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超聽得目瞪口呆,忍不住道:“這么說,你之所以刺殺古夢圣女,完全是為了她好?”
“是的。”
狼王滿臉坦然道,“我相信,你也注意到了,長時間、超負荷使用能力,對古夢圣女的大腦造成了嚴重損傷,她無時無刻不處在重度腦水腫的狀態,再加上先天畸形,根本活不了多久。
“就算我什么都不做,而那些豺狼虎豹也不傷害她,她都會在短短幾年之后,極度痛苦地死去,死前原形畢露,丑態百出。
“相比那樣的結局,我相信,在生命最精彩的時刻,猶如一場絢爛的煙花般戛然而止,卻永遠以最美好的形象,活在全體鼠民的心中,這才是最好的命運。”
“看起來——”
孟超道,“你很喜歡替別人選擇命運?”
“不是‘選擇’,而是‘改變’。”
狼王道,“難道你能眼睜睜看著一個人甚至一群人踏上毀滅之路,漸漸步入末日沼澤深處,卻無動于衷,不上前勸說和阻止么?
“難道你看到一個人站在懸崖邊緣,即將主動跳下去,只有一個善意的謊言能夠讓他回心轉意時,你會因為某種道德潔癖,不撒這個小小的,善意的謊言嗎?
“難道,當你面臨兩難的選擇,只有犧牲一人才能拯救萬人,只有犧牲萬人才能拯救千千萬萬人的時候,你會因為不想讓鮮血弄臟自己的雙手,而放任千千萬萬的人都死于非命么?
“相信我,不管在你看來,我對古夢圣女還有鼠民勇士們做了多么糟糕的事情,如果我不這么做的話,他們的命運,只會更加糟糕百倍!”
“既然你言之鑿鑿,為什么不向古夢圣女坦誠相告?”
孟超道,“我相信,為了鼠民的事業,為了大角軍團的崛起,為了你所謂的未來,她會愿意犧牲一切,舍生取義的。”
“沒有這個必要。”
狼王道,“如果告訴古夢圣女所有的真相,第一,增加了風險。
“在那些精通巫術和秘法的祭司們眼中,鼠民的大腦,是沒有任何秘密可言的,萬一他們抓住了古夢圣女,并從她腦中挖掘出了全部真相,順藤摸瓜鎖定了我,我的生命無足輕重,但鼠民的事業和圖蘭澤的未來就徹底完蛋了。
“第二,增加了不確定因素。
“要知道,不是每個人都像我一樣,對于祖靈的本質,有著極其深刻的了解,能夠理直氣壯、問心無愧地塑造出一個根本不存在的祖靈。
“對絕大多數鼠民來說,祖靈就是至高無上的神明,‘創造并膜拜一個根本不存在的大角鼠神’這樣的事情,光是想一想,都是十惡不赦的褻瀆。
“我不確定,一旦古夢圣女知道真相,她是否還愿意配合我,傳播大角鼠神的信仰,招攬大批鼠民勇士,和五大氏族為敵。
“就算她勉強愿意配合我,但這種捏著鼻子,充滿顧慮,不情不愿的配合,效果肯定比不上發自內心相信大角鼠神的存在,相信自己就是鼠神選擇的救世主和代言人。
“古夢圣女通過夢境傳播信息的能力,和她本人的信念強弱息息相關,倘若連她都不相信大角鼠神是真的,夢境中出現的鼠神形象,又怎么可能威風凜凜,栩栩如生,讓所有人都深信不疑、頂禮膜拜呢?
“第三,就算古夢圣女在知道真相之后,愿意配合我,并且干得和現在一樣出色,我也不愿意讓她卷入這口骯臟的漩渦。
“一旦她知道真相并且配合我,那她就是在明知道大角鼠神并不存在的情況下,故意欺騙千千萬萬的鼠民,慫恿他們為了一個并不存在的神明而犧牲。
“那樣的話,她就永遠成不了天真善良、純潔無瑕的圣女。
“而是一個卑鄙無恥的陰謀家,一個冷酷無情的劊子手,一個踩著千萬無辜者的尸骸往上爬的野心家,一個喪心病狂、滅絕人性的惡魔。
“就像……我一樣。
“為了鼠民的崛起,為了圖蘭澤的未來,必須要有一個野心勃勃的陰謀家,一個冷酷無情的劊子手,一個和全世界為敵的惡魔,但這樣的家伙,有我一個就足夠了。
“古夢圣女不該變成我這樣的惡魔。
“她應該永遠和我初次相遇一樣,雖然其貌不揚,但卻天性善良,愿意強忍大腦爆裂的痛楚,將自己的美夢,分享給所有飽受痛苦折磨,遍體鱗傷,絕望和麻木的人們。
“她應該是一束永遠潔白無瑕的花朵,不該沾染絲毫污點,也不該長久沉浸在真實的痛苦之中。
谷“這原本是我——一個真摯的朋友,為她所做的最好的安排。
“結果,卻被你徹底攪亂了。
“現在,古夢圣女還活著,知道了真相,沉浸在信仰崩塌的幻滅之中,不得不面對真實的世界和真實的痛苦,以及身體和心靈上的雙重折磨。
“偏偏以她的能力,她什么都改變不了,除了讓自己變得無比內疚和痛苦。
“收割者,知道在猩紅山峰,那臺超巨型邪能傀儡自爆之后,我為什么寧愿冒著被獅王和虎王發現的風險,都要將你至于死地嗎?
“不,破壞我的計劃,斷送我精心調制多年的豺狼刺客,僅僅是次要原因。
“真正的原因,就是你自以為是地拯救了古夢圣女,卻將她置于生不如死的痛苦中!
“如果不是我反復告訴自己,你對真相一無所知,也是出于一番好意,并且有可能和我并肩攜手,來收拾殘局和改變未來的話,你早就已經死了!”
說到最后一句話時,狼王的解釋,已經變成了咆哮。
孟超死死盯著狼王的臉,發現這家伙要不是天字第一號大騙子,那就是他連自己都欺騙和催眠了,竟然真的相信這番話,相信他能看到并改編未來、命運、明天。
“這不可能。”
孟超在心里嗤之以鼻,“沒人比我更了解未來、命運和明天!”
面對“胡狼’卡努斯這種明顯陷入自我挖掘的邏輯死循環,擁有扭曲卻堅固的人生觀、世界觀、道德觀,脫離了低級趣味,無論做出任何喪心病狂的事情,都能夠自圓其說的大BOSS,孟超自然也不奢望,三言兩語就能說服對方,接受地球文明的理念、道德和法律。
他只想知道:“好,就算站在你的角度,你的所作所為,都有理由和苦衷,那我又該怎么相信,你不會在關鍵時刻幫我‘改變命運’,還美其名曰是為我好?
“事先聲明,我沒有讓任何人幫我改變命運的習慣,無論前方是萬丈深淵還是沼澤毒潭或者焚燒整個世界的毀滅之炎,我都希望,命運能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這是當然,說出來你可能不相信,雖然我們今天才初次相遇,但我卻生出了一種非常古怪的感覺,就好像我們已經認識了很久,是志同道合的朋友,是同一類人——喜歡將命運牢牢攥在自己手里的人,我欣賞你的能力,也尊重你的決定。”
狼王微微一笑,道,“讓我們把話講得更明白些,我想,你最擔心的事情,大概是和我聯手,發掘出圣山傳承之后,我會過河拆橋,為了獨吞祖靈的遺產,而將你干掉吧?”
“難道我不該擔心嗎?”
孟超道,“如果圣山傳承真能讓一個籍籍無名之輩,成為圖蘭澤的霸主,我想,任何人都會動心,任何人都不愿意和別人共享這份遺產的吧?”
狼王笑起來。
一邊笑,一邊搖頭。
笑聲中,帶著幾分譏諷,還有幾分悲哀。
“果然,就連你也認為,最古老的祖靈留下的龐大遺產,只能幫人成為圖蘭澤的霸主。”
狼王嘆息道,“而我煞費苦心,不惜犧牲千萬鼠民同胞,背叛獅王和虎王,和五大氏族為敵,也只是想成為圖蘭澤的霸主么?”
孟超道:“難道不是?”
“當然不是,光是成為圖蘭澤的霸主又有什么用?過去萬年間,圖蘭澤曾經涌現過無數霸主,他們要么擁有毀天滅地的力量;要么能像指揮自己的手指那樣,指揮數百萬的軍隊;要么精通數百種蘊藏在圖騰深處的戰技,能夠調制無數秘藥;但是,這些在戰爭史詩中留下輝煌戰績和不朽傳說,比群星更加璀璨的名字,何嘗讓圖蘭人真正在資源豐饒的圣光之地站穩腳跟,徹底戰勝我們的敵人,粉碎高懸在我們頭頂的毀滅之劍?不,沒有,一個都沒有!”
狼王臉上的每一根血管和每一簇神經都暴突出來,猶如觸電的蚯蚓般劇烈抽搐著。
他的眼里充滿了火焰,像是看到了不堪回首,無比恐怖的畫面。
而無法用筆墨形容的恐怖,非但沒有令他心生怯意,反而堅定了他的信念,激發出蘊藏在細胞深處的無窮力量。
“胡狼”卡努斯一字一頓,斬釘截鐵道,“整整萬年過去了,現在的圖蘭澤需要的,不再是一個已經失敗過無數次,因循守舊的霸主,而是一個變革者,一個能讓圖蘭澤翻天覆地,大破大立,浴火重生的變革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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