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只是村長  006 大隊長

類別: 都市 | 都市生活 | 我真的只是村長 | 葫蘆村人   作者:葫蘆村人  書名:我真的只是村長  更新時間:2020-06-20
 
“爹,老四一個姑娘家,從這里到縣城好幾十里的小路,這兩年有些亂……”

劉福旺沒有阻止四閨女走路去縣城。

劉春來真的擔心。

怕劉雪發生意外。

為三角錢,讓一個女孩陷入危險之中,這是他從來不曾想過的。

他原本出生的時間,都比這還晚了好幾年,也是出生在城里,根本就不曾體會過這樣的生活。

“難為你有心了,她這么大的人,懂得保護自己。再說了,老子的種,三五個男人能是她對手?”

劉福旺一臉霸氣。

之前他一直都在默默關注著兒子跟閨女,聽著兒子囑咐閨女,一路沒吭聲過。

看著閨女遠去,也沒叮囑閨女注意安全,學校吃好點,好好學習啥的。

他不是一個善于表達的父親。

記憶中,他打架是打不過老四的。

“記住你說的話,夏青跟秋菊受罪,都因你這舅老倌不成器。舅老倌不給她們撐腰,在婆家她們就只能委屈著,老子去撐腰,只能讓人看不起,她們會更委屈……原來你不成器,雖然知道你媽干的事情不地道,至少,夏青跟秋菊她們嫁過去能吃飽飯,一個月偶爾還能見頓肉,沾點油腥。在咱家,吃不飽,一年到頭見不到油腥子……”

老爺子說這話時,眼角有些濕潤。

或許,只是風有些大。

說完后,也不等劉春來反應,挺直胸膛,昂著頭,背著手大步往前走。

一個在戰場上負傷不知道多少次,兩只腳失去了六個指頭都沒哭過的老頭,掉眼淚豆子了。

劉春來這才明白,老頭子一直都知道!

他從老頭子的話里,體會到了老頭子這些年壓抑著的情緒。

同樣,對老爺子也釋然了。

嫁閨女這么大的事,沒有他這個專權的家長默許,老娘再怎么折騰,都沒可能的。

雖然前面兩個閨女都嫁得不好,至少不是填房,不用給人當后媽。

說到底,老頭子也沒辦法。

整個大隊都窮,閨女生下來,在老劉家,受苦多,飽飯都沒吃過幾頓。

如同他說的,至少,能吃飽飯!

能見葷腥!

“爸,你說,四隊的人會支持嗎?畢竟一開始拿不到工錢……”劉春來抹了抹眼角,快步追上老頭,沒話找話說。

人在窮到極致時,尊嚴什么的,都不存在。

老頭子在部隊得了多少榮譽?

這樣的人,絕對是驕傲的,可他的驕傲在給不了孩子更好的生活的情況下,蕩然無存。

貧窮,把他逼成了這樣子。

不是他們一家窮,而是整個大隊,整個公社都窮。

幸福公社不幸福。

也就因為窮,才叫幸福公社。

所有人都期盼幸福。

幸福公社四大隊,劉春來記憶中有著很清晰的印象,這個大隊的地理位置太過奇特。

整個大隊,其實就一座山。

從山頂往下大約百米的高度,六道山脊,把整座山隔出了六個山谷,四大隊的六個生產隊,就圍繞著這座山。

山頂如同馬鞍,中間有個埡口,左邊山頂是平的,有超過兩平方公里的面積,被稱為燕山寺;隔著三四百米距離的另一側山頂,頂部同樣有著超過兩百平米的面積,叫做磨盤寨。

燕山寺,曾經是一座古廟,據傳說,之所以這座寺廟被毀,是因為廟里和尚在閣樓上偷看了皇后娘娘洗澡,被皇帝派人屠寺,一把火燒了。

具體哪一年,沒人知道。

說是當年八大王入川時,這寺廟還在。

也不知道是不是張獻忠殘部跑到這里,寺廟和尚偷看了張獻忠的皇后被毀滅,為未可知。

劉春來推測,很可能,這燕山寺是因為失火,山上缺水而被毀。

曾經大隊會議室就準備建設在山頂,缺水,只能作罷。

現在上面還能看到殘垣斷壁,有不少雕刻精美的石頭,原本寺廟的地基也能依稀看到輪廓,木頭啥的,早被社員扛回去當柴燒了。

整個四大隊的孩子,小時候,幾乎都在這山頂亂躥。

這是整個四大隊地勢平坦而且沒法種糧食的開闊地帶,小孩子可以敞開玩,也因為傳說中這里有很多寶貝。

反正劉春來長這么大,就沒聽說誰能找出一個銅板的。

山頂幾乎沒有泥土。

至于磨盤寨,不是傳說。

原本土匪寨。

當年村上的一群人就是從這寨子里投了紅軍,踏上了長征路。后來,1942年,12歲的劉福旺出去尋找紅軍,最終踏上了軍旅生涯……

好幾個生產隊,如果不是相鄰的,要去其他隊,爬到山頂翻山下去,才是最近的路。

劉福旺家在一隊,去四隊,得翻山。

爬到山頂,花了二十多分鐘。

太陽還沒從東邊天際中跳出,爬上埡口,劉春來也是氣喘吁吁,汗流浹背,身上的白色無袖土布褂子早已濕透。

劉福旺則氣定神閑。

“早知道帶把蒲扇。”劉春來敞開衣服,扇著風。

這里是埡口,有不小的風,很快就涼快了下來。

站在這里,山下的情況全收入眼底。

能看到的地方,到處砍得光禿禿的,幾乎看不到幾棵大點的樹。

山腳下溝里的田,稻子已經綠油油的一片,光禿禿的田埂露出了紫紅色的泥土;山上的地里,大多數都是在玉米行中間種著紅苕,種紅苕之前,那里面種的小麥呢,種玉米的區域,原來是種的瓢兒白、甜菜等喂豬的。

紅苕才栽種不久,紅苕藤尚未把整塊地鋪滿,如同生了癬,一團團的。

一年四季,這些地,都不會閑置起來。

可越是這樣,收成越差,大家越吃不飽。

地邊出了被剔得只剩下樹尖的柏樹外,長著綠油油的灌木。

這些灌木,到了冬天砍下,泡在田里肥田后,第二年再撈起來曬干,煮飯啥的很是好燒。

當然,地邊更多的是桑樹,不少桑樹的枝干只有頂端有幾片桑葉,都被人摘了喂蠶。

蠶繭賣到繭站,是不小的收入來源。

可惜,全大隊不僅吃不飽,依然窮。

畢竟,這年頭,化肥太少了。

幾十年不間歇地耕種,讓地里的肥力早就沒了。

燕山寺周圍的巖壁上,石灰刷的大字“提高農業生產力是農村工作的中心”、“以糧為綱全面發展”,還有顏色更舊的“抓革@命促生產”,都是為了讓提高生產力。

然并卵。

整個大隊,還是窮得揭不開鍋。

集體生產時候就靠著信用社貸款買返銷糧填肚子。

改革開放了,新標語就寫在大巖石那些老標語的下面。

“誰脫貧誰光榮,誰貧窮誰無能!”

“堅決擁護黨的領導,堅決響應國家政策,實行分田到戶!”

“分田到戶,是國家政策,誰反對,就是跟國家作對!”

“實行計劃生育是基本國策。”

“寧可血流成河,不準超生一個!”

劉春來看得直嘆氣。

在四大隊,連分田到戶都得強制執行。

具有時代特色的標語,就能分析出很多基本情況。

地太少,人越多,分的越少,交糧雖然按土地,可地區統籌、鄉鎮提留啥的,都是按人頭的,都是說誰家幾個人的田,幾個人的土,不說一個人多少畝。

“分田到戶,大多數人不愿意。公社開了好幾次會,做動員,也沒人愿意,最后是強制執行,才分到戶。如果不是咱這參軍的人不少,難分下去……”見劉春來盯著標語看,劉福旺解釋。

所有標語,都是他安排人刷的。

“爹,咱大隊以前跟您一起參加革#命的不是很多么?”劉春來突然問道。

按理,這里面應該有大人物。

他也知道,公社之所以不像別的公社,就因為四大隊參軍的人多。

前幾年,四大隊每年還有好幾個進部隊服兵役。

這兩年因為農業生產不見起色,欠的錢糧越來越多,武裝部也不從四大隊招兵了。

響應政府號召,整個四大隊的人也沒誰不給力。

當然,除了計劃生育。

“多,可回來就那么三五個,你不是都認識?不是瘸了就是瞎了,就我,運氣好,還算完整……”

劉福旺不愿意提這事。

“四隊情況特殊,之前響應國家號召,可勁造孩子,大多數沒成家的年輕人都跟你差不多大……要是早十多年國家開始計劃生育,情況就會好很多……”

劉福旺一邊走,一邊給兒子介紹四隊的情況。

下坡比上坡輕松了很多很多。

四隊的地跟其他地方差不多,同樣都栽著紅苕跟玉米,玉米的葉子已經開始泛黃,紅苕藤子同樣泛著黃。

別的隊里紅苕藤快鋪滿壟,這邊還是很小一根根的。

四隊的公房,在半山腰。

當年集體生產時食堂、生產隊搞養殖業的蠶房、養豬場、養兔場及曬谷場等集中的區域。

公房所在區域不大,卻是整個生產隊集體產業集中的地方。

劉春來跟著老爹,離得老遠,就見到公房曬場上黑壓壓的人群。

一群光著屁股的小孩在曬壩上你追我趕。

“支書來了!”

兩人剛到公房邊,就發現不少人向這邊張望。

“支書來了,支書來了……”

有人向著公房聚集的人群而去,扯開嗓門高喊支書來了。

更多的人,則是向支書迎來。

劉春來還真不知道老爹這么受人歡迎。

別的地方,社員最見不得的就是支書跟大隊長。

尤其是每到要交糧時,大隊干部幫著公社催糧催款,時不時會有社員趁黑敲冷棍啥的。

“支書,聽說你準備給我們討婆娘,新媳婦兒是哪村的?”

“大隊長,先給我說個婆娘啊,我都35了,再討不到婆娘,我老娘抱不上孫子,死不瞑目啊……”

“大隊長,是不是要去公社挑救濟糧?別的啥沒有,我就有一把子力氣……”

“支書……”

迎上來的人,很快就把劉春來這個尚未上任的隊長擠到一邊,把支書兼大隊長劉福旺圍了起來。

劉春來這才明白,感情這些家伙是為了吃飽飯,為了娶媳婦兒才爆發出來這么大的熱情。

圍著劉福旺的,大多數都是年齡比較小的,幾乎都是三十多。

四十多、五十往上還沒結婚的,其實已經淡了心思。

圍在外面的,年齡小不少,他們壓力還不是特別大。

這些人,個個面黃肌瘦,大多數沒穿上衣,光著肋骨明顯的上半身,穿個褲衩子,光著腳。

穿衣服的都是年齡比較大的老人跟婦女,以及一些十多歲沒讀書的待嫁女孩。

所有人身上無論衣服還是褲衩,大都是補丁重補丁。

比個難民營都還不如。

怎一個窮字了得。

看熱鬧的孩子中,劉春來發現,好幾個小男孩至少五六歲了,全身依然光著,跑的時候,小雀雀兒甩來甩去。

跟著他們一起跑的女孩子倒穿著衣褲,卻沒誰在意男女有別。

這……

“停!今天是來開會,研究如何給你們討婆娘,填飽肚子的,不聽我就回去了啊!”

突然,被圍著的劉福旺爆發出了中氣十足的吼聲。

這音量,終于讓場面安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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