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就算昔日的軍事重鎮早已被圣光和烈焰夷為平地。
在殘垣斷壁上重建的城池,城墻上仍舊插滿了密密麻麻的,金屬化的曼陀羅枝椏,恍若一排排致命的利刃。
對缺乏攻城器械的大角軍團而言,想要越過重重刀山,占領百刃城,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所以,圍攻百刃城的鼠民義軍們,得到的真正命令,并非“不惜一切代價,攻陷城池”。
而是“盡量擺出大張旗鼓的架勢,讓百刃城內的守軍感受到壓力,放出求援的狼煙”。
正所謂“攻其必救”。
這是地球和異界通行的戰爭法則。
狼族已經在圍剿大角軍團的戰斗中,遭遇了好幾場恥辱的慘敗。
明知道百刃城陷落的可能性并不高,也不可能作壁上觀。
因為,光是“百刃城遭到圍攻”這一事實,就足以令稱霸圖蘭澤數千年的豺狼虎豹們,威風掃地,顏面無存。
到時候,和狼族關系微妙的獅虎二族,更有借口發難,削弱狼族的力量。
是以,狼族重兵集團,必定會星夜馳援。
只要他們敢來。
已經在百刃城周圍布下天羅地網的白骨營,自然會讓這些豺狼,更加深刻地認識到,鼠民狂潮的厲害。
當然,想要讓百刃城內的守軍,點燃求援的信號,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
百刃城不比那些人去樓空的邊境小城。
這里存儲著足夠多的武器和曼陀羅果實。
駐軍雖然不是清一色圖騰戰甲的精銳勇士。
卻也是訓練有素的成年戰士。
要他們因為鼠民攻城而點燃狼煙,向外界求援。
等于是徹底踐踏了他們的尊嚴和信念。
為了迫使他們走到這一步。
整整三天,鼠民義軍都向百刃城發起了悍不畏死的進攻。
在祭司們的魔音貫腦,以及摧魂奪魄的戰鼓聲中,數以萬計的鼠民就像是驚天動地的巨浪,一波又一波朝百刃城撲去。
隨后,被百刃城的城墻上,密密麻麻的利刃戳得千瘡百孔甚至支離破碎,才會血肉模糊地撤退下來。
雖然鼠民們的圍攻沒有任何章法,只是亂哄哄的一擁而上。
無比驚人的數量,卻在百刃城周圍,重演了三千年前“大滅絕令”時代的慘狀。
孟超和冰風暴也裹挾其中。
猶如嗜血的浪潮中,兩朵毫不起眼的浪花。
他們的目標,就是讓自己變得稍稍起眼一些,但又不能太過扎眼。
當然,如果能逼迫百刃城中早日放出狼煙,拯救大批鼠民的性命,那也是極好的。
因此,他們不能沖在最前面去奪關斬將。
而是要精挑細選一面最合適的“肉盾”,讓“肉盾”去發光發熱,以便隱藏他們的能量。
此刻,正沖在他們面前,身高超過五臂,揮舞兩柄門板也似大斧,頭上長著犄角和長鼻,混雜了蠻象人和牛頭人血統的家伙,就是一面最扎實的“肉盾”。
這個名叫“鐵頭”的鼠民戰士,是直到父親那一輩,才因為家族內斗的緣故,被逐出家門,從高貴的武士階層,淪落成為卑賤的鼠民的。
或許是背負了父親的怨念和仇恨而生,鐵頭自幼就生得皮糙肉厚,滿臉橫肉,兩膀蠻力,比很多貴族子弟更加強橫。
據說,因為力量太大,又不懂得控制,沒人愿意陪他玩角力的游戲。
他百無聊賴時,只能獨自一人,將曼陀羅樹當成角力的對象,甚至不用雙手雙腳,僅僅用如鋼似鐵的腦袋,就能撞斷一個個合抱粗細的曼陀羅樹。
只可惜,在一潭死水的繁榮紀元里,像他這樣空有蠻力,但缺乏傳承和資源的鼠民,是極難有出人頭地的機會的。
大角軍團的崛起,令鐵頭看到了希望。
夢境中的神啟,以及鼠神賜予鼠民們的神藥,都令蘊藏在他血脈深處的兇性,如同火山爆發般噴薄而出。
他是極少數服用過整整五顆神藥,燃燒過五次生命,卻始終活蹦亂跳,龍精虎猛的怪物之一。
上次服用神藥之后,狂性大發的鐵頭,甚至硬生生撞破了一堵城墻。
如此強橫的戰斗力,令鐵頭聲名鵲起,落入孟超的視野之中。
從那以后,孟超在激戰中,都和冰風暴一起,有意識向鐵頭靠攏,神不知鬼不覺地幫他躲過了無數明槍暗箭,甚至將唾手可得的戰功,送到他的眼皮底下。
很快,鐵頭得到大角鼠神的青睞,能夠逢兇化吉,絕處逢生的消息,就傳遍了鼠民們的耳朵。
以至于到了這輪進攻的時候,當這條揮舞著兩柄大斧的莽漢,一個勁兒無腦向前沖的時候,真有數百名對他無比信賴的鼠民,從壕溝里一躍而出,緊隨其后,形成一團狂飆突進的風暴。
“唰唰唰唰!”
漫天箭雨,一如既往地襲來。
孟超和冰風暴瞇起眼睛,飛快計算著每一支箭矢的軌跡,和鐵頭這支沖鋒隊的前進路線。
并且,通過雙腳重重蹬踏地面,改變附近尸骸堆積成山的形態,引導鐵頭和其他鼠民,能夠在沖鋒陣型不變的前提下,盡可能躲避箭矢的攻擊。
經過兩人精妙絕倫、不動聲色地暗中引導,當箭矢落地時,只有極少數鼠民發出慘叫,栽倒在地。
其余鼠民卻是毫發無損,搶在第二輪箭雨來襲之前,跳進了堆滿尸骸的壕溝里。
鐵頭的塊頭最大,目標最顯眼,原本有三四支箭矢,都沖著他的面門和胸膛而來。
孟超卻在千鈞一發之際,輕輕彈出一枚小石子,精確命中他的跟腱,令他腳下一軟,如滾地葫蘆般栽進了壕溝。
這條壕溝原本是百刃城的防御工事的一部分。
深達五臂的壕溝底部插滿了打磨得極其鋒利的曼陀羅枝椏。
上面還涂抹著來自暗月氏族,見血封喉的毒液。
但再陰險的陷阱,也擋不住大角軍團的人多勢眾。
數以萬計的鼠民,以最殘酷也最簡單的方法,直接用自己的血肉之軀填平了壕溝,還在壕溝前面堆砌出了一堵矮墻。
正好幫后繼者抵擋城樓上射來的箭矢,能在壕溝里面喘一口氣,養精蓄銳之后,發起下一輪全速沖鋒。
落入壕溝的鐵頭,兀自不明白剛才究竟是怎么回事。
明明連他自己都感受到了,殺意繚繞的箭矢,即將貫穿大腦和心臟的痛楚。
卻稀里糊涂躲過了致命一擊。
用碩大無朋卻并不怎么好使的腦殼,非常認真地思索片刻。
鐵頭瞬間瞪圓了雙眼。
“這,這難道就是大角鼠神的祝福,令我刀槍不入?”
興奮至極的鐵頭,再度從壕溝中一躍而起,他重重捶擊胸口,嗷嗷怪叫著,朝箭矢最密集的方向沖去。
孟超和冰風暴對視一眼。
好吧,“四肢發達,頭腦簡單”,亦是他們遴選“肉盾”的標準。
唯有這樣的莽漢,才不會意識到,自己已經在不知不覺當中,任憑孟超和冰風暴的擺布!
經過五輪全速沖刺,孟超和冰風暴幫助鐵頭,沖過了足足五道壕溝。
這是迄今為止,他們沖得最遠的一次。
百刃城插滿了利刃,寒光閃閃的城墻,已經近在咫尺。
而跟隨在他們身邊的鼠民戰士,相比剛剛出發時,減員還不足三成。
這不僅僅是孟超和冰風暴的功勞。
更重要的是,鼠民戰士們自身,正以驚人的速度進化著。
孟超瞇起眼睛,掃視周圍以嫻熟無比的動作,格擋箭矢、躍入壕溝的鼠民戰士。
他們大多身形健碩,神情堅毅,行動老練。
即便被箭矢貫穿肢體,也能咬牙忍住,直到躍入壕溝,才抽出戰刀,斬斷箭桿,傾倒止血和解毒的藥粉,全套操作一氣呵成,駕輕就熟。
即便和幾天前,剛剛投入圍攻百刃城之戰時,判若兩人。
和兩個月前,孟超在黑角城見到的那些,要么驚慌失措,要么呆若木雞,要么像是沒頭蒼蠅一樣到處亂撞的鼠民,更像是兩個物種。
戰爭果然是推動進化的最強勁的力量。
鼠民和氏族武士,原本就沒有基因層面的差別。
只是從小接受的教育,得到的資源,肩負的使命不同,才漸漸分化成了天差地別的兩個階層。
今天,蔓延到整片圖蘭澤的戰火,卻將雙方肉眼可見的差異,漸漸抹平了。
發生在鼠民戰士身上的變化,讓孟超想到了他在怪獸山脈,霧隱絕域的深處,他從怪獸主腦的核心中,讀取到的太古戰爭的畫面。
由“母體”所孕育和統御的太古獸潮,亦像是眼前的鼠民戰士一樣,通過大量死亡的殘酷篩選,以驚人的速度,不斷進化著。
最終,這些原始和羸弱的碳基生物,依靠數量,吞噬了“古人”在異界地表上構建的一切文明痕跡。
“倘若大角軍團沒有覆滅的話,在全新的未來,他們究竟會進化成什么樣子呢?”
孟超腦海中,忽然浮現出這樣一個念頭。
“百刃城的城墻,就在前面,沖啊,大角鼠神一定就在天上,看著到底誰能第一個沖上城墻!”
鐵頭暴喝一聲,連手臂上插著的一支箭矢都來不及拔出,就如旋風般沖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