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請允許我追隨您,效忠您。”帳篷內,細索半跪于針金的身前,語氣誠摯。
“哦?你剛剛的意思是,寧愿舍棄海船的賠償,想要獲得追隨我的機會?為什么會有這樣的決定?”針金流露出感興趣的神色。
細索深呼吸一口氣,仰頭望著針金:“針金大人,你是圣殿騎士,是百針家族的唯一繼承人,更將來白沙城主!能跟隨您這樣的大人物,是我這種人一輩子都可能再碰不到的機遇了。”
“如果我接受了新船的賠償,最多也不過做到和我父親一樣的程度,成為一艘海船的主人。為了生計,不得不一次次冒著驚濤惡浪,在汪洋中搏命。每一次航海都要竭盡全力,絞盡腦汁,而一旦遭遇到強大的海盜或者兇惡的海怪,我的海船就有沉沒的風險。就像這一次的海難。”
針金點頭:“你回答得很誠懇,我聽得出來,這都是你的心底話。”
“這很好,細索,我允許你的追隨。”
“但是也請你記住這一刻,記住你此時此刻的真誠。”
“我希望你能夠將這樣優秀的品質保持下去。”
細索大喜,激動得有些結巴起來:“我、我明白了大人,我明白了!”
但是下一刻,從細索口中忽然涌出一股鮮紅的血液。
細索陡然瞪大雙眼,震驚地看向針金:“你……你不是一位圣殿騎士!”
“怪物,你是怪物!”
他猛地抓住自己的胸膛,不知何時,他的胸膛出現了一個貫穿身軀的致命傷口。
“我……看錯你了……”
噗通一聲,細索倒在地上,毫無氣息殘留。
“不!”針金驚呼一聲,旋即從噩夢中驚醒。
一身的冷汗。
他喘息了好幾口,這才穩住自己的情緒。
環視左右,周圍一片平靜。
雖然在地下煉金工廠不見日月,但不管是蒼須還是痂沙、紫蒂,都有計時的手段。
此時已經到了深夜。
幸存者們闖過了巖漿戰場,只剩下三十幾人。
因為有火元素吸引著魔像的注意力,針金被兩位護教騎士尋回來后,就立即出發,之后的路途十分順利,并沒有遭受追殺或者阻截。
駐防魔像都是人造物,智慧很低下,主要依靠塔靈的指揮。但塔靈的聲音在巖漿戰場就沒有出現過。
這是通道的中間一段。
痂沙利用極目術發現在這里休息一個晚上,并不會出現什么問題,就下令休整了。
他幾乎用盡了神力,給其他幸存者療傷都勉為其難。
痂沙已經早早晚禱完畢,在兩位護教騎士的守護下,陷入沉眠之中。
“我該怎么和他解釋呢?今天沖過巖漿戰場,神父一定看到了我的異變模樣,但他只口不提。”
針金知道,痂沙是在等待他去告解。
但針金又怎么能說得出口?
“細索……”
“是我親手殺了他!”
悔恨和無力一齊涌上心頭。
針金痛苦地閉上雙眼,他坐在地上,背靠金屬洞壁,感受到銀白色金屬的冰冷,似乎傳遞到了他的內心深處。
少年騎士陷入深深的自責當中:“當時我應該收住手,不應該下重手。我應該記得,進行偵查的斥候都在隱身的狀態。為什么我會忘記?為什么我偏偏忘記了這一點?”
然而,他內心最深處又傳出一個聲音:“不要太過悲傷,這只不過是一次誤傷而已。”
“不,我在墮落……我已經墮落了。我的雙手已經沾染上了同伴的血。”
“可惡,我明明想去救他的!”
“我明明是想去救他的!!”
針金事實咬牙,右手手掌捂住雙眼,他仰起頭,后腦靠著冰冷的墻面,左手拳頭捏得非常緊。
他殺死細索的一幕,又在他的腦海中回放。
發現是細索時,針金充滿了震驚。
然而,當他想要救助細索,卻發現這是致命的傷,針金立即陷入迷茫。
面對細索的指責,他下意識地發聲反駁。
忽然聽到護教騎士的呼喊聲,針金心中咯噔一跳,根本來不及多想,就猛地催動心核,將細索直接吸收!
“不!”
“我發過誓,絕不會對人族下手。但我不僅這樣做了,還殺了自己的同伴。”
“為什么我要毀尸滅跡?為什么?!”
這個問題才是最折磨他的。
他無法回避這個問題。
“是我懦弱,是我害怕,是我擔心誤解。”
“我可以解釋清楚。我可以的。”
“怎么解釋?”他心中另一個聲音發出嗤笑。
“我為什么殺了他,不就是害怕他說出我的秘密嗎?那種傷勢,他已經死定了,干脆就直接死了算了。還說一些不該說的話,不是給我造成困擾嗎?”
“想一想,我不是救過細索的命么?”
“他卻不知道感恩,還想為難我!讓護教騎士誤解我,后果是很嚴重的!”
“不!”針金抱頭,心中吶喊,“滾開,我絕沒有這樣想過,我也絕不是如此卑鄙陰險的小人!!”
他心中的聲音又笑了一聲:“那我換個說法,更讓我能接受一下。”
“嗯……我不能被誤解,因為我身負責任!”
“振興家族的責任,保護未婚妻的責任,以及帶領身邊這些幸存者,成功逃離這座海島的責任。我向他們承諾過,不是嗎?”
“所以,我不能死,也不能被誤解,我不能辜負其他人對我的期待。”
“不、不、不,這是狡辯,這統統都是狡辯。”針金將頭幾乎埋入胸口,他在努力抗衡內心的陰暗。
“我在墮落!我在向深淵墮落!”少年騎士在這一刻,感到自己是如此的虛弱,像是風中的樹葉。
但很快,他心中的那一道聲音又響起來:“墮落?什么是墮落?”
“違背圣殿騎士之路,就是墮落?”
“放輕松,我只是做了一個最正確的選擇。這個選擇是理智的,足以證明我是聰慧的。”
“看看現在,誰也不知道真相。沒有人會認為你殺了細索。”
針金猛地睜開雙眼,眼中閃爍著光,他在心中大聲反駁:“不,我要去告解,我要去坦白,去贖罪!”
“呵呵呵,你去吧……”心中的聲音竟然不阻止他。
“你去啊!”心中的聲音在叫囂。
針金卻不再出聲反駁,他臉色越來越蒼白,像是死人的臉。
他的呼吸微弱到了極點,像是死人沒有了氣息。
這一刻,他明白了,自己怎么也無法將殺死細索的
秘密說出口,也沒有勇氣去暴露心核的秘密!
之前,他每一次鼓足勇氣,都感覺差臨門一腳,總會出現突發的事情或者他人破壞。
但事實上,真的是這樣嗎?
不是的。
如果他真的想說,絕大多數的時候都可以說出來。
“事實上,我并不想說出來,并不想!”
“之所以想要向神父告解,只是迫于外在的生存壓力而已。”
“誰不想光鮮亮麗,誰不想隱藏自己的陰暗和不堪?我想啊,我特別想啊!”
懊悔、失落、痛苦、悲傷折磨著少年,拷問自己的心,少年也更認識到了自己內心深處最真實的想法。
煎熬的一夜過去。
眾人再次啟程。
需要斥候偵查前路。
“讓我來罷。”針金主動請命。
眾人驚異,紛紛反對。
針金搖頭,態度堅決:“大家需要更多的休息,我的狀況比較完好。并且剛剛通過了巖漿戰場,或許接下來的路途兇險更多,需要更有實力的人來偵查。這是我做的決定,我執意如此。”
他需要讓自己忙碌起來,忙到不去思考。
斥候需要的不止一人。
一位青銅級的船員主動半跪下來,語氣激動地對針金道:“針金大人,我的命是您救下來的,已經不止這一次了。請讓我追隨您,這一次和您一起行動!”
針金昨天返回戰場的行為,感召了這位船員。
針金卻皺起眉頭,在這一刻,他像是看到了細索:“不,就由我一個人去。你給我起來!”
船員微愣。
針金也意識到自己剛剛的反應有點過度,便開口彌補道:“目前,前方沒有出現岔道。只需要我一個人即可,你更需要的是休養。”
針金的這番話再次給他迎得了眾人的稱贊和崇敬。
然而,面對這樣的目光和態度,針金卻只想閃躲。
偵查非常順利,順利到針金都有些懷疑。
接下來,在眾人難以置信的情緒下,他們沒有遭遇到任何的魔像、剿殺者的阻截,也沒有碰到什么機關陷阱、魔法陷阱。
如此又行進了兩天。
針金度日如年。
“大人,不必為犧牲者難過。更重要的是帶領剩下來活著的同伴們,一起離開這里啊。”蒼須勸道。
“針金大人,這不怪你。我們也絕不會怪你。你已經做的足夠好了。”白芽也安慰。
“有什么話,可以告訴我。其實我也有很多話,想和你說。”紫蒂私下找到針金。
“孩子,你要記得,圣明之主的目光灼照一切,任何陰影皆無所遁形。”痂沙也鼓勵針金。
然而,這些鼓勵、安慰、勸說等等,都只會讓針金感到更慚愧。
更……孤獨。
“前面有一具尸體!”斥候傳達回來一個重要的情報。
一具圣域強者的尸體,倒在過道中。
到處都是激戰廝殺的痕跡。
“他應該就是進攻這里的強者之一。等等,這個服飾……”
“他來自血光制裁院!”
眾人趕到此處,心頭均是大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