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廷斯看到被金剛鸚鵡指認的人,不由咧嘴笑了。剛才壓在心底的擔憂和疑慮也都煙消云散,這一刻才知道金剛鸚鵡確實是玩了個游戲。
“老金,你還蠻風趣的嘛,選了我們中最不可能的一個人。你知道這個少年是誰嗎?這可是我們巴廷斯傭兵戰團元老的孩子,是我們親自從小看護到大的,誰都有可能是臥底,唯獨不會是他。”
其他人也都跟著笑了笑,顯然是同意巴廷斯的想法。
這孩子可是他們親手拉扯大的,怎么可能通敵叛變呢?
這名少年顯然也沒見識過眼前場景,被金剛鸚鵡的指認嚇了一跳。但看到周圍的叔伯笑嘻嘻沒有一個人當真,表情這才松弛下來,甚至還悻悻的笑了笑。
金剛鸚鵡和銀手面不改色,是場上唯二沒有笑的人。
一臉認真地望向眾人,逐字逐句道:“雖然你們覺得很好笑,但是我可沒跟你們開玩笑。”
場面因為金剛鸚鵡的一席話再次冷下來,而且這次巴廷斯傭兵團眾人再看向金剛鸚鵡的眼神,隱隱帶著一份慍怒。少年的父親是傭兵團的元老,也是他們人人敬重的老大哥,現在有人拿他的遺孤開玩笑,這是對整個傭兵團的羞辱。
金剛鸚鵡面不改色,仿佛之前嬉笑怒罵長袖善舞的胖鸚鵡不是它。
“你騙得過別人,但是騙不過我的一雙火眼金睛。不如你現在把衣兜里的東西掏出來讓大家看看,證明一下自己的清白。”金剛鸚鵡咄咄逼人,寸步不讓。
少年臉色一時之間有些驚慌,支支吾吾道:“口袋……我口袋里沒有任何東西。金剛鸚鵡先生,你應該是喝多了吧?如果這是個玩笑,那么還挺好笑的。”
巴廷斯面色鐵青,一方面他們馬上離去他不想節外生枝,另一方面金剛鸚鵡的這個誣陷,實在是有些過分,簡直就是騎在他們臉上輸出。
“還在嘴硬嗎?用我幫你描述一下嗎?”金剛鸚鵡坐在座位上,翹著二郎腿,頗有大佬做派,一副穩操勝券的樣子。
“這是個金屬小物件,半掌卡片大小,上面按鈕不多,但是用來收發情報信息足矣。沒錯,這就是個加密的短波聯絡機器,直接和掠奪者的海盜艦船相連,你也正是靠著這個精巧的小玩意一直和掠奪者保持聯系,利用傭兵戰團英雄之子的身份獲取第一手情報,讓掠奪者可以隨時掌握傭兵戰團動向。畢竟,不會有人懷疑英雄的兒子會做對巴廷斯傭兵戰團不利的事情,不是嗎?”
如果說金剛鸚鵡之前的“胡言亂語”還讓人覺得是在開玩笑,那么現在說的有鼻子有眼的,聽起來就像是真的一樣。
巴廷斯猶豫片刻,再次望向少年。這一次他在故人之子臉上看到了掩飾不住的驚慌。
巴廷斯心如刀絞,遍體生痛。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面對眾人投來鄭重其事詢問和難以置信的目光,少年再也繃不住,后撤兩步。
金剛鸚鵡很是臭屁,挑了挑眉毛:“這種小事還想瞞過我家老大,你知不知道我家老大的能力就是預知未來?關公面前耍大刀,想要在我們眼皮子底下玩瞞天過海,你還太嫩了!”
巴廷斯臉色煞白,從少年問出那句“你是怎么知道的”,就已經相當于承認。
傭兵團其他人也都是一副見了鬼的表情,紛紛退避三舍,眼前的少年仿佛突然變得陌生起來。
少年環視四周,長吁一口氣,從口袋中掏出一個和金剛鸚鵡形容如出一轍的信號收發器。
“本來一切都會很順利,只可惜你們的突然出現毀了這一切!”少年猙獰怒視,指著金剛鸚鵡怒吼道。
巴廷斯神情激動,語氣顫抖道:“為什么?戴維你為什么這么做?”
傭兵團其他成員也都一副心如刀絞的表情,眼前這個少年可是他們一手看大的,現在卻變的如此陌生。
戴維面目猙獰,看著眼前這些曾經對他呵護有加的叔叔伯伯,此刻只覺得無比憎惡。
“快收起你們虛偽的面孔!我現在看到你們這種表情就覺得惡心!”
“你們平時一個個道貌岸然,天天給我講什么兄友弟謙,可背地里一個比一個自私。當初震星超潮汐降臨,需要留個人在外面維修失靈的發射臺。大家都知道這是個十死無生的任務,可是你們沒有一個人站出來。在這個危機時刻,是我父親站出來主動要求維修發射臺,你們如蒙大赦,一個個保證會趕在超潮汐來臨前把他也救回來。可是你們是怎么做的?”
戴維環視四周,凌厲眼神矚目下不少長輩叔伯眼神躲閃,或有驚駭。
巴廷斯驚訝地問道:“戴維,你是怎么知道這件事的?”
戴維父親之死的消息,當初在他們逃離震星后,就決定壓到肚子里再也不提起。轉而把這份對兄弟的愧疚轉化為對戴維的關愛。可是不知道為什么,在守口如瓶的傭兵團,這則消息會泄露出去,并且成為星際掠奪者控制戴維的籌碼。
仇恨,永遠是最好的武器。
“怎么沒人說話了?剛才一個個還道貌岸然,一臉無法理解我為什么勾連外敵,現在一個個露出愧疚的表情是怎么回事?當年父親在維修之后滿臉期盼地等待你們接他回去。可是你們當初卻不顧他一走了之,你們明明有救援他的時間啊!”戴維目眥欲裂,咆哮著喊道。
眾人愧疚之色更濃。
想到兄弟當年遭受的情況,他們在場所有人都有責任。
當年維修完成艦船重新啟動后,超潮汐的脈沖震波還有五分鐘抵達現場。但是地磁場和重力已經發生變化,他們維持相對靜止的懸空救援需要的燃料超出了計劃。再加上重新投入救援的時間預計為四分鐘左右,面對末日景象的震星,下一秒隨時都有意外發生,救一人和救全船人的選擇,眾人毅然選擇了“自救”。
在戴維絕望的呼喊和詢問中,所有人都保持了沉默。
戴維起初以為飛船發生了意外,忘記了在維修站的他。緊接著戴維看著頭也不回的飛船,似乎明白了傭兵團的選擇,傳來了義憤填膺、中氣十足的咒罵。等到最后嗓音沙啞,帶著哭腔與乞求,希望他們能照顧好自己的孩子戴維。
戴維掏出一個錄放機,里面父親的聲音清晰可見。
而戴維已經淚流滿襟,攥著錄放機的手青筋暴起,惡狠狠地看著在場所有人:“你們沒有一個人站出來主持公道,哪怕有一個人站出來提出不同意見,情況都有可能發生改觀。可是你們所有人都默認犧牲父親一個,換取你們的安全!英雄之子,多么可笑的稱呼。我曾經以我父親為榮,覺得他為了傭兵團犧牲自己一人很偉大。可是在我得知真相后又覺得一切又這么可笑。他并不想當英雄,他只是想當一位陪伴自己孩子的父親!是你們!是你們這群人渣拋棄了他!”
“你們美化稱贊他,只是為了掩飾自己內心的怯弱!不斷自我洗腦他是英雄主動選擇犧牲,只是為了淡化你們是殺人兇手的事實!所以,當星際掠奪者拿著真相找到我的時候,我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合作。我要讓你們這群真正的人渣下地獄!我要讓你們在我父親的靈魂前懺悔!”
戴維慘笑一聲,咧開嘴歪著腦袋詭異的笑著。
“對了,你難道就不好奇我手上的錄音是哪里來的嗎?你當年離開震星后,組織開了一場會議,決定要將真相隱瞞,于是刪除了語音數據,連同存儲介質也一齊物理銷毀。可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東西還是出現在我的手上,讓我知道了真相。”
巴廷斯愧疚之色盡顯,但他確實也好奇為什么掠奪者會得到錄音,并且以此為真相策反了戴維。
“實話告訴你吧,你的一些所作所為,傭兵團里早就有人看不下去了,有人趁你在銷毀之前復制了一份。在這場掠奪者入侵中,我只是個工具人,真正的幕后主宰另有其人……”
戴維說罷,突然從口袋掏出一劑注射器,趁所有人不備刺入自己的手臂。
“永遠活在懷疑和恐懼中吧!”
當褐色的液體注入身體,戴維外觀迅速發生變化,身體開始凝固焦化,仿佛風化崩碎的巖石,化為一抔灰土。
傭兵團眾人震驚于戴維的死志和臨死前所說的話。內心震撼的同時竟然也有一絲暗爽。說實話在戴維父親之死上,他們都是參與者和同謀。但是在傭兵團的活動中,巴廷斯專制獨裁也早已引起了不少人的不滿。現在得知他們內部有人愧于良心揭露此事,讓真相大白,仿佛完成了他們的“贖罪”。
專門來看戲的金剛鸚鵡撓了撓腰間的肥肉,表情有些僵硬。
說實話它只知道戴維是掠奪者的臥底,但是并不知道其中的內情。
可是在戴維講述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后,金剛鸚鵡的翅膀不由的已經攥緊。
說實話,在戴維的講述中傭兵團眾人問題確實很大。拋棄自己的兄弟茍活,也不知道這些人是怎么心安理得的面對戴維,以及度過這些日日夜夜。
金剛鸚鵡真想現在就劃下道來,恥于和巴廷斯以及眼前這幫人為伍!
一旁的銀手表情平靜,似乎看不出半點波動。
現在戴維在講完事情后自殺,但是所有人并沒有揪出臥底的爽快,反倒是充滿自責。被隱藏的真相時隔十幾年重見天日,他們光鮮外表下污穢腐敗的地方全都暴露在陽光中,散發著惡臭的人性。
巴廷斯臉色慘白,多年前的真相被揭開,故人之子叛變想要置他們于死地,最后在他們面前自殺。這一系列的事情對他的沖擊極大,原本巴廷斯還準備在自己年齡更大一些的時候就把衣缽傳給戴維,算是所有人對震星事件的補償。
可是現在,希望在眼前破滅。人性最丑惡的部分被赤果果的掀開,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巴廷斯臉色慘白,眼神已經看不到希望。
雖然戴維自殺,為掠奪者臥底的事情劃上了一個圓滿的句號。但是十幾年前的震星事件被重新提及,這件事終究需要一個人負責。
那這個人只有傭兵團團長巴廷斯。
巴廷斯手緩緩伸到身后,片刻后掏出一把袖珍匕首。
“我是巴廷斯傭兵團的團長,對這件事情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這些年我們都在自欺欺人,以為將戴維父親塑造成英雄,對戴維呵護有加,甚至打算當成繼任者培養就能減輕罪孽逃避現實,可是現實狠狠地給我上了一課,逃避的代價或許比本身更糟。現在,是時候為我十幾年前的罪孽承擔后果了……”
巴廷斯反拿匕首,匕尖對準自己的心臟,猛地刺下!
千鈞一發之際,休息區響起一聲空爆,一道沖擊波憑空出現,直接將巴廷斯手中的匕首震成一團扭曲的廢鐵,巴廷斯毫發無傷踉蹌一屁股坐在地上,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死亡也只是換了一種方式的逃避。”林克緩緩從遠處走來。此時的林克一身黑金相間的作戰服,手中握著一柄節杖。干練且不失雍容。
而在他身后,海倫、戴夫、企鵝珀尼、月影議會的五長老以及女妖之王格蕾絲齊至,陣容豪華。
“尊敬的元首大人……”傭兵團眾人齊齊彎腰貼胸,示以最崇高的禮節。
“其實戴維最后還是說了謊。并沒有其他里應外合的內奸,自始至終都只是他一個。他在臨死前之所以這么說,只是希望你們被仇恨蒙蔽,陷入互相猜忌的泥沼。這份錄音,掠奪者也只是通過一場意外獲得。在得知了事情來龍去脈后,這才組織了這場計劃。”林克為眾人解惑道。
“當初你們在逃離震星后,艦船回到群星港進行修復。在修復期間備用存儲介質被搞混流入了廢舊器材市場,輾轉流通了多年在不久之前才落到星際掠奪者手中。他們修復了介質,得到了里面的錄音。而你們選擇清除內容,是在群星港修復之后……”
“雖然不知道你之后會如何選擇。但今天是我為你們踐行的日子,更何況機械堡壘起飛至今,從未染血。我不想規矩被你們破壞。至于你們離開后如何選擇,那是你們自己的事情,可是今天你們的命不由你們自己。”林克鏗鏘有力地說道。
同時手中節杖輕擊地面,所有傭兵團成員頓時被一股力場禁錮,動彈不得,仿佛淪為粘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