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子斌同蕭勇共事了幾日，更是心里難過，側過身抹一把眼淚道：“將軍節哀！明珠，你們先休息，我去看看嬌嬌。”
顧芳華看著鐘子斌匆匆的背影，知道他肯定是怕嬌嬌出事，心里也開始擔憂起來，希望大家都要平平安安。
威遠侯環顧四周沉默片刻，問道：“郡主，不知蕭遙何在？”
“蕭遙剛才去巡視城墻了，侯爺過來歇一會。燕少洵，你也下去休息吧，四個時辰后來換我。”
顧芳華的安排，燕少洵不想遵守也要遵守。
不過來日方長，看這戰事激烈，一時半會也殺不完，就先回去養精蓄銳。畢竟，接班就是半夜了。
威遠侯緊緊手中的鳴鴻刀，回答道：“不用了，我也要去巡視城墻。郡主，多保重！”
“蕭將軍，你也要小心。”
等其他人都散了，這角落里只剩下顧芳華主仆四人。
錢公公站在她左側，小圓子和小滿子擋在顧芳華前面。顧芳華透過他們，看著城墻上的廝殺。
這次顧世年帶人換班還算順利，等他指揮著把受傷和死亡的人數下去，就看到其他安好的士兵，個個不想下城墻，都望著顧芳華那個方向。
顧芳華見狀，站起身來，款款走過去，杏色的宮裝行走間逶迤美麗，火狐大氅華麗高貴。
“諸位辛苦了，快下去好好休息吧。”
那些將士們，貪婪的看著顧芳華，還有人傻里傻氣的問道：“你真的是郡主嗎？比畫兒上的仙女還好看。”
顧芳華也不生氣。笑道：“我是皇上御封的明珠郡主，謝謝你說我好看。你們奮勇殺敵的英姿，我都看見了，等將來論功行賞，你們都要記頭功！累了吧，快下去休息。”
“郡主，我們不累，還可以殺敵！”
“郡主，我們會保護你的！”
“你們的心意我都知道，只要山海關在一日，我和五皇子，就會在城墻上陪伴你們一日。我是一介女流，手無縛雞之力，只能靠大家保護。希望大家齊心協力守住山海關！”
顧芳華的話語，讓那些原本疲憊不堪的將士們，仿佛打了雞血一樣激動。
“守住山海關！”
“守住山海關！”
還是聞聲而來的顧世年，才把這批人喚下來，顧芳華才走回角落坐好。
不過這城墻上風實在太大，不一會，就算是戴上兜帽的顧芳華，也有點支持不住。還好小圓子弄了個小爐子，她時不時烤著火，仿佛才有了點熱氣。
“明珠！”
很快，鐘桃嬌有點嘶啞的歡呼聲響起。顧芳華抬起頭，就看見一身大紅騎裝，到處紅梅點點的鐘桃嬌大步而來。
忙起身迎上去，上下仔細打量：“嬌嬌，你沒事吧？”
鐘桃嬌拍拍胸口，大笑道：“我沒事，別怕，這些血都是別人的，不是我的。”
“那你也要小心點，剛才聽說蕭勇都戰死了。”
聽顧芳華說起蕭勇，鐘桃嬌也收了笑意，認真道：“蕭勇是個好樣的，那邊一組五人，都被流箭傷了，露出一個缺口。他一個人補上去，把爬上來的兩個蠻子，都扔了下去，身上中了三箭，還撐到巡視的人趕來。”
原來，除去五人守一個箭垛，還有二十隊人，每隊人負責十個箭垛巡視。萬一五人皆戰死，就要補上缺口，以防敵軍爬上來。
顧芳華看著那邊血肉橫飛的廝殺場面，竟然心底一片平靜，一點都不害怕。
“嬌嬌，以前讀書總不明白何為一將功成萬骨枯，不懂什么是寒光照鐵衣。如今，我都懂了，戰爭實在是太殘酷。”
說到這里，鐘桃嬌走上前兩步，附耳悄聲道：“明珠，你可知，山海關如今不到兩萬人了，還都是疲軍。”
“這么一點人了？我算過，后來增援的都不止五萬人吧？”
顧芳華想過傷亡大，卻沒有想到如此大。按照十日死了八萬人，那平均一天就是八千，如此算來這兩萬人撐不過三天！
鐘桃嬌露出一個苦笑，拿過熱茶一口飲盡這才道：“明珠，你不該來。”
“無所謂，我們姐妹生死也在一起。有鐘大哥，顧二哥，還有蕭遙、長信和燕少洵，我們一起上路，不孤單。”
旁邊傳來鼓掌聲，顧芳華轉過去一看。
燕長信一身黑色長袍，披著件黑狐大氅，手里提著一個紅漆食盒，含笑走來。
“明珠，我就知道你一定會來，我那里還收有點好東西，這兩日都做給你們吃。能同大家同生共死，我也沒有白活這一生。”
鐘桃嬌一聲歡呼，接過食盒放在小桌子上，就是一陣狼吞虎咽。
燕長信一邊含笑打量她身上有無傷口，一邊寵溺的笑著看她吃東西。仿佛周圍的一切廝殺和戰火，都沒有在他眼里。
顧芳華有點羨慕的笑了，心里卻開始記掛起蕭遙。
不知道他現在站在那段城墻，不知道他驟然加入戰場能不能適應，不知道他有沒有受傷。
這一刻，顧芳華感覺到人命是多么渺小，上一世的愛恨情仇，如果放在這里，顯得多么可笑。
很快，天色就黯淡下來，箭垛上的火把開始點燃，在夜色中的戰爭猶為殘酷。
顧芳華坐了一會，耳邊傳來的各種痛呼、哀嚎，還有臨死前恐懼的尖叫、怒吼，在她耳邊縈繞。
她又轉頭看了看坐在椅子上，已經睡著了的鐘桃嬌。只見她的頭，枕在旁邊燕長信的肩膀上，身上蓋著燕長信的黑狐大氅，睡得十分香甜。
她站起來，對錢公公道：“我想去邊上，看看女真和蒙古的聯軍。”
錢公公考慮片刻，低聲道：“讓小圓子他們走在前面，郡主只能在箭垛里看片刻。流箭無眼，郡主要聽老奴的話。”
“好。”
顧芳華正準備起身，卻瞟見黑暗中，一人快步走了過來。
她心中一動，停住腳步望過去，只見長身玉立的蕭遙疾步而來。染血的玄衣，稍微凌亂的頭，絲毫沒有損了他的絕代風華，反而更顯男兒本色。
顧芳華忍不住露出一個真心的笑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