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督軍這個中秋注定過得不安穩,只是他著實沒有想到自己的兒子女兒會送給自己這樣一份中秋大禮。
書房里,傅督軍看著放在自己跟前的照片,再看看站在自己跟前的傅安言和傅鈺城姐弟倆半晌沒有言語。
傅鈺城有些不安,他其實并不想來這一趟。他不知道那姓楊的說的到底是真是假,哪怕是真的他一時間也并沒有從換一個大哥好還是繼續忍受現在這個之中做出選擇。
有傅鳳城這樣一個大哥確實是全天下當弟弟的噩夢,但真到了要他選的時候,傅鈺城覺得至少他也并不想再多一個新大哥。
但是傅安言不肯罷休,傅鈺城也不得不來。
相比之下傅安言就顯得要理直氣壯多了,見傅督軍一直不說話甚至有些著急地催促道,“爹,您還在想什么?傅鳳城根本就不是我們傅家的人!現在最重要的事情難道不是趕緊派人去京城把大哥接回來嗎?要是晚了,誰知道傅鳳城會不會……”
傅督軍抬眼,看著眼前的女兒眼神有些冷漠。
傅督軍很少用這樣的眼神看人,面對外人他大多數時候都是粗獷不羈的,若是心中不悅也會立刻擺在面上常常暴跳如雷。經常會給人一種傅督軍沒有心機,喜怒形于色的錯覺。
但只有真正了解他的人才會知道,他真正生氣的時候反而不會暴怒,甚至堪稱平靜。
“你就對你大哥這么不滿?”傅督軍掃了一眼跟前的照片,看著傅安言淡淡問道。
這反應可不在傅安言的預料之中,她有些遲疑地頓了一下,才連忙道,“爹,你誤會了。我哪里對大哥不滿了?我也是為了我們傅家…總不能,總不能讓一個冒牌貨占著傅家大少的位置,那對真正的大哥也不公平啊。”
傅督軍輕笑了一聲,有些富態的臉上露出了幾分嘲諷之色,“真正的大哥?你見過照片上的人么?就這么趕著認大哥?只因為有幾分相似,你就一口認定他才是你親大哥?”
“難道不是?”傅安言理直氣壯地道,“娘這些年一直都不喜歡他,不就是因為他不是親生的?哪個當娘的會不喜歡自己的兒子?這些年娘一直托人暗地里尋找大哥,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了,難道爹根本不想認他?”
傅督軍這次是真的被氣笑了,他平生第一次認真地審視這個女兒。良久才淡淡道,“比起老大,你更不像傅家的人。”傅家從有族譜記錄開始,就沒出過這么蠢的東西!簡直是蠢得讓人不忍直視。
傅安言身子不由得晃了晃,傅督軍這樣的話對她來說不啻是一個極大的打擊,“爹!”
“爹!”傅鈺城扶住傅安言沉聲道,他爹這話說得未免太過難聽了一些。
傅督軍并沒有理會兩人的抗議,目光落在了傅鈺城身上,“還有你,跟我說說你是怎么想的?”
傅鈺城神色一黯,思索了良久才道,“我…我不知道。”
傅鈺城并不是在逃避問題,他是真的不知道。只憑兩張照片要他相信傅鳳城不是傅家的人并不那么容易,哪怕楊頡的話聽起來似乎很在情在理。
傅督軍神色稍緩,只是看著傅鈺城的眼底還是難掩失望,微微嘆了口氣搖了搖頭。
“督軍,大少回來了。”門外韓冉推門進來躬身稟告道。
傅督軍輕哼了一聲,沒好氣地道,“他倒是有閑心。”傅督軍當然知道傅鳳城去干什么了,畢竟昨晚那燃遍了半個天空的焰火傅督軍也是親眼目睹過的。
年輕人年少輕狂執著于情愛也不是什么大事,只要不影響正事就行了。只是…昨晚老大那個敗家子一晚上到底燒了多少錢啊!
如今身負巨額賬單的傅督軍想一想就心疼得肝都在顫了。
“讓他進來。”傅督軍沉聲道。
韓冉點了點頭,轉身出去了。不一會兒徐少鳴就推著輪椅進來了,進了門傅鳳城對徐少鳴擺了擺手示意他出去,徐少鳴抬頭看了一眼書房里的三個人恭敬地退了出去。
傅鳳城轉動輪椅進了書房,問道,“這么晚了,有事?”
“晚?”傅督軍挑眉。昨晚就知道了事情,卻現在才回來確實是夠晚的。
傅鳳城要是夠心狠的話,這時間足夠他捏死昨晚知道這件事的所有人。
傅鳳城沉吟了一下,換了個問題,“這么早,有事?”
“……”凌晨四點,確實夠早的。
傅督軍拿起桌上的幾張照片遞過去,道,“看看,有什么想法。”
傅鳳城接過來低頭去看,雖然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但畢竟只是竊聽所得,當然不可能看到過照片了。
傅鳳城看了幾眼照片上的青年挑了挑眉,神色卻并沒有什么變化。
原本傅安言臆想中的大驚失色,驚慌失措,失魂落魄就更沒有了半點蹤影了。傅安言抬頭看了一眼傅鳳城又立刻低下了頭去,心中很是失望。
“沒什么想法,要把人帶回來嗎?”傅鳳城問道。
傅督軍一巴掌拍在桌面上,沒好氣地道:“這就是你的想法?你是巴不得真跟她們說的一樣?我老傅家丟你傅大少臉了?”
傅鳳城用像是在看一個無理取鬧的人的眼神看了一眼傅督軍,“我是傅鳳城,是真是假又如何?”
如果是真的,他依然是傅家長子傅鳳城。如果是假的,他還是傅鳳城。即便是會稍微改變未來的路,他也不認為對自己來說能算什么驚天動地的影響。
傅督軍輕哼一聲道,“當真沒有差別?”
傅鳳城思索了一下,認真地道,“不管是真是假,夫人都是我的。”
“混賬!”傅督軍終于忍不住,抄起桌上的東西也不看是什么就朝著傅鳳城砸了過去。
老子糟心了兩三個小時,你就關心媳婦兒是不是你的?
傅鳳城微微偏了一下頭,抬手把砸過來的東西接在手里看了看,隨手一拋落到了不遠處的茶幾上。
氣得直喘氣的傅督軍瞪著傅鳳城良久,終于還是認輸輕哼了一聲重新坐了回去。
“都滾蛋,一大早的耽誤老子睡覺!”
“爹!”傅安言不敢置信地望著傅督軍,她怎么都沒有想到傅督軍竟然這樣輕描淡寫地就將這件事揭過了。
這么重要的事情,不管是真是假難道不應該派人去查證么?只要去查了,無論結果怎么樣風聲都必然會傳出去。傅鳳城這個傅家嫡長子的身份終究會惹人質疑。
她爹是想要當這件事根本不存在?
傅安言看向同樣淡定的傅鳳城,一股隱藏了許久的怨懟就忍不住升騰起來。難道就因為傅鳳城比別人優秀,他爹連他是不是自己的親生兒子都不在乎?甚至對于自己的親生兒子可能流落在外也毫不在意?
傅督軍淡淡道,“你還有什么事情?”
傅安言怒道,“這件事不能就這么算了!”
“閉嘴,他是不是我兒子勞資難道還沒有你清楚?”傅督軍沒好氣地道。
傅安言冷笑一聲道,“長這么大,你跟他相處過幾天?他的長相哪里像傅家人了?”
傅家人的長相都不差,但是傅鳳城明顯是好得有些過頭了。出于某種可以稱之為嫉妒的情緒以及這么多年的積怨,所以在楊頡拿出照片的一瞬間傅安言想都沒想就相信了楊頡的說法。
“滾出去!”傅督軍厭煩地道,“不管這件事是真是假,這都是傅家的事情。你老子還沒死,用不著你一個嫁出去的女兒上躥下跳。你要是再不安分,就立刻給我滾出雍城!”
“爹!”傅安言氣得眼睛通紅,看著傅督軍冷酷的眼神終究還是不敢再多說什么,恨恨地瞪了傅鳳城一眼轉身沖了出去。
傅鈺城有些為難地看著傅安言的背影,又看向傅督軍。傅督軍有些疲憊地揮揮手,“你也回去吧,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說。”
傅鈺城點點頭,沉默地走了出去。
書房里只剩下父子兩人了,一時間倒是一片靜默。
過了好一會兒,傅督軍才冷笑了一聲道,“你說,這些人怎么就這么不消停呢。”
傅鳳城看著他,沉吟了片刻才問道,“你真的一點兒都不懷疑?”老實說,他自己是挺懷疑的。
人一旦被放飛了思想,瞬間就能延伸出有無數種可能。從前傅鳳城是不太會考慮這種事情,他并不是一個想象力豐富的人。畢竟傅家這樣的人家以及傅夫人那種腦子,傅鳳城還真不相信她能在傅督軍和老太爺老太太的眼皮子底下弄出一個不是她生的孩子來。
但是…他跟傅鈺城和傅安言真的沒有一丁點相似的地方,無
論容貌還是智力性格。
“你是不是也想挨鞭子?老子成全你。”傅督軍冷聲道。他是沒抽過這個混賬東西,但是不代表他抽不了。
“依據呢?”傅鳳城挑眉道。
傅督軍冷笑一聲,“你以為隨隨便便一個孩子,就能糊弄老太爺和老太太?”
別的孩子或許可以,畢竟誰也不會天天沒事盯著懷孕的兒媳婦懷疑她是不是要搞事。但當年老大出身之前可是有過那樣的預言的,老太爺和老太太未必全信卻肯定相當重視否則也不會專程跑去京城。
馮氏懷孕期間老太太一直都看著,雖然生產的時候還是出了一些意外,但老太爺是謹慎了一輩子的人,老太太更是。
沒有親眼看著孩子出生,真當隨便抱來一個孩子他們就能毫不懷疑地全信?
傅鳳城不以為然,“那就是沒有證據,你打算怎么處理這件事?”
傅督軍微微瞇眼,眼底殺氣肆虐,“既然這么想給我送兒子,那就讓我看看…這個便宜兒子,到底是個什么貨色吧。還有那個楊頡,去查查到底是個什么東西。”
傅鳳城點點頭,“知道了。”轉動輪椅方向就要往外去,身后傅督軍沉聲道,“你給我記清楚了,你是我傅政的兒子,這是誰也改變不了的事實。”
傅鳳城回頭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只是伸手拉開了門。
“大少。”徐少鳴和韓冉站在門口,有些擔心地往里面望了一眼。
“走。”
“是,大少。”
冷颯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清晨了,起身下床拉開了窗戶,迎面看到的就是山下大半個雍城的景象。
沐浴在淡淡的陽光下,整個雍城顯得靜謐而祥和。
冷颯伸了個懶腰,回頭看了一眼空蕩蕩的房間臉上露出了一個淡淡的笑容。
床上只有一個人睡過的痕跡,顯然昨晚或者今天凌晨傅鳳城就已經離開了。冷颯倒是沒有什么被獨自拋下的不悅,只是抬手揉了揉眉心有些無奈。
喝酒誤事啊,以后不能再喝了。
推開門出去,立刻就有人迎了上來,“大少夫人。”
“袁映?”冷颯挑眉,“你怎么會在這里?”
袁映笑道,“夏副官讓人帶我來的,大少吩咐我開車過來,免得大少夫人要下山不方便。”
冷颯點了點頭,一邊往下走一邊打了個呵欠,“大少什么時候回去的?”
袁映搖搖頭道:“不清楚,夏副官是凌晨兩點過來找我的。下面已經準備好了早餐,少夫人先吃了早餐再下山吧。”
冷颯想了想,點頭道,“也好。”
原本如果沒事的話冷颯還可以在山上參觀一下,畢竟這地方一看就不像是尋常地方傅鳳城肯定在這里藏了什么好玩的東西。
不過這會兒冷颯有些擔心傅家和傅鳳城的狀況,匆匆吃了飯就開車下山了。
回到傅家也不過才早上八點,整個傅家依然在一片寧靜和煦之中,半點也不像是有什么事情發生一般。
傅鳳城即便是昨晚幾乎沒睡,這會兒也依然清醒的坐在書房里。
看到冷颯進來,原本冷肅的眉宇也柔和了幾分,“怎么這么早回來?”
冷颯看了看他,心中微微放松了一些,“一會兒還要出城呢,先回來看看,沒事吧?”
傅鳳城輕笑了一聲,轉動輪椅來到冷颯跟前道,“放心,不會有事的。擔心我?”
冷颯沒好氣地瞥了他一眼,“你說呢?”
傅鳳城握著她的手,“不用擔心,真的有事我會告訴夫人的。”
冷颯仔細打量著他,見他當真不像是有事的樣子這才點了點頭,“那就好,我一會兒就要回訓練營了,有什么事情讓人通知我?”既然接下了訓練營的事情,沒有什么重大變故自然隨便缺席的。
“我陪你一起去。”傅鳳城道。
“嗯?”冷颯有些意外,挑眉看著傅鳳城。
傅鳳城道:“這么大的事情,總要給人一些反應…才能讓人有勇氣繼續把戲演下去。”
“看來,確實沒有什么大問題。”不僅傅鳳城這里沒什么問題,傅督軍似乎也堅定地站在傅鳳城這一邊的。
似乎……傅安言那邊給出的所謂證據不足以說服傅督軍啊,至少不足以讓傅督軍毫不猶豫地放棄傅鳳城。
傅鳳城道,“本就不是什么大問題,如果我真的跟傅家沒有關系被趕出傅家,夫人會跟我走嗎?”
冷颯翻了個白眼,“不走留在傅家干什么?”
這倒不是因為她跟傅鳳城有多么驚天動地至死不渝的感情,而是因為她的身份是傅鳳城的妻子,傅鳳城如果都不是傅家大少了那她留下干嘛?她又怎么可能留得下?
“少問這種無聊的問題,不是要跟我一起出城嗎?走吧。”冷颯沒好氣地道。
傅鳳城卻半點也沒有覺得這個問題無聊,“夫人對我不離不棄,我真是…太高興了。”
“……”這貨是不是傻了?
冷颯和傅鳳城一起出城傅督軍并沒有說什么,只是將傅鈺城也一起踢了過去讓他們一塊兒帶走。
畢竟傅鈺城還是訓練營的一員,中秋假期結束本來就該歸隊了。
縱然傅鈺城再怎么擔心傅安言以及傅鳳城的事情也無可奈何,只能順從地跟著冷颯和傅鳳城上了車。
傅鳳城把徐少鳴和夏維安都留下處理別的事情了,于是只能冷颯開著車,載著傅鳳城和傅鈺城兄弟倆一路出城去了。
傅鈺城直挺挺地坐在后座,看著面前握著方向盤開車的冷颯。再看看坐在副駕位置上一副理所當然模樣的傅鳳城,一時間不知道自己能說什么干脆就閉嘴不說了。
冷颯從后視鏡掃到傅鈺城僵直的坐姿和臉色,道:“不用擔心,我技術很不錯,不會翻車的。”
“……”傅鈺城想說自己不是擔心這個,但也只是嘴角動了動到底沒說出來。
其實他更想問傅鳳城為什么會這個時候跟著他們一起出城,畢竟就算是之前傅鳳城也只是第一天去了訓練營之后就再也沒有出現了。
如今出了這樣的大事,他不留在家里隨時應變竟然還跑到訓練營來做什么?
但是他依然沒有問出口,于是顯得越發沉默了。
冷颯也不在意,開著車一路風馳電掣地往往訓練營的方向而去。
倒是傅鳳城還有閑情逸致對了冷颯道,“你之前說第一個月都是體能訓練,其實也用不著你親自盯著吧?”
冷颯淡定地道,“原本就不用啊,但是我自己不得練練?”
很久沒有進行過如此高密度的訓練了,剛開始冷颯都覺得有些吃不消。這些天過去倒是適應了很多,相信再過一段時間會更好的。
傅鳳城揚眉,“夫人其實不必這么辛苦。”
冷颯瞥了他一眼,“難道你很高興看到我被人打倒?”訓練營那些精英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燈,不是說你是教官他們就不敢挑釁你。現在沒人動作純粹是因為每天大量繁瑣的體能訓練弄得他們精疲力盡了而已。
等到他們適應了麻煩還多得很呢。
“誰敢打夫人,我替你收拾他。”傅鳳城笑道。
“可別,冷爺丟不起這個人。”冷颯毫不客氣地道,又上下打量了傅鳳城一番道,“再說了…你現在能打得過誰啊?”
“夫人這么說…我有些傷心。”傅鳳城幽幽道,只是臉上沒有半分傷心之色。
冷颯輕哼了一聲,“做人還是接受現實比較愉快些,話說…你仇恨拉得不多吧?”
“怎么?”傅鳳城問道,“可能…有那么幾個,你知道的在軍中這種地方,大多數人年輕氣盛很容易起沖突的。”
“訓練營人少,我擔心你會不會在什么地方被人套麻袋打一頓。”這是很有可能發生的,畢竟…趁你病要你命,那些精英肯定不敢要傅大少的命,但是打一頓還是無傷大雅的。
即便是傅督軍也不會認真追究,說不定還要幸災樂禍一番。
傅鳳城認真考慮了一下這個可能性,點頭道,“夫人這么一說確實有些危險,還要勞煩夫人保護我了。”
“好說。”冷颯笑瞇瞇地道。
“多謝夫人。”
“……”我為什么要跟他們一起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