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的地獄,永恒的赤紅。
在地獄那無邊無際的紅光籠罩下,地獄營地卻顯得有條不紊,所有人各司其職,做完最后的事情之后,所有人就都要撤離了。
“喂!那邊的,手腳輕一點!弄壞了,你再干十年都賠不起!”一個工頭呼喊著。
“就放在這兒,對,然后裝上去,小心點,外殼很重的。”另一批技術人員正在水廠的冥河水吸納裝置旁邊指揮一幫工人。
大家伙都忙忙碌碌,技師們爭取做好最后一件事,工人們出完最后一波力,戰士們站好最后一班崗。
整個水廠基本已經完工,沒完工的地方,也只是沒裝外殼而已。
說是水廠,但當真正看見的時候,就知道這個帝國耗資數百億金幣的龐大工程究竟是多可怕。
是的,并非說著那么簡單的“水廠”。
整個“水廠”本身,和一座小型城市幾乎沒有區別,足以容納十萬人居住工作。
當初陸恩路過水廠的時候,這里不就是有一個商人城市存在嗎?這次的水廠,只會比那次更大。
宏偉的城市,漂浮在天上。
無數的機械齒輪,電子流導線,構成了趨于完美的形態,無數魔力在上面滾滾而過,銀白的光輝自上落下,仿佛看到銀河從天際穹蒼隕落,將天地溝通連接。
令人震撼的浮空城,光是讓這座城市飄起來就需要數之不盡的龐大能量,每一秒運行都在將數千億記的魔力吞噬然后吐出,可以說,這座城市每存在一秒,它就在消耗數之不盡的,足夠成千上萬人生活的魔力!
冥河并非在地面上流淌,而是在天空,地下,地下,無處不在,順流而下,忽視重力和任何阻擋,盤旋著吞噬所有的靈魂。
所以,冥河水廠自然也在天上。
那是一座盤旋在天上的浮空城
它已經開始真正運轉,不知道該如何形容,就像是鐘表和單齒進位機一樣,魔力與精妙的機械結構之間的傳動帶動了整個城市,這些機械全部都是互相卯合的結構,漂浮環繞在空中,可以隨意轉動,拆卸,通過一個特定的中心,使得周圍的三個相互垂直的坐標軸可以隨意轉動。
當這個東西真正運行起來的時候,才讓人感覺到一股油然而生的機械之秩序。
整個水廠是完全自動化的,不需要任何人操控,所有的魔法陣列和機械裝置全部自動運行,這是一個文明的智慧,無數的先賢,用不同的解法,取其最優解,共同組合而成,是整個世界最聰明的那一批人的的智慧結晶!
目前,這個東西還并沒有正式接入冥河之中,只等待外殼在地面組裝完畢,然后到空中安裝完成,獲得足以抵抗冥河腐蝕的能力之后,才會正式啟動。
陸恩站在整個營地的下方,仰頭看著這偉大的工程。
無論帝國多么的骯臟丑惡,但它能夠屹立于世界之巔,那就一定有其值得頌揚的地方。
血污,爛肉,絕望,死亡,所有一切污穢的東西被帝國踩在腳底,使得它可以高高揚起手臂,將自身最光輝的一面展現出來。
看吶,多美的建筑啊。
無可挑剔,完美無瑕,不管從什么方面看,這都是一個邏輯自洽,循環無間,放在那里不管就可以運行十萬年都不會停止的精巧機械。
推、拉、旋轉,按照既定的程序,整個水廠接入冥河之后,將會發揮出它原有設計的功能。
整個場景無比壯觀,就宛若千千萬萬的齒輪開始行動,數以億計的零件,導路各自按照各自的路線精確的運行,在數秒鐘之內,這個一整個城市大小的魔法陣就啟動了,自在的漂浮在半空之中。
“真漂亮。”他自言自語道。
“是很漂亮,這是他心血結晶。”一個佝僂的老嫗走到了陸恩的身后。
長耳朵,精靈風格的鏤空長裙,以及突入而來的魔力波動。
精靈大賢者,阿妮婭。
“他?代達羅斯嗎?”陸恩也沒有回頭,仍然盯著天空的宏偉建筑,數萬職業者,耗資無數,用了整整十八年才造出來的偉大造物,即使是帝國在短時間內也不可能造出第二個。
這個短時間,單位是百年。
“是啊,你知道我為什么會和人類建交嗎?甚至默許銀葉那個小姑娘嫁給人類嗎?”大賢者說道,語氣很熟絡,明明之前都沒怎么說過話,現在卻像是老朋友一樣。
“也是因為他?我聽說了,當初你們不愿意和人類交流的時候,即使是不朽者親自出手,也不曾攻破過你們的防線,你們沒有等級10的存在,但精靈文明存在的時間是人類的十倍,肯定也有自己的手段。”陸恩說道。
他的確知道這件事,不朽者當初和精靈產生沖突,最后居然是精靈們毫發無損,只是一片森林焚毀了,但不朽者卻流了五滴血,大部分都被夜之眷族拿走了。
或者說偷走。
“這個就恕我不能直言了。”賢者慈祥的笑笑,沒有繼續這個話題。
“不過,確實是因為他,代達羅斯,是個超乎想象的人類,他死了,我既開心,又惋惜,不過總體來說,還是開心占大多數,你知道的,帝國在天界的內斗里,損失了太多,太多。”
“帝國的幾乎所有長生者,幾乎只有灰夫人、瓦爾德,還有不朽者活了下來,這些,你應該不知道吧?”精靈賢者說道,表情和藹,語氣溫和。
“的確不清楚,那么說起來,帝國還真是變弱了很多啊,在我看來,灰夫人是個虛榮無知的老古董,沉湎于古代的榮耀,看不見時代的進步,不朽者不在乎任何東西,帝國迄今為止都沒能看見真正的局勢,如果不是這樣的話,我的動作會更放緩滿些,更隱蔽些的。”陸恩感慨道。
帝國有多么強大,陸恩有著最直觀的認識,但現在聽來,目前的帝國,在精靈賢者眼中,居然還是衰弱了的。
不過確實啊——如果天界仍然保持著對帝國基層的控制力,如果代達羅斯仍然活著,那么他折騰一輩子,估計也只有死路一條。
可怕啊,可怕。
“不止是代達羅斯,摧毀天界的時候,很多人都死了,你真以為天之六爵只剩那幾個,是自殺的嗎?你以為帝國為什么會和海境談判?甚至愿意出讓沿海一帶的利益?你以為為什么代達羅斯會主動辭職離開,但仍舊被那位天神親自擊殺?”她說道這里,嘆了口氣:“如果沒有親自經歷過,你會很難理解,帝國為什么會對新工人聯合有如此大的興趣。”
“因為他們真的,很需要這個,我不知道帝國是怎么想的,但我知道他們真的很需要工業的力量。”陸恩回答道。
同時,他抬起手,地面的泥土和石塊被強行拔出,變成兩個可以坐起來的墩子:“站著說話太累,坐下來說吧。”
這是他常用的招數。
不過,阿妮婭并沒有坐下去,正相反,精靈賢者面色古怪的看著他。
隨后,她輕輕揮手,這些土墩子被揮散,變成了土灰被吹飛。
緊接著,精靈賢者很認真的從自己的空間裝備里拿出來兩張很干凈,很漂亮的椅子,示意陸恩坐下。
陸恩表情很尷尬。
老實說,這是他頭一次遇到有人嫌臟的……很尷尬。
很不好意思的坐在精靈制的椅子上,老實說,肯定比土墩舒服,很能放松腰椎,氣味很好聞,還很符合人體工程學。
老實說……確實比土墩子好多了。
好在精靈賢者并沒有太多注意這個,坐下來之后,她先是說了句:“老了,身體不太好,坐不了太硬的凳子。”
隨后,不等陸恩有什么反應,她馬上接著往下說去:“帝國的確很需要工業的力量,但以往來說,他們不會這么急躁,之所以這么急迫,并非只是你所想象的,僅僅是皇帝自身的原因而已。”
“你們還知道我和皇帝的對話?帝國的防御難道是篩子嗎?”陸恩驚了,怎么回事?堂堂帝國,被看不上也就算了,怎么現在在皇城里的談話,精靈也能知道的?
“不,可能說正相反,我們完全看不到其中的東西,但是,那個小姑娘看得見。”精靈賢者解釋道,同時很愜意的躺在椅子上。
怎么說呢……很符合老太太的氣質。
“小姑娘……”陸恩擦了擦額頭的汗,他發現自己有點跟不上這位古老者的思路,古老者都是這么跳脫的嗎?好像阿尤肯也是這樣?
不過,從對方的年紀來看,似乎也很正常,灰夫人在她面前,的確只能算是“小姑娘”。
“所以,你們是能從灰夫人身上獲取情報?這事情可不小,為什么和我說這些?”陸恩隨即回到正題,對阿妮婭問道。
“因為我覺得有必要告訴你,畢竟,我們之后很有可能會合作,在對帝國的態度方面,我們是一致的。”阿妮婭誠懇的說道。
“你知道嗎,我們注意你很久了,真龍們也注意你很久了,你是一個很年輕的小伙子,但卻懷揣著改變世界的想法,我并不想評判你的做法,畢竟,在我們看來,你只是想把帝國變成新的精靈而已。”阿妮婭似乎并不怎么在意陸恩的想法,只是說著自己的看法。
陸恩皺眉:“精靈嗎?我聽說過,你們應該還是原始共產制,不過,我所追求的不止是那樣,原始共產制……老實說,這很不穩定,這并非是一種持久的社會制度,而是——”
“行了,和我這個老人家說這些你們年輕人研究出來的術語又有什么用呢?”阿妮婭打斷了他的話,顯得有些好笑:“難不成你覺得我聽得懂嗎?”
“……抱歉,但我不知道你為什么要來見我。”陸恩愣了一下,然后老老實實道歉。
是的,沒有必要強迫別人去聽這些,自己只是要去做而已,不過……精靈們的意圖,到底是什么?
不過這時候,精靈賢者開口說道:“不用道歉,我們都有自己的道路要去踐行,沒有人敢保證自己的是對的,但無論如何,都要走下去,這是我相信你的原因。”
“我非常認真地研究過你的狀況,研究過我所能弄到的各種資料和線索。”
“我在最窮困的地方看到過你,觀察過你的日常生活,看著你和那些窮人交談,聊著讓們的狀況和他們的疾苦。”
“我也看著你,主動了拋棄了社交活動和宴會,拋棄了你口中那些資產階級的所有享受,把自己的空閑時間幾乎都用來踐行你的事業,對此,你應該感到高興和驕傲,這是很好的素質和品質。”
“你盡管有種種缺點,并且處于重重不利的地位,但仍然值得我的尊敬。”阿妮婭話多了起來:“所以,正是看見了你的決心,我才會出現在這里。”
“每個人都有不同的道理,我們這種存在,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道路,我們的所有矛盾,所有友誼,所有的行動,乃至于所有存在的意義,就是我們的道路。”
陸恩點頭,這是很簡單的道理,他也能理解對方的邏輯。
到了他們這個程度,世俗的一切已經不再具有任何意義,也不可能有任何難度,他們所有的存在意義,就是為了自我實現。
也就是精靈賢者口中的“道路”,不過陸恩更愿意稱之以為理想,或者志向。
志向相同,那就是志同道合,是最親密的關系。
志向相反,那就是生死仇敵,比任何殺父之仇都要來的劇烈。
阿妮婭繼續往下說道:“這就是我為什么要找你的原因,為什么我們可以直接合作的原因,我們的道路并不沖突,我們的道路處于同一方向,這代表了我們一定要合作,因為在我們的道路上,有一個共同的敵人。”
“神圣帝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