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篝火為營地帶來光明。
時不時的,樹枝燃燒的噼啪聲傳出,伴隨著點點火星飛繞上天。
這處營地并不堅固,雖然草草布置了圍欄,但用時太短,圍欄也太矮,面對猛獸沖擊的防御力微不可察。最多是給探索隊的成員們帶去一些心理安慰。
真正的防御措施,是分布在營地周圍的大量陷阱。
一旦有猛獸襲擊過來,這些陷阱能夠構成阻礙,并且制造巨大的響動,對營地中的人示警。
當然,營地四周還安排了守夜人,提供另一層保障。
往日里,這個時間大多數的探索隊員,都早已睡去,但今夜眾人都沒有睡意。
許多人圍繞在篝火旁,相互交談。
有關飛鼠頭目的能力,以及探索隊面臨食物短缺的困境,這些消息都為人所知。
“這種情況下,我們該怎么辦呢?”
“食物是最重要的!沒有食物,不需要什么魔獸,我們就都要餓死了。沒有人例外,因為沒有人能不吃不喝。”
“我想我們應該干掉這些飛鼠,就算飛鼠頭目很強,但絕大多數的飛鼠都只是普通野獸而已。”
“哼,你這樣想,就等著死吧。只要飛鼠頭目咬住你的血肉,一放電你就死了。飛鼠頭目就算稀少,我們的人也不多,根本不夠它殺的。”
“現在回想一下,真的很可怕。白天的時候,那頭飛鼠頭目和我距離不過五步,幸虧它死在了針金大人的手中。”
“飛鼠頭目真的能放電嗎?”也有人表示懷疑。
但當他聽說,這是蒼須的推斷的結果,就再沒有人疑惑了。
“這樣看來,還是多虧了針金大人!若不是他一擊殺死了飛鼠頭目,我們肯定得要死人。”
“依我看,這種獸群絕對不能碰。或許接下來,我們能夠碰到更好的食物來源。所以,還是繞道吧。再或許,找到大部隊也好。”
“呵,你的想法太天真了。大部隊里就一定有食物嗎?你可別忘了,我們這批人正是被大部隊派遣出來,一邊探索周圍,一邊搜尋食物的!”
“要回到我們出發的那片沙灘,和大部隊匯合,根本不知道有多長的路程。這段路,我們遭遇到更強大的魔獸,是很有可能的事情。”
“說到底,我們的食物具體還能支撐多久?”
蒼須躺在帳篷內,聽著外面的聲音傳來,他看著帳篷的頂,心中非常清楚:目前所剩下的食物,最多只能支撐七天!
但這一刻,蒼須更擔憂的是隊伍的狀態。
人都各有各的想法,隊伍的人心已經渙散,各自有各自的意見,這個時候就需要領袖來一錘定音。
然而針金雖然執掌了這個位置,但他作為領袖的聲威還沒有深入人心。
羊肉的事情,看似是一件可以提高針金領袖威望的好事,但結果引發了全隊中毒,導致隊伍前后折騰,還沒有收獲到足夠的糧食。
因此,針金沒辦法鞏固自己的權威。
“那么,就看這一次了。”蒼須心道。
平心而論,這不是一個好機會。
然而現實總是這樣,它冷漠無情,總把意外和難題直接擺在這里,不盡人意。人往往猝不及防,更無法強求。
不管是針金、紫蒂,亦或者蒼須他自己,還是整個探索隊,都已經被現實逼到墻角了。
“只有跨越這個艱難的現實,你才能真正執掌這個隊伍啊。那么,針金啊,年輕的領袖,你到底會如何抉擇呢?”
抱著這個疑問,蒼須緩緩入睡。
“我該如何抉擇?”針金陷入沉思。
身為領袖,他沒有逃避的資格,只有承擔!
“現在隊伍食物不足,對付飛鼠群,是獲取食物的一個選擇。但風險很大,探索隊戰力不足。遭受飛鼠頭目的電擊,必然會傷亡慘重。”
“但我需要大勝。酣暢淋漓的大勝,才是理想的結果。如果只是慘勝,人員傷亡過大,必然會讓剩下人感到失望,不再期待我的領導。”
“同時,整個探索隊的規模也不算大。傷亡過大,剩下的人還能怎么幫助我競爭白沙城主的位置呢?”
除了這個選擇,針金明白自己還有另外一個選項。
“那就是放棄這支飛鼠群落,繼續探索,期待將來可能發現更好的食物來源。”
“這項選擇能讓整個隊伍暫時安穩,但食物儲備最多只能支撐七天,接下來會遭遇什么,其實很難講。”
“有可能是更弱的獸群,也可能直接遭遇一頭恐怖的魔獸,讓整個探索隊滅亡。”
“如果食物進行嚴格管控,盡量縮減,能夠支撐十天以上。”
“但這樣做的風險很大。”
“一旦食物開始匱乏,人心就會慌亂,甚至會彼此戒備,彼此獵殺,為了自己能夠活下來而相互吞食!”
“我的威望還不能鎮壓這樣的人心。這種情況如果發生,整個隊伍不是崩潰而是暴亂。”
“我也就算了,紫蒂還會被連累!”
針金沉思的時候,忽然有一個念頭蹦出來。
這個念頭是如此的大膽可怕,以至于針金自己都被嚇了一跳——“如果被逼到絕境,為了活下去,我會殺死其他人,以人肉為食嗎?”
“不,這怎么可能!我如果這樣做了,和那些野獸、畜牲有什么區別!?我可是圣殿騎士。”
針金感到深深的羞愧。
圣殿騎士代表著光明,代表著勇敢,在戰場上圣殿騎士永遠沖鋒在前面,在生活中圣殿騎士秉持公正,維護善良,保護弱小。
“原來,成為一個領袖,是這么的困難。我恐怕是要被逼瘋了,否則怎么會產生這樣可怕的想法來呢?”
這一刻,針金真切感受到領袖絕不是那么容易擔任的。
領袖必須要擔負起自己的責任,不能辜負下屬的信任,要在迷茫的時候找出正確的路來,帶領大家走出困境。
更何況,針金身上背負著的遠不止這些。
他想到紫蒂,在他看來,他的這位未婚妻一直信任他,盡全力守護他,對他不離不棄。
他又想到了他的家族,他那位僅剩下一臂的父親,他不能死去,他要成為白沙城主,這是百針家族復興的關鍵一步。
還有他身為貴族的驕傲,身為圣殿騎士的榮耀……
隨著思考,針金眉頭皺得越緊,胸口發悶,竟然有一種窒息的感覺。
他的帳篷已經是最寬大的,但此時此刻,整個帳篷像是一個怪獸的巨爪,正在不斷地收縮,像是扼住了針金的咽喉。
針金抵抗著龐大的壓力,帳篷外的人聲漸漸小去,大多數的探索隊員們都鉆入帳篷入睡,針金卻感到壓力越發沉重巨大。
也不知過了多久,針金輕輕啊了一聲,忽然彎腰,無力地坐倒在行軍毯上,背靠著帳篷中唯一的木樁支柱。
“呼呼呼……”
針金喘著粗氣,額頭滿是汗漬。
他感到強烈的疲倦,這種疲倦不是體力,而是精神方面的疲憊不堪。
“我到底該怎么辦?”針金依舊迷茫、苦惱。
下意識地,他半跪在地上,再次開始了祈禱。
“圣明大帝啊,我的神,禰的目光凌駕于云霄,不管什么樣的迷霧都不能阻擋禰前進的步伐。禰手持著龐大帝國的韁繩,帶領億萬的子民走向勝利。禰是如此英明,禰是如此的果斷,禰能看透命運的軌跡。”
“現在,禰忠誠又卑微的信徒向禰祈禱。求禰指點我的路,請禰為我撥開命運的迷霧,求禰護佑我,以便讓我維護得貴族的驕傲和騎士的榮耀。”
然而,神明沒有回應。
針金等待。
他無比期待著神明的回應。
時間悄無聲息,不斷流逝。
這是漫長的等待。
針金半跪于地,垂下頭顱,朝著圣明帝國的方向。
這是倔強的等待。
這一次祈禱,針金顯示出前所未有的耐心。
然而最終,當深夜冰冷的氣息,從帳篷的細縫中不斷地鉆進來,也鉆進針金的鼻腔中,從他的肌膚中滲透到他的心里了。
針金的心好像漸漸冷了,翹首以待的心落到了谷底。
針金意識到了殘酷的現實——神明依舊沒有給他回應,他不會等來圣明大帝的任何指示。
深夜里的帳篷,滿是黑暗,沒有一絲的光。
少年針金半跪在地上,像是一個石像。
良久,石像發出一聲嘆息,他不再半跪,而是艱難地站起身來。
腿腳酸麻,針金跺腳,放松肌肉。
他的眼睛無神,心頭沉重。他知道,他只能依靠自己。
沒有神明的指點,前方的路是一片漆黑。
但他必須走下去!
停留原地,只能是等死,也會讓所有人失望。
人生就是這樣。
人往往要在前途未卜的情形下,被生活逼著做出各種決斷。就連人自己都知道,這種抉擇是何等魯莽!而偏偏,人們還得為自己的抉擇承受結果,不管是苦澀還是甘甜。
針金只能繼續思考。
很奇怪的是,這一次思考,他卻沒有感受到之前的窘迫。
就像是突破了一層極限,或許是因為神明沒有回應,讓他徹底明白沒人可以依靠。
當清晨到來,林間的鳥鳴聲越來越多,針金猛然意識到已經過去了一整夜。
他掀開帳篷門簾,恰好看到朝陽。
陽光透過云層,照射在半黑的林間。清晨的林間尚有白霧,空氣顯得又濕又冷,針金呼吸著,卻感到一陣清爽。
當他掀開門簾的那一刻,他就是英明神武,看透一切,能做出最正確選擇的領袖。
哪怕他知道自己不是,也得扮演得像樣!
他的面上已經沒有一絲猶豫之色,他已經做出了決定!
眾人很快被召集起來,聽針金下達一連串的命令。
“藍藻,接下來幾天內,你要繼續潛行,查探出有關飛鼠群落的更多情報。”
“黃藻、白芽、蒼須,你們負責選擇木材,我們要制造出一批短弓。”
“紫蒂,我需要你配置出藥劑,最好對飛鼠頭目也能生效。”
沒錯,針金已決定捕獵這支飛鼠獸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