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為田舍郎  第二百二十二章 全身而退(下)

類別: 歷史 | 兩晉隋唐 | 朝為田舍郎 | 賊眉鼠眼   作者:賊眉鼠眼  書名:朝為田舍郎  更新時間:2020-09-07
 
以縣侯的身份蹲大牢,受到的優待是別的犯人比不上的。

顧青在任何環境里都不會委屈自己,當初在石橋村時過得那么落魄窮困,可還是做出了一道又一道美味的菜,讓日子過得像花兒一樣精致。

大理寺的環境比石橋村更惡劣,幸好顧青提前做了鋪墊,他早就料到自己會蹲大牢,于是入獄之前便吩咐了韓介每天給他送飯菜。

吃牢飯是不可能吃牢飯的,這輩子都不可能吃牢飯的。

又餿又干的牢飯狗都不吃,顧青不可能碰牢飯,吃一口能拉三天肚子。

韓介對顧青的吩咐執行得一絲不茍,每日三頓送酒送飯菜,都是自家廚子做的,酒也是長安城最好的酒,順便還真給顧青帶來幾本不正經的畫本。

顧青盤腿坐在床褥上,吃飽喝足后,臉上散發出湛然之色,如同處男被開了光似的,懷著神圣的心態緩緩翻開不正經的畫本。

他其實就想知道這個年代所謂畫本究竟有多不正經,能不能實現鋼鐵直男的有絲分裂……

如果可以的話,就沒必要娶老婆了。

翻開第一頁,顧青兩眼頓時發直。

畫本上兩個光著的小人兒糾纏在一起,兩人的面孔模糊不清,該突出的地方也畫得頗為隱晦,整幅畫色澤灰暗,人物丑陋,看起來就像兩只人形蟲子在扭打,不僅毫無美感,畫上的人物更是完全無法刺激前列腺。

顧青覺得前世上過興趣班的五歲孩童都畫得比這個生動。

對心中已然無碼的顧青來說,這種畫得亂七八糟又丑又難看的東西實在無法提起他的興趣。

心中不由自主涌起一股深深的憤怒,從無比的期待到無比的失望,處男對于這方面的情緒終歸比別人更敏感一些的,更何況是兩世處男。

騙子!畫成這樣居然好意思拿出來賣,我在墻上畫個圓都比這個生動,仙人板板龜兒子,畫畫的你會慘死在屋里頭。

原本打算靠這些不正經的畫本打發漫長的坐牢時光,結果剛進來算盤便落空了。

顧青越想越氣,于是摔了畫本,走到牢門邊大喊道:“牢頭!牢頭在不在?我要見牢頭!”

牢頭匆匆跑來,恭敬地朝顧青行禮。

使勁揚著手里的畫本,抖得錚錚作響,顧青怒道:“我要舉報!我要報案!有人詐騙!”

牢頭驚愕:“敢問侯爺,所舉者何人?是與您的案情有關么?小人這就稟報大理寺卿,請他下簽拿人。”

“一言難盡,你放我出去,我要親自去大街上逮住那個畫畫的人,砍他一刀我就回來繼續蹲大牢,保證不食言。”

世上聰明人太多,傻子明顯不夠用。

牢頭果然沒想象中那么蠢,終究沒放顧青出去砍人。

只有這個時候,顧青才察覺到自由是多么的可貴,難怪后世有先烈說,“若為自由故,兩者皆可拋”。

明明已貴為侯爺,想砍一個畫畫的卻如此艱難,可見自由多么寶貴。

第二天,韓介來送飯菜的時候一臉喜色,見面就行禮,向顧青道賀。

殺刺史的事情瞞不了多久,頂多只能瞞一天。

有意思的是,趕在朝臣們人盡皆知之前,長安城里忽然傳出一股風聲,說是商州刺史與洛南縣令合謀貪墨,并殘殺無辜。青城縣侯顧青奉旨秘密赴商州查緝此案,商州刺史邢深見事跡敗露,竟敢聚集不法之徒意圖殺害顧青滅口。

雙方于是展開激戰,犯官邢深被顧青當場擊殺,洛南縣令被拿獲,并搜出貪墨賬簿若干,鐵證如山,洛南縣令在獄中對所犯之罪供認不諱。

這個傳聞將顧青震驚得半晌沒說話。

姜果然是老的辣,只要在真實的案情面前添頭去尾,再稍微調整一下順序,整件事立馬從黑的變成了白的。

顧青第一反應就是,這個風聲一定是李隆基派人散播出去的,相當于給整件事定下了基調,顧青本是為報私仇而沖動殺人,如今也變成了奉旨查案,犯官不甘就戮奮起反抗,于是顧青殺了邢深完全是合理合法,不僅無罪,反而有功。

世事是非曲直,誰搶占了輿論制高點誰就是正義。

“恭喜侯爺,侯爺之圣眷果然隆厚,看來陛下是鐵了心要保侯爺的,侯爺再委屈幾日約莫便能無罪釋放了。”韓介滿臉喜色道。

顧青表情平靜,只是問道:“朝臣們有怎樣的說法?”

韓介道:“末將特意打聽了一下,朝堂風平浪靜,御史臺的御史們都沒怎么出聲,邢深之死罪有應得,沒人會站出來幫一個死人說話,侯爺您殺邢深事出突然,又是被動應對,邢深被您擊殺正是合理合法,倒是有兩個御史上了奏疏,說侯爺未審而先殺,有擅權妄殺之嫌,但是奏疏遞上去以后不了了之,沒人搭理他們。”

顧青緩緩呼出一口氣,露出如釋重負的微笑。

妥了,自己這條命應該保住了,李隆基愿意為了他而主動顛倒黑白,并搶先控制了輿論,說明他不會殺顧青。

“侯爺,末將猜測過幾日便有旨意下來了,既然侯爺殺邢深名正言順,那么自然無罪,無罪為何要被囚禁大理寺?情理上說不通,末將每日都會去打聽消息,若聽到任何風聲末將都會馬上稟報侯爺。大理寺的牢頭和獄卒都被末將買通了,侯爺有何需要或是要傳什么話出去,盡可吩咐他們。”

顧青淡淡地道:“穩住,別浪。事情恐怕不會那么順利,陛下雖免了我的死罪,但活罪難逃,我做出這件事令陛下頗為生氣,所以我一定會付出某種代價的,這個代價應該在我能承受的范圍之內,罷官除爵倒也罷了,若是流放千里,可就難受了。”

韓介一呆,接著嚴肅地點頭:“侯爺若被罷官除爵,末將和弟兄們也辭了左衛的差事,鐵了心跟著您。就算被流放千里,末將和弟兄們也千里相隨。”

顧青苦笑:“你們不必如此,各人有各人的前程……”

“不,能跟隨侯爺這樣的人物,是末將和兄弟們修來的福分,無論侯爺是富貴還是貧窮,是健康還是疾病,末將都……”

顧青越聽越不對勁,急忙喊停:“太感人了,留著跟你婆娘求婚時說,我這里呢,以夸我為主,煽情為輔,記住了。”

韓介莫名其妙點點頭。

“侯爺還有什么話要吩咐嗎?”

顧青想了想,神情變得認真起來:“有。”

韓介嚴肅凜然地道:“請侯爺吩咐。”

顧青拾起韓介昨日買來的畫本,指著它道:“你從何處買來的畫本?”

“呃,東市大街一個書畫攤上……”

“那人是個詐騙犯,去找人揍他一頓。”

“末將領命!”韓介抱拳,殺氣騰騰地離開。

顧青入獄的第三天,韓介又帶來了消息。

如顧青所料,李隆基不可能輕易將他放出來,膽敢殺刺史,還要天子親自幫他掩飾,李隆基心里對顧青的怒氣怕是不小。

這件事于是終于拿到朝堂上正式說了,李隆基難得上了一次朝,當著文武百官的面證實了傳聞的正確性,顧青奉旨查案,邢深事發后負隅頑抗,被顧青當場擊殺,沒錯,就是這樣的,刺史府看門的狗可以作證。

至于顧青明明是奉旨查案,回長安后為何被拿入了大理寺,李隆基也給出了非常合理的解釋。

顧青未審先殺,終究是過失。朝臣者,國器也,未曾明正典刑,不教而誅是謂虐,此風絕不可助長,故罰顧青于大理寺監禁一月。

朝臣們聽了解釋后,終于明白了。少數幾個參劾顧青的御史也平靜下來了。

解釋完美,結局圓滿,至于那位新晉的縣侯殺了邢深,年輕人嘛,行事難免沖動,沖動之下難免失手,既然罰他監禁一月,也算是受到了懲罰。

此案至此便算結束了,那位仍關在左衛大牢里的錢縣令,他的結局自然不必多說,能活到秋天算是祖墳燒高香了。

一件在顧青眼里可以算是天大的麻煩,李隆基卻輕描淡寫三言兩語便交代過去了,而且無人反對無人質疑。

滿殿朝臣里,唯獨安祿山面帶不甘之色,李隆基解釋過后不經意地瞥了他一眼,然后迅速將目光移開。

韓介第一時間進大理寺大牢向顧青稟報了這個消息,顧青聽完后神情仍不見絲毫放松。

案子結了,算是圓滿,沒留任何后患,顧青被監禁一個月,也算是受到了懲罰,表面上看,似乎一切都結束了,可顧青卻不這樣認為。

這件事最詭異的地方在于,李隆基居然對顧青的官職和爵位只字不提,此時的顧青蹲在大牢里,他的身份仍是左衛中郎將和青城縣侯,他應該算是大理寺唯一一個帶官爵蹲大牢的。

按理說,蹲大牢都是有罪的人,無論大罪小罪,首先要罷官除爵才能名正言順,顧青的官爵卻動都沒動,好像李隆基完全忘記了此事。

顧青心中有些忐忑,事出詭異必然意味著后面有更大的麻煩。

不罷官不除爵,李隆基到底想如何處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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