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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六道:“屬下想著也無什么要緊事,便沒叫將軍。”
主要還是將軍的呼嚕聲打得實在太響,隔著兩座營帳都能聽著,見將軍睡得這么香,他也就更不好打攪了。
沒什么要緊事?
鎮國公打量了云六一眼。
雖說臨元城之事問題的確不大,但云六如今竟已飄到這般地步了?
“松懈大意可不是什么好事情。”鎮國公面色肅然問:“臨元城中可有消息動靜?可已點兵就緒?”
云六聞言笑了笑:“將軍有所不知,姑娘和吳世孫昨夜便已經進城了。”
什么?
鎮國公聽得一怔,忙問:“夜襲?”
云六搖了頭:“是元氏商號的東家挾持了范知府,逼開了城門……”
云六將事情的經過大致說明。
鎮國公回過神來,道:“是以煙花為號?我竟是一絲動靜也沒聽著。”
云六笑著道:“您昨夜睡得極沉。”
那呼嚕聲,可不比煙花聲小。
當然,將軍常年行軍,縱是睡得沉,也從不會失了警覺,那是多年習武行軍養成的習慣,早就成了本能——而昨夜之所以會有例外,是因將軍所服之藥中加了助眠之物,帳子里焚著的香丸也有安眠效用。
說起這個,云六不禁想到了那日大老爺將藥碗捧來時,說明了其中的安眠效用后,將軍怒目斥罵的情形——行軍在外,非同兒戲,你是想叫老子睡死過去不成!
大老爺被罵得懵了一瞬,而后解釋道——此藥乃是昭昭所配,說是可以叫您睡個好覺,少些操勞憂思,如此傷才能好得更快。
這句話剛落地,他在一旁便見證了將軍翻臉如翻書的過程。
將軍露出恍然之色——哦,是這樣啊,還是昭昭有心。
旋即又瞪了大老爺一眼——既是如此怎不早說,還不把藥給我?
幸在大老爺對此早已習以為常,倒也不至于去懷疑自己是否親生,只笑著將藥捧到將軍跟前,眼瞧著將軍咕咚咕咚幾口悶了。
“這一覺睡得的確是香得很!”鎮國公此時只覺身心舒暢。
不僅是傷勢恢復得好,且一覺醒來,臨元城就這么到手了!
若再這么睡上幾覺,沒準兒京城也能拿下了!
沒法子,誰叫他有個如此爭氣的孫女呢!
方才他已聽云六說了,昨夜城中局面皆是昭昭在主持,哦,還有吳家小子——但吳家小子是昭昭看中的,功勞也歸在昭昭名下。
“城內局面已定,半個時辰前,吳世孫已使人來接吳家老太爺及太后娘娘等人進城安頓,小公子也跟著尋姑娘去了。”云六正要問自家將軍可要過去時,恰聽得帳外有腳步聲傳來。
“父親可醒了沒有?”有一道聲音在問守帳的士兵。
“進來!”不及士兵答話,鎮國公便應了聲,邊從榻上起身。
許縉許昀兄弟二人一同走了進來。
“父親。”
二人行禮后,先問了老爺子的傷勢可有好轉,后又準備使人送早食進帳中。
“不必了。”老爺子穿上衣袍,心情頗好地道:“走,到城中看看去!”
兄弟二人便應聲下來。
老爺子心情好極,本想威風一把騎馬進城,被二人死命攔下了,最終許昀又搬出侄女來,才算說服老爺子坐進了馬車里。
父子三人進得城內,由老爺子挑了個早食鋪子填肚子。
老爺子心情好胃口好,喝了兩大碗地瓜干雜糧粥,并菜餅一斤,小菜數碟。
許昀幾乎是一口沒吃。
一則是有些心急,他本是想隨吳……咳,隨侄子一同進城的,但老爺子有傷在身遲遲未醒,他也不好丟下老爺子。
現下好不容易進了城,老爺子偏又選在了外頭用飯。
二則便是他已是在營中用過了早食的,此時不餓也屬正常。
想到這里,許昀不禁皺眉看向嘴里沒停的兄長——大哥分明是同他一起用的早食,怎又吃起來了?
且兄長不比父親吃什么都快,他這大哥于飲食之上是個講究細致的,端看他此時細嚼慢咽認真品嘗的模樣,還當是在吃什么山珍海味……一塊韭菜餅罷了,至于么!
好不容易等父兄吃罷,老爺子卻又在城中轉了一圈。
將城中景象看在眼里,鎮國公愈發滿意了。
除了連年在外打仗之外,臨元城他是每年都要來一趟的,城中原本是何模樣他再清楚不過。
現下城中竟大致稱得上安穩,并不見什么亂狀,這其中除了臨元與許家軍的淵源之外,必還少不了昭昭和吳家小子的功勞。
孩子們都起來了,已是可獨當一面了。
鎮國公感慨欣慰之余,愈發覺得身邊兩個兒子不中用,尤其是老二——
察覺到來自父親的嫌棄,兄弟二人默默無言。
雖然不知道哪里又惹了父親,但也沒什么好探究的就是了。
反正——
諸事不順罵兒子。
遇事不決罵兒子。
萬事皆可罵兒子。
兄弟二人皆對此看得很開,畢竟遇事父親扛,米蟲他們當,被罵幾句那是僅剩不多價值的體現。
許家和太后一行人,皆在元家祖宅中安頓了下來。
自許家軍來至臨元地界后,元德志便使人將這座大宅收拾了出來。
這座三進宅院,乃是已故元老太爺生前的住處,元老太爺故去后,房契便交到了許明意那里。
這些年來,宅子一直空著,但也有元氏族人用心打理,此番里里外外重新收拾一遍,又添了些日用之物進來。
今日一大早,元德志便親自帶了一群丫鬟婆子仆從過來了此處,許明意最后卻只留了不到二十人——如此關頭,理應一切從簡,若太過繁瑣,反倒容易叫有心人渾水摸魚,這些仆從固然是元家細心挑選過的,但局面初定,還是小心為上。
左右他們也沒幾個人需要伺候,臨元之事既定,吳老太爺他們很快便要回寧陽,只需留夠維持日常起居的人手即可。
鎮國公在城中晃了半日,來到此處后,尚且未能見著自家孫女。
同樣不見人影的還有吳恙。
聽秦五說,二人還在城中安排各處之事,許明時也跟去了。
此時鎮國公坐在堂內,正聽秦五稟說著入城之后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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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辰前,許縉被閨女喊去了府衙,許昀則陪在老爺子身邊。
聽秦五大致說完,鎮國公喝了口茶,看著坐在那里的次子,只覺得礙眼至極——在這干坐著干什么,有這工夫就不能琢磨琢磨怎么盡早把媳婦娶回家?
飯都送到嘴邊了,還不知道吃!
成天屁事不干,難不成還等著媳婦自己從天下掉下來?
察覺到父親的眼神,又想到父親昨晚那番催促的話,許昀心中無奈。
他難道不急嗎……那個,他當然不急!
該急的人是她吳景盈——
說有話對他講,卻至今沒找他,有話憋在心里沒說他就不信她不難受!
但倒也不能說是刻意吊著他……
她在趕來臨元的路上便病下了。
聽說是染了風寒,似乎還有些嚴重,成日躺在營帳中見不到人,今日她上了進城的馬車時,他恰巧經過,倒不經意地掃了那么一眼……那臉色的確很是虛弱。
想到此處,許昀便又有些坐不住了。
他便是有心去看一看她,可此時她住進了內院,著實也是多有不便……
這時,老爺子的不滿已不再滿足于眼神提醒,干脆出言道:“你也學學你大哥,想當年在臨元時,昭昭她娘可是追著你大哥跑的!”
成親后,又給他添了一個昭昭——單憑這一點,他便對大兒子大致還算滿意,畢竟也算是家里的功臣了!
許昀聽得心情復雜,只覺得被為難了。
這種事,是他能學得來的嗎?
老爺子大約也是覺得不大現實,遂又道:“不說叫你有這般出息,但媳婦都送到眼前來了,你好歹也給老子爭口氣!成天擱這兒木木縮縮的學王八呢!”
“……?”一旁坐著的定南王皺了皺眉。
媳婦都送到跟前來了?
——當他不在嗎?
當他聽不出這是在合計怎么哄他閨女?
時隔多年,許家竟還是賊心不死?
“……”許昀看了一眼吳家老爺子,心情十分忐忑。
他聽得出來,父親這是有意在吳老太爺面前提起此事,大約抱得是替他鋪路的心思……
但總覺得父親再這么說下去,只怕他這路非但鋪不成,反倒是要斷了……
秉承著“只要我不在場,就不必承擔后果”的想法,許昀不敢再久待,連忙就起身道:“晴湖突然想起還有事情要做……就不打攪父親和王爺談事了。”
照例甩給兒子一個“滾吧”的眼神,鎮國公悶悶地喝了口茶。
他這把年紀,孫女都要成親了,結果還缺一盞兒媳茶卻遲遲喝不上,說出去像話嗎?
“……你許家不要臉面,我吳家還要,聽聽你方才說得那究竟是什么話!”
“我懶得同你廢話,人是我拼死帶出來的,由不得你不答應!”
“怎么,你還想強搶不成?”
隱隱聽得身后廳中有爭吵聲傳出來,許昀吁了口氣,慶幸自己足夠明智跑得快。
而想到父親方才所言,不禁又覺躊躇。
許昀心不在焉地往前走著,直到前方有熟悉的說話聲與腳步聲傳入耳中。
抬眼去看,只見是侄女侄子和吳家小子帶著近隨而來。
“二叔。”
“許二叔。”
幾人駐足行禮。
許昀點頭,隨口問道:“事情都忙完了?”
許明時懷里抱著個冊子,開口答道:“城中之事非一日之功,大致都已安排妥當,余下的便不著急了。”
他一早進城,便跟在許明意和吳恙身后跑著,一本冊子近乎記滿。而冊子滿了,證明收獲頗豐,心中便覺安穩。
看著侄子一副好學向上的模樣,許昀十分欣慰,認真稱贊了幾句罷,才看向侄女,商議道:“昭昭啊,二叔有些話想單獨與你說,現下可得空否?”
許明意沒有猶豫地點頭:“自是得空的。”
吳恙便道:“那我先去見祖父和國公。”
許明時心中卻如同長了草一般——直覺告訴他,二叔要同許明意單獨談話的原因多半與二叔近日的異樣有關!
好想留下來偷聽……
但又非君子所為……
男孩子心中搖擺了片刻,到底還是跟著吳恙乖乖走了。
想做君子是一方面,怕偷聽會被許明意揪出來挨打又是一方面。
“不知二叔是要同我說什么?”
阿珠也退得遠了,許明意同自家二叔來到一座涼亭內,坐下了問道。
“可是累了?”許昀不答反問,先給予了關切。
許明意笑笑:“倒也還好。”
她是剛開始接觸這些,只覺得什么都是新鮮的,又有吳恙在一旁提醒著,便覺得既是學習也是歷練,腿腳雖疲了些,心勁兒卻很充沛。
許昀負手站在那里,看著侄女語氣慈愛地說道:“昭昭如今已要長成家中的頂梁柱了……但正事要辦,也要留意身子,近來天涼,出入記得備著披風,可莫要染了風寒。”
“二叔到底想說什么?”許明意目露狐疑之色。
對上侄女的眼神,許昀的目光飄忽了一下,佯裝隨意地道:“聽聞近來有不少人染上了風寒,二叔這不是擔心你嗎?”
許明意:“……您直接說皇后娘娘就得了唄?”
跟誰看不出來似得。
她倒有些不明白了,人怎么年紀越大反倒越別扭呢?
若是換作她——
管那么多呢,務要先將人劃拉到身邊來再說,怨氣也好,誤會也罷,慢慢解開就是。
侄女太直接,許昀咳了一陣,活像是已經帶頭染上了自己口中的風寒,但倒也沒再說什么否認的話。
許明意也不為難他,自行往下說道:“二叔怕是不知,皇后娘娘此番病下,不僅僅是染風寒那般簡單。”
許昀臉色微變,也顧不得去咳了:“這是何意?莫不是還有其它病癥?”
“先前我便曾替娘娘診過脈,開過調理的方子。娘娘的身子一直不算好,因憂思過重不得排解之故,攢下了不少舊疾。”
更不必提先前所服那些藥性過烈的避子藥對身體的損耗。
想著這些,許明意看著自家二叔,道:“娘娘這些年在宮中,過得很不容易。”
“……”許昀微微抿直了唇,負在身后的手指漸漸收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