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不切實際的錯覺剛一出現,便被青櫻立即從腦海中驅逐了。
崔氏也覺得有些不對勁,嘴上只說著:“今日吳世孫跑前跑后的幫忙,是該如此,昭昭考慮得十分周到。”
道理固然是這個道理沒錯。
可她也隱隱覺得女兒的語氣中所透露出的似乎還有其它什么東西……
不,不止是女兒。
崔氏又暗暗看向公爹和兒子。
這爺孫倆表現得同樣十分平靜,這是過分遲鈍,還是說……也知道些什么?
崔氏心底猜測頻出,一瞬間聯想頗多,包括但不限于今日定南王世子夫人安慰她的舉動,這般之下,只覺得面前一桌子飯菜都不香了。
許明意先喝了幾口熱粥,正要拿起筷子夾菜時,堂外忽有腳步聲傳來。
“老爺。”仆從進得堂內通傳道:“李總管來了。”
“請進來。”鎮國公擱下了筷子。
“國公這是正用飯呢,咱家來得可真是不湊巧了。”
李吉帶著兩名太監走進來,笑著道:“怎奈陛下聽聞許公子回來了,心中著實擔心得緊,趕忙就讓老奴過來瞧一瞧人可受傷了沒有。”
說話間,便看向了許明時。
鎮國公道:“勞陛下費心了,虛驚一場罷了。”
虛驚一場?
李吉品了品這四個字,問道:“不知國公是在何處將許公子尋回的?”
鎮國公在心底冷笑一聲。
果然還是為著這個來的。
不愿意幫他找孫子,還想利用他孫子來抓刺客——不得不說,這吃相倒也挺符合對方既想坐穩龍椅又不想干人事的嘴臉。
“孩子不懂事,起了玩心,下馬追著一只受傷的兔子走遠了,迷了路不說,馬也找不到了。”鎮國公看一眼孫子,語氣里有些責怪之意:“倒是心大,找到人時,竟是躲在一處山石下睡著了。”
許明時垂下頭,語氣里透出一絲委屈:“一天未有進食,孫兒實在是走累了……”
在演戲這方面,他這段時日在家中畢竟也是認真鉆研過的,此時應對這種小場面自是不在話下。
“竟是這樣……”李吉訝然之余,不禁笑道:“本還以為是落入了那些刺客手中,現下看來不過是誤會一場了。”
崔氏適時地嘆了氣,滿眼后怕地道:“真要被那些人抓了去,哪里還能完好無損地回來……”
看著配合默契的三人,深覺自己毫用武之處的許明意站在那里沒有多嘴。
“無論如何,能平安回來便是萬幸。”李吉向神情嚴肅的鎮國公勸道:“小孩子玩得入了神,一時大意了些是難免,國公也不要過分苛責了……”
鎮國公“嗯”了一聲,道:“有勞李總管走這一趟了。”
“國公客氣了,見得許公子無事,咱家也好放心回去同陛下復命了。”
鎮國公便吩咐仆從送了客。
阿珠先李吉一步離開了院子,挑了小路去了吳恙的住處,將食盒交給了歲江。
堂內,吳恙對面坐著剛到不久的方先生,飯菜已經擺好。
“公子。”
歲江提著食盒來至堂中:“許姑娘的丫鬟來送了飯菜,說...
飯菜,說倘若公子有飯吃,這份便交給小七。”
而現在擺在眼前的事實顯然是公子已經要吃上了。
那他說上一聲,應該就可以直接去找小七了吧。
看著下屬拎著食盒站在門口完全沒有上前的意思,吳恙微微皺眉:“拿過來——”
察覺到自家公子身上所散發出的那護食般的氣息,歲江茫然了一下,聽命上前。
只聽自家公子又吩咐道:“將這些換下去給小七他們,我還未動過。”
歲江應了聲“是”,心中卻納悶不已。
換來換去,公子也不嫌麻煩?
且桌子上擺得這些可是夫人身邊的云姜做的,味道斷是沒得挑剔。
既然公子不愿吃,那他就和小七分了吧。
這邊歲江剛將飯菜換上,方先生便覺得坐不住了。
是以,看著桌上飯菜,稍顯為難地笑著道:“貧道倒覺得撤下去的那些更合胃口些……”
他今晚來得遲了也沒來得及幫上什么忙,本就是白蹭一頓飯,若蹭的還是公子心儀的姑娘送來的,他不丟飯碗誰丟飯碗?
這種沒十年腦中風都輕易干不出來的事情,他可斷不會做。
聽得此言,吳恙微一點頭:“先生請便。”
“那公子慢用。”方先生笑著起身,隨歲江一同離開了前堂。
堂內,吳恙看著桌上飯菜,心情頗好地拿起筷子吃了起來。
另一邊,李吉回到了慶明帝處。
閱明閣走水,臨福堂內見了血光又躺著昏迷的“救駕之人”,慶明帝便來了皇后的住處歇息。
公文奏折也被挪了過來,此時慶明帝就坐在隔間內看折子。
只是有沒有這個心情,看沒看得進去就不好說了。
尤其是此時聽了李吉的回話之后——
“不是從紫星教中人手里救回來的?”慶明帝皺起了眉。
“是,鎮國公同那小公子都是這樣說的。”李吉回憶著道:“且老奴瞧著那小公子的模樣,確實未有受傷,且也不像是受了太大驚嚇的,老奴去時,一家子正圍在一起用飯呢。”
真要是遇到了那樣驚險的事情,此時還能有說有笑地吃飯嗎?
況且,人確實也是在山里找到的。
聽李吉這般說,慶明帝不知信了沒信,目光晦暗不明地端起了手邊的熱茶。
這時,有太監入內通傳,緝事衛統領韓巖前來求見。
“人抓到了嗎?”
韓巖硬著頭皮道:“回陛下,四處搜遍了,還是沒有發現那名刺客的蹤跡……”
說來當真奇怪,現下行宮防守森嚴,對方難道是長了翅膀不成?
沒有其他人在場,帝王平日里于人前的溫仁之象一掃而光,面對辦事不力的心腹,皺著眉沉聲道:“那你此時過來作何?”
韓巖將頭垂得更低了些:“臣是另有一事需向陛下稟明。”
說罷,卻未急著開口。
慶明帝透過半打起的紫竹簾看向已經熄了燈的臥房方向,冷聲道:“說——”
昏暗中,床帳內的皇后睜著一雙眼睛,凝神聽著隔間里傳來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