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
陽光。
路邊樹木的枝葉輕輕搖曳。
隨著簌簌的聲音,把空氣中稍顯溫熱的溫度覆到人們的臉上。
仿佛整個世界都是慵懶的。
曬曬太陽,看看報紙,喝上一杯茶,應該是一種享受。
只不過,這些對于已經快到退休年紀的安成庸來說,現在卻無暇顧及。
他做夢都沒有想到,會有人在這個時候找到自己,把一件十二年前的事情重新翻出來。
“安室長……哦不,應該是安警衛,謝謝你的配合。”
空調的冷氣直直地吹在肩膀上,吹得安成庸筋骨生疼,看起來是不止一次地在打哆嗦。
可是,安成庸自己心里清楚,他打哆嗦不完全是因為空調。
而是因為自己內心的恐懼。
已經在綜貿公司工作了十年的他,幾乎快要遺忘自己“安警衛”的稱呼了。
這個讓他一輩子都不愿意再回想起的稱呼。
“你們還想怎么樣?”
又忍不住打了一個哆嗦,坐在地上的安成庸把視線從手中的照片艱難地挪到對面沙發的方向,是一個安坐平靜的中年人,他的身邊放著一個安成庸剛剛交出去的檔案袋,指間正在翻飛著一把蝴蝶刀。
中年人沒有說話,而是看向了站在旁邊的五個年輕人。
這六個人用安成庸聽不懂的外語交流了幾句。
然后,那個剛剛才走進安成庸家里的中年人拿出了手機,看樣子應該是在發信息。
“有茶葉嗎?安心等一會吧……對了,別想逃跑或者打電話哦,會被打斷腿的。”
其中的一個年輕人蹲在安成庸面前,一臉活潑相。
他的手腕搭在安成庸的肩膀上,手中轉著一把和那個中年人差不多的蝴蝶刀。
安成庸甚至能感覺到刀刃在自己耳邊劃破空氣的銳利。
“你們這群混蛋!”
盡管知道激怒這群人對自己沒有任何好處,但安成庸還是捏緊了手上的照片,咬牙切齒地瞪著面前的年輕人。
那張照片里是安成庸的兒子,正在公司辦公室里上班,拍攝日期是今天早上。
“我們不是好人,但你十二年前就是好人了?如果你當時是一個好人,你現在會住得起這么好的房子嗎?”
年輕人的笑容愈發活潑開朗,像是正在講笑話一樣,仿佛下一秒就會大笑起來。
“哎呀,別這么生氣,表情放松一點,要是惹得他不高興,你可能就得和這間大房子說再見了。”
摟著安成庸的肩膀,年輕人壓著嗓子,向沙發上的中年人努了努嘴巴,然后說悄悄話一樣地讓安成庸慢慢佝僂了坐姿。
在安成庸的下巴下面,是年輕人手上的蝴蝶刀,刀刃正粗魯地貼著他的脖子。
十二年前……
暗嘆一聲,安成庸闔上了眼睛,突然間頹敗得仿佛又老了十歲。
不知道過去了多長時間,安成庸聽到沙發上傳來手機的響聲,很典型的信息來件聲音。
然后,摟著安成庸肩膀的那只手離開了,連同貼在脖子上的刀刃一起。
睜開雙眼,是中年人帶著四個年輕人走出了安成庸的家門。
而剛才那個和他說話的年輕人站在身邊,用蝴蝶刀的刀柄敲了敲他的腦袋。
“都是聰明人,什么事情該做,什么事情不該做,不用我多廢話了吧?”
不等安成庸說話,年輕人俯身抽走了安成庸手里的照片。
“嘖嘖,我感覺我照相越來越厲害了,這照片照得真好……要是你有興趣,我以后再給你照兩張?當然了,要是沒興趣,那就算了。”
年輕人踏著皮鞋走出門外,輕輕帶上了門。
在門鎖扣合的那一聲響起時,安成庸仿佛是被抽走了全身的骨頭一樣,躺倒在了地板上。
許久以后,他雙手顫抖著舉到面前,覆到了自己的眼睛上。
偌大的客廳,只能聽到他壓抑著的哭聲。
而與這個哭聲完全相反的是,遠在那家最大娛樂公司大樓作家部的那間最大辦公室里,有人正在輕快地笑著。
“信川這家伙居然真的這么問你,次郎他們還把刀拿出來了?”
收起笑聲,抿了一口茶,坐在沙發上的林夏彥看了一眼自己的辦公桌,是緒方真綾正坐在電腦前,雙手飛快地敲打著鍵盤。
“先生不要笑,我現在很生氣。”
緒方真綾的唇角勾勒出幾分溫順的笑意,眉目柔和,怎么看都不像是生氣的樣子。
“消消氣消消氣,信川也只是習慣性地問一句,又不是真的要怎么樣。”
取出另一只茶杯,林夏彥倒上剛剛煮好的茶,起身端著走到辦公桌旁邊。
電腦屏幕上是一封郵件,緒方真綾正在回復。
“又是那個人嗎?還沒有死心?”
把茶杯放到緒方真綾面前,林夏彥伸出指尖輕輕戳了一下她的肩膀,然后點了點茶杯。
“看得出來是急缺資金,也看得出來這個人并不擅長經營,每一次發來的合作案都不夠成熟。”
盈著溫甜的笑,緒方真綾舉起茶杯,像是在喝什么很珍貴的東西一樣,認認真真地品了起來。
卻在喝了兩口以后,又突然放下了茶杯,一對恬淡的眉眼輕飄飄地落在林夏彥的笑容上。
“先生不要打岔,我是一定要說一說信川的。”
這個酥糯的聲音里隱隱糅雜著一絲不容反駁的意味。
林夏彥心里明白,這個“不容反駁”并不是針對自己,緒方真綾從來都不會對自己這樣。
這是在針對齋藤信川。
“算了吧,信川是齋藤的老家臣了,又沒有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后果,只是問了問,給他講講清楚也就是了。”
林夏彥的語氣刻意放緩了一些,聲音半斂著,像是在哄小女孩。
“我生氣的是信川還沒有改掉以前的習慣,現在他并不是在那個人手下做事,而是在為先生辦事,如果出了錯,我不會饒了他。”
甜美的音色,可人的笑顏,緒方真綾這句話聽起來貌似沒什么力度。
“那個人?唉,緒方,你還是不肯原諒你的父……大家長嗎?你都已經接受齋藤,叫他哥哥了,其實也可以去……”
“先生。”
“好,我不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