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幾天,雁鳴關前雙方都消停了一些。
樓蘭舟大軍趕到的第二天大人就發動了一輪猛攻,可惜被擋了回去。沒有壓倒性的火力優勢,面對雁鳴關這樣佇立了數百年的雄關,大人也有些“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的意思。
之后的消停顯然是準備重新調集資源和兵力,做出新的部署規劃。
雁鳴關這邊自然也沒有閑著,樓蘭舟和各位西北軍將領連日開作戰會議商量兵馬布局,嘉州那邊的物資也漸漸開始到達雁鳴關。
張靜之是個十分靠譜的好青年,后勤這種足以讓任何一個新手頭大如斗的瑣碎事情他處理的井井有條。西北各地有多少兵馬,哪些地方需要哪些物資,都被他安排的妥妥當當。
冷颯覺得如果換了自己,她恐怕只想躺在一大堆的物資里面抱著腦袋哭或者干脆一頭撞死在物資里,又或者前方要什么她就給什么完全無法估計實際需求以及實際承受能力。
別人忙的時候冷颯反倒是閑了下來,手下的南六省精兵需要休整,連續搞了兩件大事之后冷颯也需要休整。
于是冷颯這兩天的行程就變成了巡視手下訓練,探望傷員,探望宋朗以及吃喝睡覺。
至于樓蘭舟參加的那些作戰會議,冷爺就算聽了也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樓蘭舟見她在這方面確實沒什么天賦也沒什么興趣,也就不勉強她非得出席了。
清晨太陽才剛剛升起,溫度十分舒適。
冷颯有些百無聊賴地坐在屋頂看著不遠處的夫妻倆秀恩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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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鳴關的房屋都建的十分矮小,幾乎看不見南六省和京城那種高墻飛檐雕梁畫棟的宅院,于是想要爬上去也十分容易。
隔著一道矮墻的院子里,宋朗正坐在屋檐下嗮太陽。
霍窈坐在他身邊,兩人一邊閑聊著霍窈還不忘時不時遞水喂水果,關心傷口疼不疼,十分之肉麻。冷颯瞬間覺得不久前才剛剛吃進去的早餐變成了狗糧,撐得她胃疼。
同時忍不住有些想念起遠在西南作戰的傅大少以及遠在南六省的小石頭來。
一出來就好幾個月,也不知道小石頭長成什么樣子了,還記不記得媽媽。雖然之前傅鳳城回雍城之后發了電報給她說小石頭一切都好,傅督軍也時不時傳信過來,但畢竟沒有親眼看到寶寶更讓人安心一些。
所以,這場仗到底什么時候才能結束呢?
就在冷颯憂傷地抬頭望天的時候,下面傳來了霍窈的笑聲,“颯颯,你在做什么呢?”
冷颯低頭看了兩人一眼,擺擺手道:“吸收日月精華,別管我。”
“……”底下的兩人對視一眼,十分無語。
很快宋朗笑道,“少夫人,既然沒事不如下來聊聊。”
冷颯微微豎起了耳朵,心中卻暗道:聊什么啊?聊你們倆給我喂了多少狗糧嗎?
只聽宋朗道,“傅少的消息,不知道少夫人收到沒有?”
還沒有!
冷颯站起身來,直接從房頂走向旁邊的小院,踩著兩個院子之間的矮墻滑落到了院子里。
“傅鳳城怎么了?”冷颯問道。
霍窈拉著她坐下來,親自倒了杯水塞給她。
宋朗笑道,“傅少在西南接連大勝,今早才剛剛收到捷報,想必是還沒有來得及給少夫人送過去。”
冷颯這才放心下來,身體也放松的向后靠去,“那就好,若是能盡快將尼羅人趕出去,想必西北局勢也可以得到很大的緩和。”
宋朗點頭道,“不錯,尼羅人在西南失利,孫良必定會回兵救援,到時候父親那邊的壓力就會大減。”
對孫良來說,西南可比西北重要得多。
“不過,一旦孫良掉頭,傅兄那邊壓力恐怕會很大啊。”宋朗道。
冷颯也有些擔心,不過她還是相信傅鳳城的,“有沈家和岳家支持,想必問題也不大。”
沈家雖然沒了,但俗話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沈斯年在原沈家的殘部中還是說得上話的。
如今西南的兵力構成就是以南六省兩個軍團為主,另外有岳家和沈家殘部部分兵馬輔助,在西南戰績相當驚人。
比起西北這種靠平推為主的地方,西南地形復雜的地方才是戰術謀略最好發揮的地方。
宋朗想了想,西南不僅有傅鳳城沈斯年岳理,還有姚觀甚至背后還有岳督軍和整個岳家,需要他們擔心的地方確是不多。當下也就放下了這個話題,道,“少夫人這段時間小心一些。”
冷颯微微挑眉,“宋少的意思是?”
宋朗笑道,“阿窈說,少夫人的壯舉在寧城可是人盡皆知了。其他地方想必也是如此,大人吃了這么大的虧,不可能不想要找回場子。”
說到此處,宋朗也微微蹙眉道,“這些消息…實在不該這么快傳出去。”
冷颯搖搖頭道,“瞞不住的。”
開始她也很郁悶,但很快也就釋然了。
這種事情除非你不告訴任何人,不跟任何外人打交道,否則就不可能不傳出去。
如果是在南六省的地盤上,確實可以做到這幾點,但在西北卻不大可能。而且冷颯覺得特殊兵種雖然重在出其不意攻其不備,但是倒也沒有不要搞得跟古代的某些絕密機構一樣。
霍窈皺眉道,“你是說,大人會對颯颯不利?”
宋朗道,“很有可能。少夫人不上戰場,大人想要在正面戰場擊敗少夫人可能不大。但……”
冷颯接口道,“但是又不能讓我就這么安安生生地待著,甚至還可能時不時給他們找麻煩?”
宋朗點頭笑道,“不錯,而且經過少夫人這兩次的戰績,我覺得很多人應該都會對少夫人這樣的戰術有興趣。”
其實自古以來的安夏各個強大的軍中都是有類似于特種兵的組織的。但是在皇權時代,這樣的精銳最要緊的用處從來都不是戰場而是絕對屬于皇家或者位高權重者私有的秘密力量。天生帶著一種讓人忌諱和不可說的感覺,一旦發生權力顛覆,這些人都是屬于絕對要被鏟除的對象。就算活下來了也只能隱姓埋名亡命天涯,幾乎完全沒有繼續為另一個當權者服務的可能。
如此一來,每一個當權者手中的隱秘勢力都要重新訓練,重新培養,毫無延續性和系統性。而培養這些人又需要極長的時間和極大的投入,因此都是作為當權者的秘密護衛或者情報組織存在,運用于戰爭中的也就是一些類似于敢死沖鋒之類的。偶有特別出類拔萃的,也難成體系難以長久存在。
現代軍事倒是漸漸有了這方面的意識,宋家麾下也有類似的隊伍,但宋朗覺得都不如冷颯手下這些人出色。
這位傅家少夫人似乎系統的掌握了一整套如何訓練教導以及運用這些精兵的辦法,宋少甚至覺得他們還能夠更加出色,這讓宋少十分好奇。
冷颯點點頭道,“多謝宋少提醒,我會小心的。”
宋朗點頭道,“那就好,雖然說雁鳴關都是咱們自己人,但也不好說會不會有人滲透進來。”
宋朗的提醒冷颯自然是記在了心上的,雖然她覺得只是因為這點事情大人就專門來暗殺她有點大題小做,不過也難保大人特別小心眼。
畢竟外面不是也傳聞,大才剛剛換了掌權者就著急忙慌地進攻西北就是因為當年宋督軍打了如今當權那位的臉么?
哦,不是打臉,是不共戴天之仇。
但不管有沒有可能,冷颯還是小心戒備積極防御以免被大人鉆了空子。
冷爺若是被人暗殺成功,那當真是奇恥大辱。
西南某處,剛剛從外面回來的傅鳳城一身的硝煙和疲憊,跟在他身后的士兵們更是狼狽疲憊恨不得當場睡過去。
不過短短一段時間,所有人身上似乎都多了一種仿佛帶著血腥味的煞氣,這是在戰場上腥風血槍林彈雨中拼殺出來難以消弭的煞氣。
姚觀走在傅鳳城身邊,看著傅大少高大挺拔的身形忍不住在心中暗暗嘖嘆。他們這位大少是真的歷練出來了,以后無論如何只要有大少在他們這些老家伙都不用擔心南六省的安危了。
這次傅督軍之所以這么爽快地將姚觀一起派出來,多少還是存著一點給兒子保駕護航的意思的。
畢竟是面對一個國家,還是到完全陌生的地方作戰。雖然有沈家和岳家相助,但就是因為不全是自己人,反倒更加復雜一些。萬一傅鳳城出了什么紕漏,有姚觀這個久經沙場見多識廣的長輩還可以幫襯他一些。
但到了西南之后姚觀才發現督軍完全是多慮了,傅大少根本不需要他的幫助和指點就能完全駕輕就熟地掌控整個戰場,姚觀倒是被當成一個驍勇善戰的普通武將在使用。
對此姚觀也沒有任何不滿,他年紀大了早就不耐煩再過當年跟著傅督軍查缺補漏費心費力的日子了。如果說傅督軍當年帶兵的宗旨是一力降十會的話,傅大少的戰略戰術就是一項賞心悅目的藝術。該暴力的時候暴力,該委婉的時候委婉,運籌帷幄決勝千里和沖鋒陷陣勢如破竹一點兒也不耽誤。
西南戰事開打還不到一個月,南六省軍就創造了五天拔六城的驚人戰績。這一次更是以三千兵力將尼羅人兩萬大軍拖進了瘴氣沼澤密布的深山,七天之后南六省軍歸來折損不到三百,兩萬尼羅大軍一個都沒能夠完整的出來。
這個戰報剛傳回軍部,軍部那些老家伙立刻就炸鍋了。甚至還有人發電報質疑他們是不是謊報了戰績,懷疑這場戰事的真實性。
當然也有人悄悄致電姚觀,請他將這場戰事做一個詳細的文字報告,以便各方研究。
回到指揮部,傅鳳城坐下來便靠著椅背休息了。
平常有外人在場,傅大少總是會坐得筆直,但這會兒他確實累了,所幸姚觀也不是外人倒也不用在意。
姚觀看著傅鳳城疲憊的模樣也不打擾他,悄悄退了出去過了一會兒才端著一杯茶走了進來。
傅鳳城睜開眼睛看著姚觀將茶水遞到自己跟前,道,“大少,參茶,提提神。”雖然傅大少看起來已經有兩三天沒合過眼了,但這一時半會兒還真沒法休息。
“沈斯年在哪兒?”傅鳳城灌了半杯茶覺得精神了一些才問道。
姚觀道,“聽說大少回來了,已經跟岳少一起往回趕了,還有十來分鐘就能到。”
傅鳳城點點頭,抬手揉了揉眉心道,“尼羅人這次遭到重創,最近應該不會再有力氣反撲了。后面尼羅人要么退兵,要么增兵。”
姚觀點頭贊同傅鳳城的觀點,“大少覺得尼羅人會退還是繼續增兵?”
傅鳳城冷笑一聲道,“花費了這么大的代價什么都沒撈著,哪里那么輕易就退?”
姚觀道:“那就是會繼續增兵了?”
傅鳳城道,“就算尼羅人想要退兵,孫良也會讓他們改變主意的。”
提起孫良姚觀也不由得皺起了眉頭,“當初真是不該讓他活著回西南,不然也不會有這個禍害。”
傅鳳城心態倒是很平衡,“如果京城真的直接扣下孫良或是殺了,孫家軍只怕當時就能反了。孫家是西南地頭蛇,只要有他們在,誰到西南都討不了好。最好是…趁此機會,一網打盡。”
傅大少說話一貫平淡,不像許多身份高的人說起話來揮斥方遒氣勢不凡仿佛在做萬人演講。
但他這樣平淡的聲調,姚觀卻從中聽出了一縷冰冷的殺意。
姚觀也嘆了口氣,“這么說后面還有硬仗要打?”
傅鳳城點了下頭,“后面也要辛苦姚將軍了。”
姚觀連忙擺擺手道,“大少這話說的,這不是咱們分內的事情么?”
傅鳳城換了個話題,“這幾天,夫人那邊可有什么消息?”
說起這個姚觀將軍立刻就精神了,撫掌笑道,“少帥,你是不知道咱們少夫人這幾天可是真的名動安夏了啊。”
傅大少才剛剛回來,雖然建立奇功但目前只有軍方上層和傅督軍知道。而且就算廣而告之,一場大規模戰事也不會是屬于單獨一個人的榮光。
若沒有底下將士悍不畏死,若沒有基層指揮官精準執行上級的命令以及適時隨機應變,傅大少再厲害的戰術也只是紙上談兵。
但傅少夫人這幾天的情況就完全不同了,雖然同樣帶著傅家二百精兵,但那過程聽起來就像是個讓人熱血沸騰的傳說。
比起分析戰場局勢,普羅大眾們天然就偏愛簡單粗暴的英雄傳奇,特別是這個英雄還是個絕色美人兒那就更有戲劇性了。
就是…他好像在某份不知名的小報上看到了一點不一樣的內容?
姚觀搖搖頭將一則不起眼的小八卦拋開,表示這不重要。
傅鳳城微微挑眉,“哦?出了什么事?”
姚將軍當場盛贊了傅家大少夫人這幾日的豐功偉績,完全沒看到自家大少臉上的神色越發凝重起來了。
姚觀說完才發現大少并沒有他們以為的那么引以為傲,摸了摸鼻子很快反應過來在心中暗罵自己糊涂。
人家小夫妻倆被迫隔著千山萬水就已經很惱火了,他還在做丈夫的人面前大肆宣揚人家的妻子如何出生入死,腥風血雨?這還能好么?
輕咳了一聲,姚觀道,“大少,少夫人做事一向有分寸,倒也不必過于擔憂。而且西北傳來的消息也說了,少夫人沒有受傷。”
傅鳳城微微點頭接受了姚將軍的安慰,“勞煩姚將軍,讓蘇澤一會兒來見我。”
姚觀雖然不知道為什么,還是點頭道,“我讓人去叫他過來。”
身為傅大少親自培養出來的副官,這種情況下蘇副官也是很忙,并不能當個隨時待命的跟班。
兩人說話間外面傳來了沈斯年和岳理的聲音,兩人立刻停下了這個話題,將目光轉向了大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