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無法避免部分焦糊，但終于吃上了用太陽灶烤熟的肉，艾瑞克斯覺得生命力正在源源不斷補充到自己身上。元粒體能夠給他很大的幫助，但沒有東西是不需要付出代價的，它對體力的消耗也非常巨大。花費半個小時制作一個凹面鏡對身體造成的負擔比連續八個小時的算力棍訓練還要大。
太陽灶肯定要一直帶著，有了它就有了熟食，這能大大提高艾瑞克斯吸收營養補充能量的速度。現在他可以稍微放松一下，手里拿著烤熟的肉排，一邊如同國王般舒心地咀嚼著，一邊還有閑情逸致觀看周圍的風景。不得不說，天土無盡綿延的大地本身就給人一種壯麗的感覺，而在河邊為了剩余的肉食大打出手的動物們為它增添了寶貴的生機。
河邊的鱷魚已經被分拆成數以百計的碎片，正在被各種形狀的牙齒反復咀嚼，相信很快就會進入生態循環的下一個階段。有幾只蜥蜴惦記上艾瑞克斯手里的肉排，想要為自然圈大循環貢獻自己的力量。不過它們在河邊搶不到的肉，更不要想在艾瑞克斯這里占到便宜。要不是看在這些蜥蜴總是流淌著惡臭的口水，嚴重影響食欲，艾瑞克斯絕不會只是趕跑它們了事，定會來一只吃一只，從而形成“永動循環”。
吃飽喝足，將所有的生肉烤熟以備后用，艾瑞克斯就準備繼續上路。他要沿著河流繼續前進，在保證有食物和水補充的狀態下，盡可能多前進一段路程。同時，他想找一處能夠躲避殺手恒星的安全地點作為工作間，為下一次升級小筋斗云做準備。500公里每小時的速度對于他的目的地來說太慢了，而他也要找機會好好研究一下元粒體。
將太陽灶和熟肉排掛在小筋斗云上，艾瑞克斯再次起飛。這一次沿著河流的大概方向前進讓他證實了自己的猜想，天土大陸的地下絕對有一個大型的生態圈。他在河邊看到了好幾個出入的洞口，即便是處于捕食關系的不同生物也能和平進出洞口，去往河邊飲水。艾瑞克斯終于看到了哺乳動物，胖墩墩的很像是河馬，但兩只眼睛明顯更大。它皮糙肉厚、大搖大擺地踩著蜥蜴、蛇和鱷魚前進，就算屁股上被咬了一口也毫無妨礙。
殺手恒星到天土另一面的這段時間是動物們的“白晝”，在地下躲藏的時間就可以算是“黑夜”，如果這樣算來天土的生物還是有日夜作息的。不過引力屏障應該不會在光年距離上全都有透鏡的故障吧？不知道其他地方是什么樣的情況。
殺手恒星對下面生物的行止有著決定性的影響，但對于艾瑞克斯來說卻沒太大關系。其實他更希望殺手恒星出來，那樣小筋斗云的充能速度會快一些。像現在這樣風和日麗的狀態下，他必須飛上幾個小時就降下來，然后用太陽能灶集中光線，為飛行器充電。
在飛行的時候需要全神貫注控制，停下來的時候仍不能讓腦子休息。艾瑞克斯一直在思考元粒體消耗能源的問題，他總不能一干活兒就快速餓肚子，這樣根本受不了。
“燃燒食物本質上是化學反應，不管是效率還是速率都不高。c階的進化插件只有分解內循環器，還是偏重合成身體所需要的營養，并非提供更多能量。如果是b階的進化插件，有了微型吸收分解爐，那就可以為各種武器護盾等外接設備供應能量，元粒體或許也能得到加強。”
這暫時還只能是一個設想，因為元粒體到底能夠應用什么樣的能源并不確定。金先生也說過每個人的元粒體都會不同，其中就包括能源。唯一能確定的是身體本身使用的能量，包括生物電和化學燃燒產生的熱能。
艾瑞克斯將算力棍變形成電棍，輕輕給了自己一下。疼是真疼，元粒體完全不為所動，看來它對這種外來電流并不感冒。每個使用元粒體的人都需要根據自己的特性來培養元粒體，也就是為它提供更多的能源、更大的數量、更好的控制方式。這個過程以前叫做修煉，現在叫做學習，其實都是一回事。
“我的元粒體是工程兵軍團模式，必不可能是清氣濁氣天地真氣之類的玄幻方式來修煉。生物化學能的效率太低，我不可能把自己突然吃成胖子，然后再一股腦將脂肪燃燒掉給元粒體供能。舊時的軍隊靠食物和水來驅動，現代的軍隊早就依靠內燃機、電力和核能來戰斗了。或許我的元粒體用的也是這三種東西？嗯……好像有些問題。”
內燃機本質上還是化學燃燒，對應的就應該是人體本身的營養和能量運用方式。電力應該還是生物電，外接電源應該不行。核能……艾瑞克斯只知道自己在核輻射下要么重傷要么死，危險程度太高了。
“危險程度高不代表不能控制，滿天亂飛的星艦大部分都是核聚變發動機，不也沒變成一顆顆氫彈嗎？”艾瑞克斯看著身邊的礦機，想到了流馬號等星艦。“微型吸收分解爐是什么動力形式的？只知道它不是化學能，說不定就是核能。嘶，核能的引擎能夠做到多小？”
艾瑞克斯的主業是“語言和情緒壓縮”，這是人文研究的一部分。不過他相信星際文明會把自己所有的科技都運用到星艦上，所以星艦資料庫是他最大的依仗。
先搜索最微型的星艦，將體積和重量要求放在最優先的位置上。可惜搜索出來的結果全都是些單人偵查艦，用的還是好幾立方米的發動機——對星艦來說足夠小，但對艾瑞克斯來說太大了，沒有參考價值。不過他突發奇想，有了一個新主意。
“有沒有生物的星艦？”
一陣眩暈感傳來，艾瑞克斯眼前一黑，向后仰倒。這是腦控體超負載的現象，好在只有一瞬間，他在身體倒地之前就恢復了平衡。后腦勺很熱，但這是個好事，說明星艦資料庫里的確有生物星艦，只是搜索的方式不對，一下子調出太多資料，讓算力超載了。
“禽級星艦……”艾瑞克斯剛剛提出要求，立刻又暈了一下，這一次他的腦袋隱隱作疼。連續超載造成的壓力讓他不敢連續搜索，等腦控體完成降溫并疼痛消失后，他才繼續降低要求。
“樹級星艦，”艾瑞克斯學乖了，直接躺在地上，這樣就不怕倒下去摔著。
搜索結果32個，全都展開嗎？
全都展開肯定還是會暈過去！艾瑞克斯選擇其中噸位最小的那一個，然后一艘海螺樣子的星艦出現在他的視野觸屏上。那是艘錐形的星艦，尾部是細長的尖錐，頭部有八只觸手，巨大的眼睛和嘴巴用一種憤怒的目光看向前方。
“螺殼艦？這個名字有點耳熟。”艾瑞克斯摸摸后腦勺，確認它的溫度正常，便開始下載并展開這艘星艦的設計圖。
螺殼艦本身首先是一種擁有電磁懸浮和真空環境生存能力的生物，通過替換它的身體器官以及神經控制系統，將它改造成可以在行星間飛行的艦船。由于是在生物上進行改造，其過程的確非常殘忍，因此螺殼艦的設計圖給艾瑞克斯一種恐怖、邪惡的感覺。只是閱讀這個圖紙，就像在做解剖一樣。
看著看著，手里的肉突然不香了，艾瑞克斯的食欲完全消失，甚至還有一點反胃，但他知道生物體能源的秘密或許就在圖紙里，所以一定要忍著繼續向下看。
“拜托，不要是原生的身體器官，最好有改造、對接和能量狀態轉……”艾瑞克斯在圖紙中努力搜索，生物體和機械制造的星艦風格差異太大，結構完全不同。過了一會兒，他握住拳頭揮動，不由自主說了句：“好！找到了！”
螺殼艦的基礎生物只在大氣層內行動，對真空的耐受是深海耐受的衍生能力。它的食物都在星球內，無論如何也沒有必要進化出跨星球的飛行能力。但是螺殼艦的改造者足夠殘忍，手段也相當高明，他們找到一種增強基礎生物能力的方法，為它提供額外的能量。
“細胞內發生的間歇核聚變？這也能實現？”艾瑞克斯大開眼界。
螺殼艦的改造者將一種名為“對撞體”的微型機械注射進螺殼艦的體內，讓它進入每一個除了神經之外的細胞當中，然后給螺殼艦補充重水。對撞體會慢慢存儲含有氘、氚的微粒，每一個對撞體最多儲存幾個微粒。
當特定的神經信號發出時，對撞體會在局部集中生物能量，讓儲存的數個微粒發生反應，也就是細胞內部的核聚變。對撞體本身也是能量轉化器，將核聚變的熱量轉換成生物電釋放出來，隨后帶動周圍其他對撞體。這些生物電在螺殼艦體內流轉，代替它本來的生物能器官，產生更持久、更大功率的能量。不僅提高了其身體本身器官的運轉能力，也為各種外接設備提供能量。
已知元粒體可以利用生物電，那么這種細胞內的“對撞體”是不是可以為元粒體供電？艾瑞克斯仔細想了想，覺得可能不太安全。螺殼艦的基礎生物并不是人類，它的生物電類型也不同。先不說身體承受能力，就說對撞體這種為螺殼艦設計的東西進入人類細胞，會不會還服從人類神經系統控制？會不會像病毒一樣摧毀正常的細胞功能？
“元粒體為什么不自己產生能量？”艾瑞克斯稍微轉移一下思考的角度，就發現前面的道路豁然開朗。“元粒體可以組裝，元粒體絕對受控，那么數個元粒體自己組成對撞體這樣的東西，然后給自己供電不行嗎？”
“不能等、靠、要”，對元粒體來說這句話也是成立的。如果能把核聚變的規模控制在幾個原子的水平上，那么它產生的能量就可以被身體承受，而且最關鍵的是可以隨時關掉。
艾瑞克斯集中精神，開始要求元粒體以自身為材料，構造最微型的對撞體。這個嘗試剛剛開始，他就發現自己的意識來到克總空間。
“是了，的確應該到這來。不管之前的算力磨合還是建立星艦資料庫，都是對元粒體的應用與調整。那些工作都在克總空間完成，因此以元粒體為材料的嘗試也會有相同結果。”
艾瑞克斯面前的金屬星艦地板凸起一個立方體，然后開始變形。它就像是粘土一樣松軟易塑，按照艾瑞克斯的想法改變形態和材質，不一會兒就變成對撞體的第一個零部件。
對撞體是一個在納米尺度上具有數十萬零件的精密設備，目前只是生產出一個零件來，這樣的速度太慢了。克總空間唯一真正需要的東西是算力，艾瑞克斯將對撞體的設計圖展開，并在生產方面集中算力。這時，克總空間真正發生了改變。
視野之中，除了“造化”兩個字的位置，所有的地面都升起金屬立方體，然后開始變形。之前出現過的零件成批次大規模生產，新零件的初次產生過程會相對慢一些，但之后就會加速。各個部位的零件凌空飛來，在艾瑞克斯面前開始組裝，如同拼插積木一樣。艾瑞克斯的算力越集中，它的組裝速度就越快，整個克總空間就像是一個巨大的虛擬生產車間，正在另一個維度制造艾瑞克斯指定的產品。
數十萬個零件的確很多，手工拼裝要許久，但是用算力進行虛擬組裝就快得多。一臺對撞機很快就在空中組裝好了，那是臺差不多有一個體育場大小的巨大設備。不過，尺寸并不重要，它在緩緩降落的時候已經在不斷縮小，落在艾瑞克斯面前時只剩下浴缸那么大。艾瑞克斯知道，它還可以繼續變小，直到能夠在細胞中工作為止。
“不需要去細胞，元粒體在哪兒你就該在哪兒。”艾瑞克斯將手放在對撞機上。這東西本就是星艦的一個零件，又有完整的設計圖，因此可以作為外接設備完全掌握。當這一步完成時，零件組裝的效率進一步提高。
這一次不再是從地面升起零件，而是如同雨點一樣從空中墜落，在落地的時候就已經變成新的對撞體。很快，克總空間就鋪滿了對撞體，互相堆疊、密密麻麻，如同雜草一樣。這些對撞體實際上并不存在，因為艾瑞克斯還沒有為元粒體提供物質材料，它們只是克總空間產生的虛擬制造框架而已。當整個“搭積木”的過程穩定后，艾瑞克斯只是一揮手的功夫，它們重新沉入金屬地板之下，如同不曾存在過一樣。
不過艾瑞克斯心里很清楚地知道，他只要離開克總空間并下達命令，元粒體就會以本身為框架，以他身體的物質為材料，在體內制造完全可控的對撞體。現在的問題是：氫的同位素從哪里搞？由于缺乏探測設備，因此只能靠著瘋狂喝水來試試運氣嗎？
進化插件能夠促進特定營養成分的制造，但是沒法分離同位素啊！為今之計只能靠著大量“對撞體”在身體的細胞內尋找氘和氚，然后祈禱天土的自然環境里有足夠的材料吧。
“呃……又餓了……”
對撞體的體積非常小，相對艾瑞克斯的質量，其從原子數量上看根本可以忽略不計。但由于能量利用效率的問題，艾瑞克斯還是很快陷入了饑餓。這一次，他將原本用于一周食物的所有肉排全都吃光，可以就解決不了問題，只好將對撞體的制造暫停下來。
“吃下去的質量和體積遠大于生產出來的對撞體。雖然會有能量消耗，但營養成分也在同時積累——我會變胖的。”艾瑞克斯著眉心，嘆了一口氣：“怎么就陷入了又餓又胖的循環呢？也許應該改變飲食結構，關注淀粉和糖，而不是大量蛋白質。平時這樣吃絕對不夠健康，可又有什么辦法？”
正當他揉著肚子觀察周圍想辦法找點食物來源的時候，遠方的空中突然出現了一個閃耀的白色光點，亮度堪比殺手恒星，只是沒有引起引力屏障的聚焦效應。它大致與艾瑞克斯進入天土大陸的方向一致，而遠遠的一個點，無法讓艾瑞克斯判斷其發生的高度。
光點還在持續發光，只是不太穩定，存在明暗波動的變化。艾瑞克斯覺得不太對勁，那東西看起來不像是自然現象，倒是與一些星艦武器的效果類似。先不管別的，把太空服的頭盔放下來，然后打開小筋斗云的護盾這總不會有錯。
大約二十多秒后，一個新的光點產生了，隨后白色的光點紛紛出現，在最早的光點周圍聚集。與此同時，天穹頂端有波紋掠過，頭頂方向的所有光線都開始抖動、偏轉，發生顏色的改變。
“這是引力屏障出問題了？”
光會收到引力的影響，或者說引力是空間的一種表現形式，在物理上有多種理論體系可是對它們進行解釋。不過從生物學這個角度看，引力的劇烈波動是有可能致命的，這一點毋庸置疑。艾瑞克斯能夠輕松打死鱷魚，但他對于大范圍的引力變動毫無抵抗能力。
“外面的星艦在攻擊引力屏障嗎？好像只有這一種解釋了。”艾瑞克斯看著遠方的光點，輕輕咬著嘴唇。“為什么要這樣做？引力屏障的那個窟窿可以直接穿過來，炸它干什么？”
艾瑞克斯當時是直接穿過來了，但不代表別人也有這樣的好運氣。那些引力觸手原本就非常嚇人，而且那片區域集中了大量對星艦導彈，一個個如同饑餓的鯊魚一般，徘徊并等待獵物上鉤。艾瑞克斯與金先生一同乘坐礦機，這個目標太小了，對星艦的導彈根本不會搭理。因此那些導彈實際上阻止了異星協會的星艦靠近，為他們創造了安全區。
其實誰都想到天土里面長長見識，不過一方面他們需要先把這些導彈慢慢處理掉，另一方面還得顧忌天人的反應，畢竟異星協會的人還要為自己的星球與文明考慮。因此，進入天土的步伐就放緩了，異星協會比任何時候都緊張和謹慎。
拖了許久，他們終于決定行動，卻在此時發現引力屏障的窟窿正在縮小。“集思廣益”之后，大家決定用最強的武器進行轟擊，嘗試擴大或者至少維持引力屏障的破口。這個行動同時也是投名狀，逼著異星協會的每個人進行明確表態。艾瑞克斯看不出誰開了第一炮，但肯定知道好多人都這樣做了。
頭頂光線的變化說明引力屏障的確被影響到了，這在以前是不可能的事情。之前的窟窿會變成什么樣子很難判斷，需要接近觀察或者使用引力波探測器之類的設備。如果這樣的轟擊可以奏效，那么異星協會就有了維持引力屏障缺口的“常規”手段。息壤球可以開辟缺口，足夠破壞力的導彈可以擴大或維持缺口，那么天土的探索就有了可能。到目前為止，天人并沒有發射能量束，像攻擊流馬號那樣攻擊異星協會，這顯然會壯大異星協會的膽子。
“師父說他把天人的武器發射基地摧毀了，看來沒錯了。不過天人只有一個發射基地嗎？這就有點丟人了。”艾瑞克斯一直在關注引力屏障，目前看來它撐住了，光線扭曲的現象沒有再次發生。不知道引力屏障如果一下子崩潰了，會對天土大陸有什么樣的影響——那可是正兒八經的“天塌了”。
遠方的光點集中出現了一陣兒，然后開始慢慢熄滅，異星協會也沒有無限的導彈可以用。突然，艾瑞克斯注意到頭頂掠過一道灰色的殘影，它突兀地出現，短短一瞬間就從上方天空滑過，然后突兀消失，就像用灰色的粉筆在藍色天空上短促地畫出一條線段。
“不穩定的曲速航行！”艾瑞克斯想到了異星協會那個必須不斷進行曲速亞光速模式切換的衛星，頭頂的圖案是由類似現象造成的。“不等導彈的余威消散，他們就已經急不可待地沖進來。嘖嘖，這下復雜起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