時可能爆發。
一身血紅鎧甲映著天光,鎧甲上隱約可見的紋路就像是血液在緩緩流動。
他就站在那里,如擎天之柱一般支撐著兵營,支撐著整個大渝國。
那隱隱散發的戰意足可抵擋千軍萬馬。
兵營內留下的數百守營軍士,不經意間便會看向高塔上的那道身影,眼中不自覺的便會流露出敬仰之色。
那是發自內心的情緒。
一代兵神,理應如此。
日上高頭,時間緩緩流逝,男子沒有計算自己已經站了多久,連眼睛都不曾眨一下,仿佛石化一般。
直到一道身影遠遠的朝著兵營走來,他的眼皮猛然一顫。
暗金盔甲下是難以掩藏的霸氣和戰意。
他身下無馬,每走一步,身上的盔甲便會響起一聲輕響,腳下便會留下清晰可見的腳印。
腳印不深,卻紋理清晰,仿佛烙印一般。
“何人膽敢擅闖大渝兵營,速速退去!”
數百人屠軍迅速沖了出去,將來人團團圍住,赤色長槍所指,皆是那人要害。
他沒有要停下腳步的意思,依舊不緩不慢的走著,圍住他的數百人非但沒有進攻,反而是不自覺的朝著兵營內退去。
仿佛那人天生的霸氣令他們難以生出戰意。
不知過了多久,那人已經走進兵營,直到走到那座高塔下方才緩緩停住腳步。
暗金頭盔下,那張臉緩緩揚起,看似古井無波,卻仿佛藏有利刃的眸子望向了高塔之上的那人。
二人對視,目光交匯,如有驚雷炸響,又像是無數兵器激烈碰撞,空氣中無由生出颶風,氣浪直接將那數百人屠軍震退了數十丈。
“聽說你失蹤一月有余,沒想到竟然直接奔本將的大本營來了,曹天野……”
高塔上聲音如大海中的浪濤聲,低沉轟鳴。
暗金盔甲下的目光越發鋒銳,如萬里黑云的蒼穹,不斷落下漆黑的雷光。
“我于隨云已然無敵,蒙朔,本將送你去見你兒子!”
大渝兵神。
隨云神將。
竟是以這種方式碰面了。
高塔轟然倒塌,颶風席卷而出,迅速覆蓋了整座兵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