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道人回過頭,瞄了顧朝陽一樣,眼神有著驚惶。
已經整理過儀表,面部雖然還是又青又腫,在藥物的幫助下,卻比先前好了許多,滿臉的血跡和涕淚也已收拾干凈。
看著,還是一個人的臉,而不是什么畸形怪胎。
杏黃色的道袍套在身上,胸襟那里掩蓋得嚴嚴實實,把胸前的紋身全都遮擋,冷不丁看上去,和剛才沒有區別。
如果,不在意態度改變的話。
一開始,孟道人有多么的恥氣高揚,現在,就有多么的低聲下氣。
還是那句話,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前輩,去吧,我會看著辦的……”
顧朝陽木無表情,目光冷淡。
“哦!”
孟道人嘆了嘆氣,轉過身,小心翼翼地向著靈茶樹走去。
風水輪流轉。
一開始,他準備讓顧朝陽和楊真中的一位當誘餌去采摘靈茶,如果,有著危險,自己也可以置身事外。
那時候,他自以為掌控一切。
現在,他卻成為了誘餌。
反抗?
不是沒有那樣的念頭。
不過,念頭始終是念頭,卻不能實行。
孟道人低下頭,瞧著自己的雙腳,那里,套著一雙紅色的繡花鞋。
無論從哪一個角度看過去,都是那么的別扭,那么的違和,充滿了詭異的氣氛。
這雙紅鞋讓他不敢造次。
這是紅鞋娘供奉的靈。
孟道人和紅鞋娘打過幾次交道,也曾經在某個詭異事件中狹路相逢,相互間對彼此的實力都有著忌憚,如此,就算遇到爭端,也是各自往后退了一步,很快也就達成協議,并未真正交過手。
一開始,孟道人有用靈念觀察這雙紅鞋。
那時,靈念仿佛進入了一片血海,耳邊,有著嚶嚶嚶的哭泣聲,這哀怨的哭泣聲影響了他的心神,讓他心情格外的低落,低落得覺得人間不值得,低落得想要自我了斷,就此隕落。
第一時間,孟道人也就覺得不妙。
他修煉有斬念的法術,即刻斷尾求生,消耗了一滴精血,斬斷了外放的那一縷神念,方才脫身。
有著這次試探,只要對方沒有特別的咄咄逼人,孟道人也就不會和紅鞋娘為敵。
紅鞋娘并未咄咄逼人,她應該也以自己的方式對孟道人做了試探,或許,是對孟道人全身上下那么多的符紙有所忌憚。
總之,兩人相處得也還不錯,基本是各取所需。
孟道人知道,這雙紅鞋是紅鞋娘的本命靈,是一個對他來說也算得上非常強大,若無必要最好不要招惹的靈,這個靈和紅鞋娘有著共生關系,除非紅鞋娘死亡,不然,不會脫離紅鞋娘的雙腳。
紅鞋娘死后,紅鞋也就會另尋他人寄身,創造出一個新的紅鞋娘。
對這紅鞋,孟道人有著深深的忌憚。
顧朝陽能夠干掉紅鞋娘,孟道人就已經非常詫異了,他竟然有辦法限制紅鞋,孟道人也就更加驚詫,如今,顧朝陽還能驅使紅鞋,讓紅鞋寄身在自己胸前的符陣,控制自己的生死,他已經沒有了驚詫,只有麻木。
還有深深的畏懼。
現在,顧朝陽若是對他不爽,只需一個念頭,便可讓孟道人生不如死。
此時,在孟道人的識海中,在靈海之上懸浮著一雙紅鞋虛影,紅鞋散發出的青紅相間的光芒像絲線一般包裹著他的神魂。
只要稍稍一緊,便可將他的神魂分割成碎片。
深吸一口氣,孟道人凝神靜氣,左手多了一張符,神霄驚雷符。
這是他壓箱子的玩意,威力奇大,當初,消耗了大量材料,好不容易才制成的符紙,著實讓他心疼了許久。
識海內,意念牽動神文。
很快,也就形成了神文圖案,只需念頭一動,配合指決,也就能夠將符紙上的驚雷符法激發,瞬間發出。
紅鞋雖然在識海中,卻不影響他施法。
做好準備之后,孟道人伸出手,向著面前一枚從枝條上垂落的茶葉摸去,他的動作很慢,一個呼吸之后,手指才和茶葉接觸。
那是一枚翠綠如玉的茶葉。
遠處,顧朝陽雙手籠在袍袖中,捏著指決,望著孟道人的動作,一眨不眨,全神貫注。
在他身后,楊真屏住了呼吸,表情緊張。
隨后,在他雙眼的瞳孔,有燦爛的紅霞滋生,瞬息間,渲染了整個雙眼,楊真張大了嘴巴。
手指接觸到那一枚茶葉,孟道人咬了咬牙,便要將其從枝條上摘下。
此時,整棵靈茶樹就像遇到龍卷風一般狂舞起來,綠色的霧氣仿佛沸騰了一般洶涌著……
一瞬間,世界也就變了顏色。
原本碧綠無暇,現如今,殷紅如霞。
紅色的霞光從靈茶樹的樹根往上,一眨眼,整棵靈茶樹也就被霞光所籠罩,綠色的霧氣在洶涌翻騰中變化,變成了燦爛的紅霞。
地面無所不在的綠色藤曼也染上了一層紅光,變成了紅色的藤曼。
突逢異變,孟道人慌了手腳。
很自然地,他認為是自己的行動觸怒了未知的存在,這是那一位在發怒,很快,便要向自己這個罪魁禍首發起攻擊。
于是,第一時間他便要激發手中的神霄驚雷符。
如此,也就有一個緩沖時間,能讓他往后退避。
“且慢!”
就在他想要激發驚雷符的時候,顧朝陽的聲音在他耳邊回蕩。
同時間,識海內,包裹著他神魂的青紅相間的光芒微微一緊,給了他一種輕微的刺痛感。
刺痛感雖然輕微,卻讓他印象深刻,不敢妄動。
顧朝陽扭頭望著遠方。
原本,那里是無邊無際的綠色的原野,滿是生機勃勃的綠色藤曼,仿佛一張看似沒有盡頭的碧綠色毯子。
此時,卻像是被一張畫紙,被人強行折起來的畫紙。
那畫紙向著這邊卷了過來。
眨眼間,便來到了跟前。
紅色的霞光席卷過去,與不知名的力量在顧朝陽等人面前不遠處相互沖撞,隨后,有氣浪迎面撲打過來。
三個人都沒能控制住自己的身形,身不由己地飛了起來。
顧朝陽并未像孟道人和楊真那樣慌亂,他在空中盡量控制著自己的身形,不曾有著眨眼。
在他視線中,腳下的大地正在遠離自己。
那個空間正以一種極快的速度變得很小。
恍惚中,那是一株赤紅色的茶樹。
待要看得分明,眼前卻是一片白茫茫的霧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