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青的迷操作梁國棟看不懂。
這年頭的商人已不像唐朝初期那么樸實了,市面越來越繁榮,競爭越來越激烈,隨之而來便是人心越來越貪婪,很多只有在現代才能見到的商業上的霸道手段,在如今的大唐盛世已出現了雛形。比如價格戰,比如壟斷市場和強行收購等等。
幸好顧青懂的套路不比別人少,而且論起陰損來,唐朝這些手段不過是小兒科。
第三天,長安東市的隆記瓷行已人盡皆知了,那些大大小小迎風招展的旗幡給隆記打的廣告出人意料的紅火,短短幾天給隆記帶來了不少新客人,梁掌柜琢磨不透顧青的目的,但買賣利潤卻實實在在進了自己的錢袋子,一時竟有些忘形,以為自己讓瓷行再次變得偉大了。
相比梁掌柜撿了錢般的高興,郝東來和石大興卻如同丟了錢一般失魂落魄。
他們也想不通為何顧青要給敵人宣傳,東市插旗幡其實是個挺不錯的宣傳方法,如果這些旗幡是宣傳自家的店,這幾日終歸會有一些買賣上門,多少能創造一些利潤。
可是如今,利潤卻眼睜睜進了敵人的口袋,而且還是自己幫敵人宣傳的。
隆記瓷行的掌柜想必一定將他們當成了傻子吧,心里堵得慌。
“瞧你們那點出息,不過是幾天的利潤而已,再過幾天我讓他們連本帶利還回來。”顧青見二人垂頭喪氣的樣子不由鄙夷道。
大早上見到這副喪氣的樣子晦氣得很,就像兩人頭頂上有一片青草地,需要澆水。
郝東來悶悶地道:“侯爺,隆記如今可算是精神了,小人今早在他們店前看了看,里面客人來往不絕,而咱們的店門可羅雀……”
石大興也嘆道:“如今整個長安城都知道隆記的瓷器賣得好,是大唐第一瓷器行,這名聲還是咱們打出去的,想想就憋屈……”
顧青挑眉:“長安城都知道隆記是第一瓷器行了?無論官民客商都知道?”
郝東來苦笑道:“東市的旗幡插得到處都是,只要不是瞎子都知道隆記,尤其是‘大唐第一’的名頭,可謂如雷貫耳。”
顧青笑了:“那咱們就走第二步吧,下午你們再去造一批旗幡,旗幡上就寫‘蜀州青記向隆記學習,爭做大唐第二’,這批旗幡多造一些,同樣插滿東市。”
二人驚呆了,郝東來忍不住道:“您不僅把敵人捧為第一,還自甘認第二?侯爺,您當官當傻……”
顧青微笑的表情嚇得郝東來趕緊住嘴。
石大興一臉灰敗道:“侯爺,能說說為何嗎?這么干下去等于自掘墳墓呀,哪里有把敵人捧為第一,自家卻甘認第二的道理?說出去咱們青記都快成東市的笑話了。”
顧青嗤笑:“你倆這段日子被隆記打得灰頭土臉,難不成還以為形象很偉岸?你們啊,早就成笑話了,置之死地而后生吧,大不了從笑話變成超級笑話,有什么關系,以后蒙面出門就是了,還能增添許多神秘的魅力。”
兩位掌柜不淡定了,我們難道真成了笑話?可是……相比之下,把敵人捧為第一的行為才叫笑話吧?
心里這么想,嘴上不敢說,兩位掌柜眼巴巴地看著顧青,求解釋,求安心。
顧青漫不經心地照著鏡子,跟以往不同,今日鏡子里的他身披鐵甲,頭戴雙翅盔,腰間佩了一柄長劍,天生不高興的表情在盔甲的襯托下顯得尤為嚴肅,不怒自威。
“這般絕世風采,哪里需要去街上搶良家婦女,明明是良家婦女要搶我才對……”顧青對鏡喃喃自語,握緊了腰間的劍柄,道:“男孩子在外面一定要好好保護自己。”
“侯爺……”郝東來委屈地道。
顧青頭也不回地道:“不解釋,照我說的話去做,愛我就相信我。”
兩位掌柜只好垂頭喪氣離開。
第二天,長安東市的百姓和胡商們發現插遍東市的旗幡更換了內容,隆記瓷行依然是主角,旗幡上“大唐第一”的名頭似乎愈發理直氣壯了,也不知是經過誰認證的,反正隆記就是大唐第一。
但是還有一位配角不知不覺冒出了泡兒,“青記瓷行爭做大唐第二”,看著旗幡上的字迎風飄揚,東市的路人們紛紛笑出了聲。
這可真是……給自己做宣傳都顯得那么沒底氣,生怕得罪了人似的,軟綿綿的認了個第二,讓路人都忍不住為這家青記瓷行泄氣不已。
經過兩天的宣傳,青記瓷行漸漸成為東市客商和百姓們的談資,尤其是“爭做第二”的噱頭,更令聞者失笑,而這個噱頭漸漸地變成了風頭,已然蓋住了隆記所謂“大唐第一”的熱度。
很神奇,第二居然比第一火,更有許多天生好奇心強烈的胡商們舍了隆記,忍不住登了青記的門,不為別的,他們就想看看為何青記會自認第二,是瓷器的品質不如隆記,還是價格比隆記貴,哪怕什么都不為,單純去看看青記的掌柜究竟有多傻也別有一番趣味。
莫名其妙的,青記瓷行突然多了很多客流量,簡直可以說是門庭若市,許多客商進門便盯著郝東來和石大興的臉使勁看,試圖從他們臉上找到祖傳的傻子基因,看完了掌柜,客商們才看瓷器,問價格。
于是郝東來和石大興猝不及防地被迫接受了東市商人們慘無人道的圍觀。
迎來送往,生張熟魏,商人必須具備的基本技能。
郝東來和石大興站在門前迎客,臉上的笑容很僵硬,嘴角微微抽搐。
“他們的眼神……讓我很不爽。”石大興面無表情,嘴唇開了一絲縫隙,低若蚊訥般道。
郝東來笑得很和氣,胖子的笑容天生給人一種親切感,但他痛苦的眼神徹底出賣了他的內心。
“他們怕不是在看傻子吧?咱們看起來像傻子嗎?”
石大興冷哼:“我不像,但你這副笑得比哭還難看的模樣比較像傻子。”
郝東來沒心情跟他斗嘴,嘆息道:“侯爺果然妙算無遺,今日咱們店的客人比以往多了十倍,看來這‘大唐第二’也沒什么不好,我覺得比第一強……可是,為何我還是有一種把門關上然后下令伙計將這群客人亂棍打死的沖動呢?難道我已失去對行商的熱情了?”
石大興冷笑:“你盡管下令,壞了侯爺的好事你等著被掃地出門吧,你占的份子從此就歸我了,呵,我不嫌多……”
看著絡繹不絕的客人,石大興神情一陣恍惚,喃喃道:“咱們的生意重新活過來了?僅僅只是在東市插了一些旗幡,這就……活過來了?其中關竅究竟在何處?”
郝東來忽然咧嘴笑了:“其實……只要生意紅火,就算被人當成傻子看也不打緊的,傻子就傻子吧,拍拍身上的錢袋子,誰賺的錢少誰才是真正的傻子。”
說完郝東來肥臉上的笑容愈發癡傻,就差嘴角流下一行口水了。
石大興嫌棄地看他一眼,仔細一想,郝胖子的話似乎有道理,掙錢才是王道,被當成傻子有什么關系?
于是石大興試圖學著郝東來一樣露出傻子般的笑容,滿足客人們的窺視欲,然而石大興的臉皮終究比郝東來薄了一些,扮起傻子的模樣也遠遠不如郝東來那般渾然天成,裝了半天,石大興肩膀一垮,黯然嘆息道:“對不起,我做不到……”
傍晚,兩位掌柜收了鋪,興沖沖地趕來顧青家。
“侯爺果然妙計,咱們的大唐第二竟比隆記的生意紅火多了,今日咱們店的客人是隆記的三倍,三倍!”
石大興對顧青簡直佩服得五體投地,直到現在他還沒弄清楚為何自認第二之后,生意竟然比第一更紅火,但不妨礙他對顧青的崇拜。
“侯爺,今日咱們青記四家店做成了兩百多筆買賣,其中有十筆來自西域胡商的大宗買賣,訂下數以萬計的瓷器,兩個月后交貨,今日咱們賺大了啊!”
顧青躺在前堂的蒲團上,今日領左衛將士在興慶宮巡邏了一整天,實在累壞了,面對兩位掌柜興奮雀躍的好消息,顧青卻提不起一絲勁。
盔甲穿戴起來很威武,但是如果掛在身上一整天委實太重了,到了下午時分顧青已直不起腰,只好提前翹班溜回家。
“啊,恭喜賀喜,祝二位日進斗金,去給我叫個丫鬟進來,給我揉揉腰……”
郝東來自告奮勇伸出手:“侯爺我來,我會幾手推拿術,保管讓侯爺滿意。”
“你住手!滾遠!我雖不是很喜歡女人,但更不喜歡男人碰我。”
石大興鄙夷地瞥了郝胖子一眼,馬上出去找了個過路的丫鬟進來。
丫鬟進來后神情怯怯,聽說要給顧青揉腰后,丫鬟眼中頓時升起了幾許興奮的神采,短短一瞬間,從怯懦變成了躍躍欲試。
如果按得侯爺滿意,從此將她從丫鬟升為通房丫鬟,那可是職場上質的飛躍呀,更何況這位年輕的侯爺至今未婚,如果……嘻嘻。
一雙略顯粗糙的手在顧青的腰上揉捏,半晌之后,顧青不滿意地扭過頭:“你沒吃飯嗎?用點力!”
丫鬟嚇得急忙加重了力道。
顧青皺眉打量了她一眼,道:“你這副柔情似水眼帶桃花的模樣是幾個意思?你以為給我揉了腰我就會看上你,就會娶你?沒有!一絲的可能都沒有!”
順手從蒲團邊扯過一條毯子,顧青爬起來將丫鬟的腦袋蓋得嚴嚴實實,然后趴下來道:“總算順眼多了,繼續推拿。”
兩位掌柜目瞪口呆看著顧青的騷操作,半晌沒吱聲兒。
顧青被推拿得很舒服,滿足地直哼哼:“你倆還有事嗎?”
兩位掌柜回過神,道:“沒什么,就是特意來向侯爺報喜,咱們的店鋪生意算是活過來了……”
顧青懶懶地道:“啊,恭喜恭喜,祝二位日進斗金……咦?這句話剛才好像說過。”
“是,侯爺您剛才說過,我們收到了兩倍的恭喜,好幸福……”
顧青淡淡地道:“你們該不會以為一個‘大唐第二’的名頭從此便真的日進斗金了吧?知道長安東市有多少家瓷行嗎?隆記會眼睜睜看著咱們從此蓋過他而沒有任何動作嗎?”
二人一呆,郝東來神情凝重地道:“侯爺的意思是,咱們還有下一步?”
“當然有下一步,插旗幡,大唐第二,都是噱頭和鋪墊,把隆記徹底打垮才是目的……”顧青嘖了一聲,瞥了瞥郝東來道:“平時覺得你不大靈醒的樣子,看在大家都是熟人的份上我也就忍了,為何今日的你看起來格外的愚蠢?”
郝東來語滯,石大興在旁邊忽然大笑:“侯爺,這家伙今日在店門前扮了一整天的傻子,此時約莫是真傻了。”
顧青恍然:“原來是找到了真我。當浮一大白才是……對了,你們二位對人生的挫折如何看待?”
二人愣了,為何突然聊起了人生?好突然呀。
沒等二人組織好措辭,顧青又道:“你們如何看待其實并不重要,所以我不想聽。”
二人:???
顧青接著又道:“二位對挖坑埋自己的行為如何看待?”
二人:???
今日的侯爺好跳躍,實在是跟不上他的節奏啊……
顧青閉著眼道:“哦,這個也不重要,我是想告訴你們,如果人生的挫折突然來了,不要悲傷,不要哭泣,畢竟坑是自己挖的,含著淚也要跳進去……”
郝東來快哭了:“侯爺,您到底在說什么呀?我為何覺得自己越來越蠢了?”
顧青命丫鬟停手,將她打發出去,然后坐起身看著二人,緩緩道:“接下來,咱們要走第三步了。”
兩位掌柜已親身經歷了顧青出的主意的妙處,于是給自己做心理建設,這回不管侯爺出的主意多么離譜多么不合情理,哪怕他說要把自己的四家店砸了,他們也毫不猶豫地執行。
“侯爺盡管吩咐,小人一定照辦。”二人神情堅決地道。
顧青揉著仍有些發痛的腰,道:“第三步,夜晚找人把咱們插在東市的旗幡全都拔了,當街踩爛撕碎,另外,咱們的四家店也全部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