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況,不止是原本隸屬于冰風暴的野鼠仆兵,連一直跟隨蠻錘,忠心耿耿的家鼠仆兵們都上吐下瀉,癱軟在地,像是脫水的蚯蚓般動彈不得。
蠻錘只能捏著鼻子,讓巫醫盡快幫仆兵恢復戰斗力。
至少讓他們有能力自己站起來,爬到城外去。
在鼠民仆兵恢復之前,蠻錘也只能留在血顱角斗場里暴跳如雷,卻不知道該將滿腔怒火,發泄到誰的身上。
只是,對鼠民仆兵們而言,推遲一兩天開拔,并不能改變他們遲早要被投入絞肉機的命運。
葉子捧著仿佛火山爆發般的肚子,蜷縮得像是一只垂死掙扎的蝦米,透過狹小的窗口,呆呆看著風云變幻的天空,感覺自己快要完蛋了。
“騙人的,統統都是騙人的!”
鼠民少年咬著嘴唇,萬分委屈地想,“大角鼠神降臨是騙人的,血蹄祖靈的榮耀也是騙人的,就連收割者都是大騙子,還說他有辦法逃出去呢,現在大家都中了毒,一個個軟手軟腳,像是爛泥一樣,連血顱角斗場都爬不出去,怎么可能逃出黑角城嘛!”
“別用這么幽怨的眼神看著我,就好像我對你撒了彌天大謊一樣。”
在他身邊,孟超攙扶著墻壁,踮起腳尖,朝窗外看去,滿臉好奇地問,“我看到黑角城外,血蹄神廟的方向,有一根碩大無朋的光柱騰空而起,光柱里面還冒出了很多八角垂芒的楔形文字,那是什么鬼東西?”
“那大概是血蹄氏族的所有大祭司都聚集在一起,向他們共同的初祖發出祈禱,請求初祖更新他們的圖騰戰甲。”葉子有氣無力地說。
“更新?”孟超高高挑起眉毛。
“對啊,我也不知道這個詞匯是什么意思,我是聽在血顱角斗場服務了十幾年的資深雜役說的,是祭司們才懂的,上古時代的圖蘭語,大概就是祖靈的神力之一吧?通過更新,能往剛剛誕生的圖騰戰甲里面,植入很多非常厲害的技能,所以是每次榮耀紀元,誓師出征的時候,必須進行的儀式。”
葉子疼得齜牙咧嘴,捧著肚子道,“收割者,都什么時候了,你還關心血蹄神廟的事情干什么,大家的肚子都疼得要死,我感覺自己的腸子都快被絞斷了,怎么你好像一點事都沒有呢?”
“我還好,大概是昨晚胃口不佳的緣故吧?”
孟超很不負責任地說,“誰叫你們一個個都像是餓虎撲羊一樣,吃那么多東西?”
“哎?”
葉子瞪大眼睛說,“不是你讓我們狼吞虎咽,每個人都硬生生塞下去三倍分量的食物嗎?而且你哪里胃口不好了,你一個人明明吃下去我們十個人的分量好不好!”
“不要在意這些細節。”
孟超笑嘻嘻道,“肚子稍微痛一會兒,又有什么要緊,至少我們不用去血蹄神廟集結,上戰場去送死了啊!”
“怎么可能?”
葉子唉聲嘆氣地說,“你該不會以為,上吐下瀉這么輕微的癥狀,就能讓氏族武士放過我們,留我們在黑角城里安心養病了吧?血蹄氏族才不會長時間豢養著一幫毫無用處的閑人,你沒看蠻錘的眼睛里都快噴火了么?
“等我們稍微好起來,他肯定還是要連拉帶拽,把我們弄上戰場去送死的。
“如果我們實在無法戰斗,等待我們的命運,就是最可悲的奴工了——就像現在,仍舊駐留在黑角城里的鼠民們一樣!”
“說的也是,那么,是時候恢復力量了。”
孟超的笑容漸漸收斂,表情變得嚴肅起來,“葉子,從現在開始,用我教你的‘肋式呼吸法’來呼吸,十次為一組,每組之間稍稍屏息,同時順時針,呃,順著你右手的方向,緩緩揉搓腹部。
“另外,把這個方法,小聲告訴蜘蛛他們,讓大家都悄悄行動起來!”
葉子微微一怔。
旋即瞪大眼睛。
鼠民少年像是從孟超莫名其妙的指令中,猜到了什么,倒吸一口冷氣,失聲道,“收割者,難道昨晚下毒——”
“噓,照我說的去做就好了,記住,就算大家漸漸恢復過來,也不要急于表現出活蹦亂跳的樣子,看清楚四周那些原本就跟隨蠻錘的家鼠親兵們的樣子,盡量表現得和他們一樣虛弱,明白嗎?”
孟超盯著葉子的眼睛,一字一頓,非常認真地說。
“明白!”
葉子鄭重其事地點頭。
隨后,用孟超傳授給他的方法,以余光打量四周的蠻錘親兵們。
幸好這些親兵自恃“家鼠”的身份,并不喜歡和他們這些剛剛進城沒多久的“野鼠”廝混在一起。
而且,家鼠親兵們也都上吐下瀉,頭暈目眩,現在看什么都有三四個重影,只能雙眼緊閉,咬牙切齒地躺在地上,根本顧不上監視野鼠仆兵們。
葉子不動聲色朝同伴們蠕動過去。
將孟超的命令悄悄告訴了蜘蛛。
人老成精的資深私獵者有些詫異地看了葉子一眼,又遠遠朝孟超投來了驚訝的目光。
但他瞬間就收回目光,并且向距離自己最近的同伴靠過去,小聲傳遞著命令。
不一時,孟超親手從地牢深處遴選出來的鼠民仆兵們,全都按照他的囑咐,用特殊方式呼吸,并且順時針揉搓起腹部來。
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
葉子原本覺得整個人都不好了,就像是一只空空如也的口袋,沒有三五天功夫,休想重新鼓起來。
但是,按照孟超傳授的方法,呼吸和按摩之后,無論是食物中毒的劇痛,還是上吐下瀉的虛弱,都像是退潮時的海水般,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快消退。
隨后,從他的胸腹之間,還涌出了一股熱氣騰騰、活力滿滿的力量,令他的四肢百骸,每一束神經和肌肉纖維,都像是浸泡在溫泉里一樣舒暢。
很快,急性食物中毒的所有癥狀,統統不翼而飛。
葉子試著偷偷攥緊了拳頭,聽著指骨發出“噼噼啪啪”的爆響。
他感覺片刻之前的上吐下瀉和天旋地轉,就像是一場噩夢般煙消云散。
自己的拳力,貌似比過去更加強勁。
就好像昨晚混合在烈酒和酸奶油里面的,除了毒素之外,還有令人龍精虎猛,戰力狂飆的秘藥一樣!
“這是——”
葉子又驚又喜,不敢相信地看著孟超。
忍不住湊上去,苦苦壓抑著激動萬分的心情,結結巴巴地問道,“收割者,真是你動的手腳?我明白了,你是故意讓留在血顱角斗場里的所有人統統中毒,但你卻掌握著解毒的辦法。
“于是,我們都恢復了活力,但那些忠于氏族武士的家鼠親兵們,仍舊是搖搖欲墜的軟腳蝦,自然不可能阻止我們逃跑,一定是這樣吧?”
“當然不是。”
孟超搖頭道,“就算把留在血顱角斗場的所有人都變成軟腳蝦,又有什么意義,等到逃出了角斗場,還不是要面臨整座黑角城的敵人?
“更何況,蠻錘可不會和鼠民仆兵們吃同一份食物,他并沒有中毒,光憑他一個,就足以留下你們所有人了。”
“對哦!”
鼠民少年剛剛點燃的希望之火,又被一瓢涼水澆滅。
他撓了半天腦袋,也沒琢磨出來,逃生之路究竟隱藏在何方,只能再次瞪圓了亮晶晶的眼睛,看著孟超,“收割者,那我們接下來應該做什么呢?”
“接下來——”
孟超瞇起眼睛,看著漸漸升到天穹正中央,散發出無比刺眼的紅色光芒的大火球,在心中反復計算著時間,喃喃道,“只能祈禱了。”
“哎?”
葉子一時沒聽明白他的意思。
“向大角鼠神祈禱吧!”
孟超坐下來,倚靠著墻壁,閉上眼睛。
“祈禱?”
葉子結結巴巴地說,“收割者,你不是不相信大角鼠神嗎?”
“我從來也沒說過,自己不相信大角鼠神的存在啊,我只是說,我們不要將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大角鼠神身上罷了。”
孟超道,“既然憑借我們自己的力量,無論如何都不可能逃出去,手頭也沒別的事情可以做,祈禱一下,也不會有什么壞處的。
“上回,你不是還說,我是大角鼠神的使者嗎?”
“我,我是亂猜的。”
葉子道,“所謂‘大角鼠神的使者’,已經被血蹄家族和鐵皮家族聯手揪出來了,根本就是假的,是來自黃金氏族的奸細啊!”
“那可未必。”
孟超臉上,浮現出了神秘莫測的笑容,他朝鼠民少年眨了眨眼睛,“相信我,說不定大角鼠神的‘神跡’,就將在今天降臨呢?”
葉子有些被孟超說服了。
他不知道應不應該再次信仰大角鼠神。
卻知道收割者絕不會無的放矢。
雖然收割者的指令或者傳授的技巧,有時候看上去非常莫名其妙。
但只要全心全意相信收割者,最終,肯定會被結果嚇一大跳的。
葉子坐下來,開始祈禱。
但不知為什么,他心煩意亂,怎么都無法像過去那樣,心無雜念,無比虔誠地向大角鼠神祈禱。
反復嘗試了十幾次,始終無法將支離破碎的信仰,天衣無縫地黏合起來。
微微睜開一只眼睛,發現收割者似睡非睡,并沒有注意他的樣子。
葉子偷偷改變了對象。
第一次向媽媽和哥哥,無比真誠地祈禱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