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她就被劉進忠帶到了乾清宮。
一邁進乾清宮的門檻，劉進忠那一直筆挺的腰板立刻彎成了皮皮蝦，他弓腰立在通往冬暖閣的雕花隔扇門外，小心翼翼稟奏：“萬歲爺，鷴羽姑娘來了。”
“嗯，讓她進來吧。”里頭傳出熟悉的聲音。
這個音色，毫無疑問就是康熙的聲音，連語速都比昨晚放緩了許多，略有些低沉，因此竟是頗有威儀的樣子。
這家伙，也是個演技派啊。
劉進忠一臉和善的笑容：“鷴羽姑娘，您請吧。”
林羨余點了點頭，“有勞公公了。”
然后，她輕輕推開隔扇門，兀自入內，便見臨窗的羅漢榻上，盤腿坐著一位身穿石青團龍紋常服的皇帝，他正埋頭炕幾上，手持玉管狼毫，蘸飽了紅墨，顯然正在“朱批”。
清朝的奏折，其實是先交大學士們草擬意見，然后上呈皇帝御覽。皇帝再以紅墨批復，是否準允大學士的草擬意見，或者是給出其他意見。這道最終朱批權利，一直掌握在皇帝手中。
所以，清朝的皇權，前所未有的高度集中。
那只掌握著朱批的手書寫速度極快，那雙眸子閱覽奏折內容的速度也同樣極快。
就在林羨余緩緩走到羅漢榻跟前，這小小一段路，就已經朱批了三份奏折了。
簡直就是一目十行的速度。
“你真的有認真批閱嗎？”林羨余對此很是懷疑。
林慕康披著康熙的皮囊，他抬起眼皮瞅著她，“我當然我都認真看過了！”然后手底下的朱批卻沒有停下，一行流暢的行書飛快寫完。
一邊跟她聊天，一邊書寫朱批——這一心二用，怎么那么眼熟呢？
哦，想起來了，余清那家伙，也有這等本事，能夠同時做好幾件工作。
簡直就像是電腦，數個工作同時進行。
腦力型玩家，恐怖如斯啊！
批好的奏折被順手疊放在右手邊，然后左手拿左邊未批閱的奏折，一抖翻開，他低頭飛快一掃，然后又開始書寫新的朱批指令，然后嘴皮子還不忘跟她繼續交談：“今兒一大早我就叫人調查你了，然后就發現，德妃已經下令，要讓你出宮回家養病。所以我就趕緊截胡了，感謝我吧，要不然你就得灰溜溜回娘家了。”
林羨余：這副邀功的得意洋洋的口氣，怎么那么欠抽呢？
“麻煩你能不能有個皇帝的樣子？”林羨余忍不住抱怨道。
林慕康抬頭看著她，手上的批示依然沒有停下，“我要是在你面前擺皇帝的架子，只怕你就該揍我了。”
林羨余：……說的好有道理。
“你怎么也不問問我同不同意，就把我調到御前了？”林羨余不滿地抱怨道。
林慕康又換了一本奏折，飛快掃視，“拜托，你是宮女，調到御前難道不是最好的職位了？日后不管你想不想轉職當嬪妃，暫時到乾清宮這邊，難道不是最好的去處了？”
“呃……”林羨余還真是無言反駁。
林慕康淡淡道：“放心，我不會讓你一直做御前的宮女的。相處得久了，可是會被你的魂力影響的，我可不想變成你的精神奴隸。”
林羨余咕噥：“哪有那么嚴重？我跟雍正也相處了四十年，也不曾將他變成精神奴隸啊？他該開后宮還是照樣開。”
就算魂力真的對人有一定影響，也應該沒那么恐怖。
林慕康輕哼道：“那是好幾場游戲之前吧？而且四十年也不算太久。”
林羨余默然了，是啊，即使她沒有精控雍正，雍正對他也已經產生了不同尋常的好感度，以至于第二世的時候，對一個并不賢惠的烏拉那拉氏也依然極度包容。
不過刷新兩次之后，感情殘留就已經很少了。
那時候她的魂力的確弱很多，甚至都沒有慧眼神通。
“對了，你現在的身份是御前侍奉筆墨的宮女，主要職責就是整理一下文房四寶、打理御書房什么的。”林慕康一邊交代著她的工作，一邊在奏折最后，圈了幾個圈，然后寫了個“準”字。
林羨余挑眉：“也就是說，我還得給你磨墨？”
林慕康手上的動作一頓，忙笑道：“我哪敢差遣余姐？這只是表面工作，有外人在的時候，你稍微做做樣子就成了。”
然后他飛快往端硯里倒了一點清水，然后握起一旁的紅墨，飛快研磨。
“這還差不多。”林羨余咕噥。
林慕康蘸了紅墨，繼續飛快書寫出朱紅的字跡，然后道：“你先坐，點心隨便吃，我一會兒就批完了。”
林羨余沒客氣，踩著腳踏就坐在了他對面，屁股底下是明黃云緞條褥，平整暄軟，身后依偎著同款的山形靠背，一手搭在方形的明黃色龍緞引枕上，宛若一個大型沙發，坐在上頭既有派頭，又十分舒適。
這羅漢榻極為寬敞，中間還擱了一方紫檀木云紋炕幾，炕幾上是各種奏折，還有硯臺、筆山之類的工具，除此之外，還有一盞茶，配四盤精致的小點心。
黃地兒琺瑯云龍的盤中分別是雙色馬蹄糕、芙蓉香蕉卷、棗泥山藥糕和菊花佛手酥。
林羨余沒客氣，直接拿了一塊馬蹄糕大口吃著，果然不愧是御前的糕點，就是好吃！
就是吃多了嘴巴發干，林羨余一把從林慕康手邊抄走了那只明黃地兒雙龍戲珠茶盞，送到嘴邊輕輕一嗅，不錯不錯，是她最愛喝的明前茶。
咕嘟嘟大口喝光。
林慕康忽然渾身一僵，他抬眼瞅了她一眼。
林羨余不客氣地瞪了回去，“瞅個毛？！”
林慕康掃了一眼她手上的茶盞，然后把喉嚨里的話給咽了回去，然后飛快垂下眸子，繼續朱批。
林慕康沒敢說，那茶是他喝了一口，是剩的。
這位姐，跟林姨一樣，是脾氣很糟糕的女人。
惹不起、惹不起。
林羨余雙手捧著空盞，道：“我去換一盞茶。”
這茶盞小巧，光一盞怎么夠喝？
她腳步輕快走出了東次間，卻看到劉進忠正守在門外，就像是一只忠心耿耿的看門犬。
“喲，鷴羽姑娘！”劉進忠臉上笑容竟是有些諂媚。
林羨余指了指自己手上的茶盞，道：“劉公公，茶……喝完了，所以——茶水房在哪里？”
其實她倒是知道乾清宮茶水房的位置，但烏雅鷴羽不應該知道，所以她特意詢問劉進忠。
劉進忠連忙從她手上接過茶盞，吩咐身后的小太監：“快，讓茶水房速速上一盞茶！”
林羨余忙道：“皇上要兩盞茶。”
扯起謊來，林某人小臉絲毫不紅，方才他喝茶的時候，林慕康眼巴巴瞅著，也是怪可憐的。
還是叫兩盞茶吧。
劉進忠心下不解，為什么萬歲爺要兩盞茶？？
但劉進忠也不敢多問，連忙便吩咐下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