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須迷茫的目光逐漸清明起來,他回想起了一切。
“我被碎尸良醫當成了實驗品。”
“我的身體……已經沒有了。”
他垂下眼皮,目光向下望去。
果然,從脖頸向下就是一片空蕩蕩。
他環顧四周,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張床鋪上。周圍的情景他很熟悉,正是他之前所處的船艙。
蒼須深吸一口氣,開始檢查自身的狀態。
他發現之前冥河之水帶給他的侵蝕,已經完全消失了。
他不再有生命的危險。
但是他的狀態,陷入到前所未有的谷底,因為他只剩下一顆腦袋。
“糟糕,我的儲物袋還在我的胸口上。”蒼須心頭一沉,忽然想到。
蒼須的儲物袋被他偽裝,當做胸口的皮膚,縫紉在他的胸上。隱蔽的同時,取物也非常方便。
現在,當蒼須的身軀被他人取走,連帶著他的儲物袋也跟著丟了。
儲物袋中,是蒼須積累至今的全部家當!
其中有他和紫蒂在雙眼島拍賣會上購買的煉金寶物:淡水吊瓶、手掌羅盤儀以及黃金級的水系魔法書。
蒼須此次參加亡靈集會之前,龍人少年還特意將替死傀儡也給了他。
“替死傀儡已經被我用了。”
“但是淡水吊瓶、手掌羅盤儀,以及那本水系魔法書都還在袋子里。”
其中的水系魔法書,雖然是殘缺的,只剩下兩頁。
但這兩頁分別記錄著水蛇術、大霧術。這兩門法術都是黃金級的,是蒼須的底牌。
丟掉的話,十分可惜。
和這些損失對比,蒼須本來就有的青銅裹尸布,已經不算什么了。
除了這些煉金道具之外,儲物袋中還有許多法術卷軸。
紫蒂給蒼須準備的魔法藥劑也有很多。
好不容易積累起來的施法材料,諸如:死海貝殼碎片、鬼臉菇干、幽靈蜘蛛的腿等等,也沒有了。
最后,是大量的食物、水以及衣物等等生活類的雜物。
“對了,我的手指上還戴著5枚火法戒指。手腕處還有一個魔導手環。”
“回魔面罩一直戴在臉上,倒是沒有丟。”
蒼須計算損失,心情變得越發糟糕起來。
他充分感受到了弱者的悲哀。
身為弱者,他連自身的身體都無法支配,被強者恣意處理,當做了一份實驗材料。
“太弱,我還是太弱了!”
蒼須在心中咆哮,他受到此番刺激,變強的心情越發強烈和迫切。
然而,想要變強,單憑強烈的渴望是不行的,還得要有潛力。而決定潛力的則是生命個體的血脈。
“將來,通過血脈提純陣,通過血核,我會提高我的資質,我會成為真正的強者。”
“碎尸良醫,這份恥辱我一定會親手討回來的!”
蒼須在心中暗暗發誓。
“新人,你醒了!”這個時候,艙門忽然打開。
骷髏法師小王子、流浪武士哭風以及艦鬼一同走了進來。
三人走到蒼須的床邊。
苦風道:“你已經昏迷了一天一夜了。”
艦鬼則從自己的儲物裝置中,取出一個僵尸,讓他直立在地板上:“我為你準備了這個。須痂,短時間之內你將就著用吧。”
蒼須虛弱地道謝。
艦鬼嘆息一聲:“沒必要謝。我們是戰友,互幫互助是應該的。”
亡靈法師們共同經歷了此前的驚險大戰,已是培養出了戰友的情誼。
蒼須環顧一周,問道:“我的那位同伴呢?”
蒼須說的,自然是風系女法師青信了。
小王子回答他:“我們找到她的時候,她已經陷入昏迷當中了。她被負能量侵蝕的很嚴重,全身法力干涸,現在還昏迷著呢。”
“我們猜測,她很可能是在我們進入到冥界之后,被冥界意志干擾到了精神,陷入昏迷,無法支撐自己的法力護罩,之后一直受到負能量侵蝕。”
冥界是亡靈生命的樂園,并不歡迎正常的生命體。
哭風道:“冥界的確不適合正常的生靈,而冥河又是冥界中負能量濃度最高的地方。你不必過于擔心,須痂,青信的情況已經穩定下來。接下來,我們回到主位面后,她的處境會好很多,順利蘇醒不會是什么問題的。”
蒼須下意識想要點頭,結果他發現自己連點頭的動作都做不出來。
他只能眨了眨眼,表示知情。
他又看向艦鬼:“請問,碎尸良醫大人呢?我想見見他,親自向他……致謝。”
小王子“啊”了一聲:“碎尸良醫大人在昨天就已經走了。”
“什么?”蒼須錯愕。
哭風斟酌了一下語氣,提醒道:“須痂,你的身體已經成為了碎尸良醫大人的收藏品了。你想要索回,可能性很小。”
蒼須連忙道:“除了我的身體,還有我的儲物袋!它就縫在我的胸口。”
說著,他用尋求幫助的目光看向艦鬼。在場的亡靈法師當中,也只有艦鬼有資格向碎尸良醫尋求幫助。
但艦鬼苦笑著搖頭:“蒼須,我勸你不要抱什么希望。碎尸良醫大人是圣域級的亡靈法師,我既然能夠看出你胸口前的儲物袋,他又怎么可能看不出來呢?”
“他既然走了,沒有留下你的儲物袋,說明這個對他而言,完全是細枝末節,不被他放在心上。我現在就算聯絡到他,他也是不會因為這點小事專門回來一趟的。”
蒼須無語,一時間陷入沉默。
哭風安慰道:“事實上,你這次已經走運了。你還有最寶貴的自由,不是嗎?當初的我也是因為資質不夠優秀,才被碎尸良醫放棄。否則的話,我就會成為他的收藏品。就像他用你的身體制造出來的巨型僵尸,再也沒有自由可言。”
蒼須緩緩閉上了雙眼。
艦鬼道:“我們這一次在冥河中航行,已經足夠久了。之前,有碎尸良醫護衛了我們一段,但冥河畢竟危機四伏,接下來我們會盡快回到主位面去。按照計劃,我們會在我的一個安全屋停留休整一段時間。”
蒼須從這番話中聽出了分別之意,他睜開雙眼,詢問道:“那么,以后的亡靈集會……”
艦鬼道:“今后,亡靈集會的地點必定要更改,但具體位置我們還沒有確定。現在確定太早了。”
“而松風島岸邊,我們已經打算全面放棄。”
“在那里,我們泄露的情報太多了。敵人對我們知之甚詳。”
蒼須心中頓時生出一股焦急的情緒。
聽艦鬼的話音,他打算將蒼須、青信送回到主位面后,就和他們分離。
這可不行!
蒼須之所以冒險,接近艦鬼,就是為了圖謀他身上的亡靈傳承。
不管是魂晶的制造方法,還是有關記憶水晶的使用技巧,都是蒼須,不,是所有幸存者們都強烈需求的東西。
但是,蒼須如果主動提議自己留下來,和艦鬼保持接觸,這就太直接了。
還可能惹來嫌疑。
蒼須想了想,立即采取策略,臉上浮現出一抹不甘之色,故意詢問艦鬼:“艦鬼大人,我重新拿回自己身體的可能性有多少?”
艦鬼一沉默,旋即滿臉嚴肅地道:“須痂,我勸你放棄這方面的打算吧,不要拿自己的小命開玩笑。你只是一位白銀,終身的成就也止步于此。你的身體已經不是你的了,你和碎尸良醫大人交易,他救了你的命,而你的身體就是報酬。”
蒼須苦笑:“不只是我的身體,還有我的儲物袋,里面是我的全部身家。”
他仍不放棄:“我又豈敢和碎尸良醫大人作對呢,但如果是交易的話,是不是存在這種可能性呢?”
艦鬼緩緩搖頭:“你不太了解碎尸良醫大人,他對于收藏品的執念是非常重的。基本上,他是不會將他的收藏品拿來販賣,至少我沒有見過一次。即便將來有特殊情況,你們進行交易了,他開出的價碼勢必要遠遠高于收藏品本身的價值。”
“對你而言,這種交易是很不公平的,是得不償失的。”
“與其這樣,我真心的建議你,不如換一副身軀。”
“對于我們亡靈法師而言,改變自己的身體是一件很輕易的事情。你在之前不也改造了自己的身體嗎?其實,你修行的是亡靈派系中的魂脈。肉身對你而言,并不是那么重要的。”
蒼須深深嘆息了一聲,滿臉都是以濃郁的悲苦之色。
小王子也跟著低頭,深深嘆息一聲。
他對蒼須充滿了同情。
不只是小王子,哭風、艦鬼同樣是這樣。
他們共同對抗強敵,有了戰友的情誼。
蒼須對艦鬼幫助不小。在松風島的時候,正是他提醒艦鬼,才讓艦鬼看破尾影的底細,喚出幽靈船,解決了自身困境。
而在幾天前的冥河之戰中,艦鬼卻拋出魔法書副冊,將蒼須當成誘餌。
當時情況緊急,艦鬼為了自己生還下去,自然不會顧忌其他人的安危。
但現在,他們處境安全了。
艦鬼對蒼須除了同情之外,還有許多利用他后的慚愧心態。
但實際上,蒼須卻不是他們想象中的,對自己身體有多少留戀。
蒼須在蘇醒之后不久,就已經認清現實,接受了現實。
之所以說這些話,只是想換起其他人的同情心。
“但只是這些程度,還不夠。”蒼須身為貴族管家,接觸社會各個階層,對人心了解得十分透徹。
他又故意看向僵尸。
這是艦鬼在剛剛取出來的僵尸,是給蒼須準備的新的身體。
這具僵尸也是男性,身高和蒼須之前的身高差不多,并且氣息達到了白銀級。
單論品級,蒼須是賺的。
因為蒼須本體的生命等級,只是黑鐵級而已。白銀級是他用欺瞞偽裝術制造出來的假象。
蒼須一邊看著僵尸,一邊道:“艦鬼大人,如果我記得沒錯的話,按照魂脈傳承中的記載——轉換嫁接其他人的身體部位,是需要考慮到血脈因素的。我的頭腦和這具僵尸的血脈,如果不一致的話,會相互干擾,產生血脈排斥的現象。時間久了,血脈排斥會造成更多惡劣的結果。”
艦鬼表情微僵了一下,點頭道:“你記得沒有錯,的確是這樣的。所以要找到一個能長久使用的身體,還是具有一定難度的。至少你得明白,你現在的血脈是什么?找到的身體的血脈又是什么?”
蒼須故意露出難色:“要檢測血脈……艦鬼大人,您真的不能將有關檢測亡靈血脈的法術,傳授給我嗎?”
“雖然我現在丟了全部身家,但是只要出去,聯絡上紫藤商會方面,我還能拿得出豐厚的報酬的。”
艦鬼搖頭:“抱歉,這是我們亡靈正統的底線。傳承是不能隨意傳授的,必須通過資質、忠誠的雙重考核。尤其是在當下,各個勢力都在研究亡靈派系,我們先發的優勢正在迅速衰減。”
蒼須深深一嘆,又問:“那么,艦鬼大人,我的血脈又是什么呢?”
艦鬼既然提供了身體給蒼須,那么按照蒼須的推測,他應該獲悉了蒼須的具體血脈。
然而,下一刻,艦鬼卻搖頭道:“我還不清楚。”
蒼須錯愕。
艦鬼道:“在你昏迷的時候,我已經對你使用了偵測亡靈血脈的法術。當時他們也在場。”
“我們的目的就是給你挑選一具適合你的身體。”
“然后結果卻是出乎我們所有人的意料。”
“你正在發生血脈變異。”
蒼須微瞪雙眼,露出些許難以置信的神色:“血脈變異?”
他知道血脈變異這個事情。
血脈當然是會變異。
要不然,當今世界怎么會有如此多的血脈呢?
不過,血脈的變異常常是因為生命之間的繁衍,導致新生兒體內蘊含不同種類的血脈。
血脈混雜造成的結果,除了殘廢、癡呆、畸形、死亡之外,還有極其微小的一部分,會相互交融,形成新的血脈。
蒼須現在的情況,當然不是生命繁衍這一類。
他是因為外在刺激,而發生的血脈變異!
艦鬼解釋道:“最初,你改造了自己的身體,成為一名活死人,半生半死。這個情況其實并不好,因為你沒有徹底轉變成亡靈生命。你生前的血脈還有大量殘留。雖然這種身體狀態能抵抗負能量的侵蝕,但也阻礙了你實力進一步壯大。”
“在之前的大戰中,你的身體浸泡了冥河之水。你通過替死傀儡復活之后,巫毒神力也進入到了你的頭腦里。在此之后,碎尸良醫大人出手,對你的頭顱施展了法術,挽救了你的生命,同時也施加了更強大的影響。”
“以上所有的因素疊加起來,或許還有我們忽略掉的因素,造成了你的血脈發生不可預測的變化。”
蒼須緩了緩,詢問道:“那么,艦鬼大人,血脈變異的結果是好是壞呢?”
“說不準,我無法判斷。”艦鬼再次搖頭,“我只是一位亡靈法師,可不是生命教派的神父。況且,你的血脈變異還在持續當中,遠沒有結束呢。或許只有等到結束之后,你才能知道最終的結果。”
蒼須再次沉默。
哭風安慰道:“放心吧,正常人發生了血脈變異,會擔心生命安全。但是須痂你已經是一位亡靈了,血脈變異不會讓你陷入絕境的。”
小王子也道:“你的資質有可能上升,也有可能下降。其實我挺羨慕你的,新人。或許你能因此讓資質提升,達到傳授亡靈傳承的標準呢!”
蒼須沒有絲毫的激動。
因為對他而言,他早就有了更好的選擇。
“血脈變異,讓資質提升,這個概率太小了。”蒼須苦笑。
這個情況有點出乎他的意料,但并不妨礙他的話術實施下去。
蒼須看向艦鬼,滿滿都是請求的目光:“艦鬼大人,您能收留我一段時間嗎?”
“我對自己的未來充滿了忐忑和茫然。”
“只有依靠您的力量,我才能更有可能得到真正適合我的身體。”
“還有我的血脈異變……”
艦鬼沒有直接答應,而是陷入思索當中。
小王子、哭風都看向艦鬼,十分關切。
最終,艦鬼點了點頭:“可以,接下來的一段時間里,你就跟著我行動吧。不過事先我得說明,我們接下來恐怕還會迎來戰斗,甚至還會再次對上那位黃金級的陰影行者。”
蒼須愣了一下,旋即道:“他同樣是我的仇敵,我變成這個樣子,就是他們害得!艦鬼大人,請讓我也貢獻一份力量,即便這份力量很微不足道。”
艦鬼點頭,他很高興看到蒼須把仇恨的主體標定在尾影身上,而不是亡靈正統成員碎尸良醫身上。
一旁的哭風面露微笑。
小王子歡呼起來:“太好了,須痂,我們可以一起殺敵了。”
“我們已經商量過了,休整之后,我們會下海,救援鰭靈的魚人部族。”
蒼須露出思索之色:“我明白了,鰭靈并不是真心背叛的。要不然,在松風島上,她也不會故意表露內奸的身份,之后還直接放棄和我的戰斗。”
“她的軟肋就是她的族人。只要我們救下魚人部族,鰭靈也就自由了。”
艦鬼:“你說的沒錯。”
小王子怒哼一聲:“即使她有苦衷,我也不原諒她。她背叛艦鬼大人就是錯,恩將仇報的家伙,哼!屈身于敵,一點骨氣都沒有。要是我,絕對骨氣滿滿,永不屈服。”
哭風打趣:“對,你骨氣最多,你就只剩下骨頭了嘛。”
“嗯?”小王子陷入困惑之中,一時間分不清哭風說的是夸獎他的話,還是嘲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