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點,天空依然漆黑烏沉。
那片荒地方圓五平方公里上,前線人員們被指揮中心分批調離,卻不知道這是一場緊急撤離。
從一開始,前線人員就在那里做過一系列的輻射檢測,并沒有測到什么高強度異常輻射,但當然存在著自然輻射。
只是現在高層們沒人可以確定,那些“自然輻射”中會否存在著一種“異蝗輻射”,可以侵入人類的基因?
人類的DNA以前是怎么樣的?
這個“以前”是指很多很多年前,幾億年前,哺乳類動物的起源階段。
現代人類在完成全基因組測序之前,很難會相信一個事實,人類基因組約有58信息來自于遠古病毒。多數屬于是逆轉錄病毒,這類病毒能入侵宿主的細胞,再把自身的基因植入宿主的DNA實現寄生。
這些病毒基因會參與到宿主細胞的運作中,并修改為自己想要的運作方式。逆轉錄病毒也會隨著精子或卵子傳染給宿主的下一代,然后再下一代,從而變成內源性逆轉錄病毒。
人類之所以是今天的人類,長這個樣子、有那些身體器官組織、大腦的神經與思維……離不開這些病毒基因。
在幾億年的時間長河后,人類和這些病毒早已是一個共生體。
不只是人類,哺乳類動物都有這個情況。
如果把這些病毒基因的哪一些敲掉,此前科學界就有做過相關的小白鼠實驗,小白鼠很快就死掉了。
這些病毒基因在人體中是一種相對穩定狀態的,而如果有哪種新病毒也想加入這個共生體,比如HIV病毒——這也是一種逆轉錄病毒,那就出大問題了,會引發所謂的疾病,很難很難搞的疾病。
不過往人體植入攜帶著一段特定外源基因的病毒達到治療效果,這是基因療法的一個方向。
所以,有沒有可能,蝗化病的病原體是一段特定基因信息,由輻射途徑植入人類基因或者引發特定基因突變?
“帶蟲者和急性感染者假說”“寄生基因假說”
王若香對于蝗化病的這兩個假說,被指揮中心立即高度重視。
她向來是學霸,是聰明人,盡管這些是未被確定的假說,卻有著充分理由。
第一個是患者全身組織都能轉化為異蝗,這就很可能是細胞、DNA、基因層面的事情。
第二個是異變區域可能的關連,核輻射可以使DNA變異并且有遺傳效應。
其實在這之前,科研部門已經做著些DNA檢測對比,把患者們的與寄生蟲的對比、把患者們互相之間的對比,就想看看有沒有病毒入侵的痕跡。現在指揮中心也支會了科研部門這些假說,但檢測還需要時間。
除了那六位體內已有異蝗的受試患者被緊急轉到另一處空曠無人的隔離樓,其他患者暫時都不能轉移了。
崔校長自爆形成的傳染范圍——即可能的輻射范圍,以他為中心點,有著約8000平方米的圓形面積。
“我一直想,那些異常泥土有什么特別的?”
這也是王若香作如此假說的另一個起因,從成分檢測上沒什么不同,但那里的泥土是否早已被另一種輻射所污染?它的不同是現有檢測技術分析不出來的?而泥土里的蟲卵,根本不是關鍵,或許也是受輻射而有的產物。
她的這些想法中,算這個想法最讓通爺他們瞬時更加焦頭爛額。
如果那片荒地真是另一個異變區域……那么只比核輻射異變區域要險惡。
他們連分界線在哪里都搞不清楚,沒有明顯輻射、動靜和變化,又也許有了變化但注意不到,因為荒地、草原,到處差不多,那里本來就人煙稀少,只要建筑、馬路等不消失,即使有些細微變化也沒人知道。
“如果荒地也是連接著一個異空間,兩個空間的事物只能進出各自的空間,像異變區域那樣。但假如李宇昊這些帶蟲者不是呢?他們可以進入到異空間去?”
王若香這個想法也是很合理的,就算漠北這里地廣人稀,以天機局的技術和人力,對方又一下三百多人,很難找不到他們的下落。現有的監控線索表明他們要么是朝荒地方向去了的,要么車子都還停在那里。
那他們去了哪里?另一個空間?像那只雜色貓、像那些蝗蟲的來去。
相比這些人,指揮中心現在的首要任務是處理好到過荒地區域的每一位人員。
這些人員也會變為帶蟲者嗎?
如果真是輻射傳播,帶蟲者自爆前的自身輻射又不夠強烈到傳染別人,那唯一的好方面是大量接觸者或間接接觸者不需要隔離和監管。另外可能也存在著一個劑量當量,過了安全值的人發病,沒過安全值的人處于隱性期。
崔校長他們那天待了約1.5小時,沒有任何防護,這是確切可考的數值。
而有些駐守人員,在那里已經待超過三十多個小時,有過輪班,但臨時營地就在那里。
即使身著防護服,但受輻射時長超了幾十倍……
因此這場撤離,是在秘密中進行,不能引起前線人員懷疑,因為他們現在是什么狀態無人知道。
至于GOA同心者小隊,在核輻射異變區域那邊被匆匆召回。
當時進入荒地的成員一共12人,其中天機局人員6個,樓筱寧、馮偉、鄧惜玫、孔雀、墨青、蛋叔。他們是同時到,同時走的,都待了31分鐘,轉了一趟,然后又被調走了。
所以這12人都有感染的可能,但因為體質不同、劑量當量不一致,導致表現出的癥狀也不一樣。
其中,孔雀是最有癥狀的。
這個時候,同心者小隊還在撤離路上,孔雀單獨一個車廂,做著一個小小的實驗。
她讓凱瑟琳掌控身體,自己退為第二人格。這一改變,凱瑟琳頓時就有一股受生理影響的怪異感覺,因為她沒有孔雀那么強的精神力,受到的影響更強烈,“我好餓……我想吃泥土,有一種阻力,讓我不要說……”
與之相反,孔雀感覺輕松了許多。
自從她忽然升起想吃異蝗蟲的念頭,之后一直讓自己別瞎想但又一直揮之不去,可現在平靜了。
這也意味著……她們的這個身體,確實感染了蝗化病。
秘密指揮室里一片寂靜,通爺、姚世年等人,面色都十分難看,情況越來越滑向王若香的假說。
還不等他們多想,另一個壞消息就從通訊臺緊急傳出了,“荒地前線有人員不肯撤離!有人員不肯撤離!”
5位咒術部人員,10位舊印部人員,還有其它各機構和部門一共163人。
這178人都是最前線的駐守人員,活動于荒地兩平方公里的范圍。
“給我接通那邊!”通爺沉著氣,那邊的負責人是咒術部派出的于曉勇。
于曉勇,是原北極狼小隊的隊長,一直表現出色,加入咒術部也是被寄予厚望,但后來因為修習《大地七秘教典》綜合征,發生那場精神錯亂,與王若香等人一同被幽禁,但去年跟著一同復職。
通爺力排眾議重新重用王若香、于曉勇這些人,若是他們中哪一位再發生叛變,所有人都會受累。
而且現在,就現在的事態,天機局不需要更多的混亂……
很快,荒地前線那邊的影像出現在通訊屏幕中,是臨時營地指揮部里,于曉勇繃緊的臉龐。
在他的身后,還有一隊人員,都是通爺和姚世年熟悉的面孔,是他們親自選進咒術部和舊印部的。
“通爺……我們吃了很多泥,一開始,但突然……我忍不住……”于曉勇凌亂的話聲迅速變得微微顫抖,眼睛紅了,“我們都忍不住,我想說的,但身體抑制著,好像有一個聲音阻止,我對抗不了……”
原來這些人員還沒有失去理智,他們還沒病到那個程度。
但他們知道自己現在是什么情況,猜得到這次人員調動不簡單。
“我可以感覺到,我身體里有些地方在轉化……我從自己的手掌能看到里面有蟲子……”于曉勇哽咽著,“沒救了,沒辦法了,我們吃了太多泥,已經夠轉化了……我們回去,沒有泥吃,會失去理智,我們留在這,也會瘋掉,我們這些人總會失去控制的……”
通爺、姚世年等年長者,也一時茫然。
理性監測石沒有起效,這不是黑暗侵蝕,是輻射與變異。
“我們出發前寫好的遺書,這次用上了……我們這里163人,82人愿意自殺,咒術和舊印全員愿意,剩下的同僚,我們不作勉強。但我建議,用導彈把這里炸了,別讓他們走,他們會變成敵人……
我們得行動了,趁現在還有理智,趁還是我們自己……泥土,我們想要泥土,再多吃,就能見到神……好像有一個聲音這么說,可能我會咒術,我聽到更多……飛蝗隊,我覺得,自己能成為一個飛蝗……不,我是于曉勇……
現在,不要看屏幕,但是錄下來,也許有價值……通爺,各位長官,對不起,我們的戰斗就到這了……”
于曉勇向著鏡頭敬了一個軍禮,這只右手就拔出腰間的手槍,對準自己的腦袋,扣下了扳機。
砰的一聲!子彈穿過頭顱,濺出了鮮血,也濺出了絲絲白色半透明的異蝗幼蟲。
在他身后的其他人,帶著痛苦、掙扎與剛決,也舉起了槍。
砰,砰,砰,砰,砰……
一共十五聲槍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