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少，別來無恙。”冷颯上前兩步，笑吟吟地和沈斯年說話。
沈斯年看了看她身后的眾人，有些疑惑地問道，“傅兄還在山上？”
冷颯眨巴了一下眼睛，道：“你找傅鳳城？他去找岳少了啊。”
沈斯年呆愣了片刻，很快回過神來道，“傅兄去找岳少了？”
冷颯點點頭，指了指他們背后的路道，“剛走，有什么事嗎？你現在去追說不定還能追得上。”
“沒事。”沈斯年當然知道傅鳳城去找岳理做什么，顯然是要幫忙攔截來支援的孫家軍，“傅兄帶了多少人？怎么悄無聲息就過去了？”這地兒也沒見有多大，傅鳳城到底是怎么帶著大部隊從他眼皮子底下過去的？
冷颯道，“大概三四十人吧。”
“？？！”沈斯年險些一個趔趄，好不容易穩住了身形看向冷颯的表情有些古怪起來。
冷颯卻很是理所當然，“大部隊還在后面啊，從南疆回來這么遠的路，南六省軍還帶著輜重又沒有長翅膀，肯定飛不過來啊。”
沈斯年默然無語，這話說的很有道理，心中暗暗猜測南六省軍是不是有什么秘密武器，才能這么短時間內趕到的自己才是有病的那個。
俗稱腦殘！
冷颯并不知道沈斯年正在心中默默地自我厭棄，很是大方地邀請他一起上山。
兩人一路往山上走去，路上倒是并沒有沈斯年想象中那么多的血腥。這地方名叫褚家鎮，但其實真正百姓聚居的小鎮在山腳下，而他們駐軍的地方卻在山頂上。
戰事剛剛開打，山下的百姓就已經紛紛收拾細軟逃走了，所以這些日子這山上山下死傷的都是雙方士兵。
走在這山間小道上，沈斯年都隱隱覺得能聞到一股濃郁的血腥味。
這小小的一座看似平平無奇甚至都不算高的山，雙方將士在這里的死傷加起來卻已經過萬。
有時候沈斯年想想其實挺沒意思的，大家都是安夏人，卻為了這么一座小山頭搭上了這么多人命。
兩人一路走到山頂的營地，果然看到一群南六省士兵正在清理營地和戰場，剛剛一把火果然燒掉了大半個營地。也只能慶幸這營地周圍沒什么樹，否則這時節一把火還不把整座山都給燒了？
“大嫂，沈少。”一個人快步走過來，朝兩人打招呼。
沈斯年聽到這稱呼抬頭一看頓時有些驚了，“傅四少？你不是在西北嗎？”
傅鈺城看了看沈斯年道，“西北停戰了，我們也是剛到。”經過了幾個月真正的戰場洗禮，傅鈺城身上已經沒有太多原本那種有錢人家公子哥兒的氣息了。站在那里身形挺拔，神色肅穆，還帶著一身從戰場上拼殺下來的肅殺之氣，看起來已經是個合格的軍人了。
可見這幾個月待在西北，傅鈺城真的沒有閑著。
冷颯笑著指了指不遠處的一群人笑道，“要不是他們，這地方還沒那么容易拿下來呢。”
一群看起來明顯跟普通士兵不太一樣的人也在幫著一起收拾戰場，雖然大家穿著一樣的衣服，也都是上過戰場的人，但差別還是挺明顯的。
沈斯年也聽說過冷颯手中有一支特別訓練的高手組成的隊伍，倒是沒想到傅鈺城也會是這其中的一員。
他對這些人也很感興趣，不過現在卻不是打探這些事情的時候。
傅鈺城道，“已經清點完畢，對方沒來得及炸毀武器，還有六門重炮。”
冷颯微微挑眉，笑道，“我們運氣不錯啊。”
沈斯年表示同意，“確實不錯。”簡直是太不錯了。
對方的指揮官顯然是想要將這里當成進攻的前哨，在這里裝備的東西明顯超過了守住這個地方的標準，顯得相當浪費。
要將這些玩意兒運上山來就很費事了，但如果用來配合進攻后方的大部隊，卻是一個十分好用的大殺器。
“江湛！”冷颯叫道。
片刻后江湛快步跑了過來，朝著冷颯敬了個禮，“教官。”
冷颯指了指那幾門重炮，道：“一會兒看到信號就給我打，打到彈藥耗空為之。”
江湛點頭笑道，“是，教官！保證完成任務！”說完江湛興高采烈地走了。他雖然不是炮兵，但是看著自己人用敵人的炮彈轟敵人，也還是很高興的。
這一夜，褚家鎮附近的人們聽了半晚上的炮聲轟隆。
從天空升起第一道信號開始，褚家鎮山頂上的炮聲就沒有停過。
傅大少與其說是去幫岳理攔截孫家援兵的，不如說是去做定點標記。將孫家軍或引到事先預計好的位置，或直接堵在某個地方，隨后后方的炮火就兜頭砸來，打得孫家軍上下暈頭轉向膽戰心驚。
這就是雙方都想要搶褚家鎮的原因，這地方別的好處也沒有，但如果在這里放上幾門遠程重炮，簡直就是戰場克星。
炸不死敵人也能嚇死敵人。
在他射程范圍內，指哪打哪兒，看得沈斯年只恨沒能多搬運幾門炮上來。
不過這地方缺點也很明顯，地方太小壓根駐扎不了多少兵馬，自然也沒辦法真的運送大批重炮上來。
如此一番狂轟亂炸，再加上還有岳理和傅鳳城帶著數萬兵馬在山下搗亂，半夜的時候孫家援軍只能倉皇敗退。
孫家在褚家鎮失利的消息很快就傳回了西南孫家的督軍府，富麗堂皇的督軍府里，剛剛得到這個消息的孫良險些將整個房間給砸了。
這兩年孫良過得十分不如意，去年在京城丟了大臉吃了虧還賠了個兒子就不說了，今年原本一開始順風順水的事情才不過幾個月時間竟然又形勢倒轉了。
仔細盤算一下，這一年孫家出錢出糧出兵，最后竟然什么都沒有撈到。
沈家的地盤在傅家手里，嘉州如今也在傅家手里，西北還在宋野手里，算來算去這一年竟然忙了個寂寞。反倒像是替傅家做了嫁衣，這讓孫良怎么能不生氣？
書房里的人看著暴怒的孫良都是靜若寒蟬，低著頭站在一邊誰也不敢先開口吸引火力。
發了一通火，孫良終于冷靜了一下，目光森冷地掃了一眼眾人，“說說，現在要怎么辦？”
“父、父親。”最先開口的到底還是孫良的親兒子，自從孫銳死了原本被孫銳壓制的其他人也活躍起來了，“這一仗，不太像是岳理和沈斯年的風格。”
孫良沒好氣地掃了他一眼，“廢話！這是傅鳳城干的！”
其他人都是一驚，“南六省軍應該沒那么快……”話還沒說完就停住了，南六省軍沒有那么快到代表傅鳳城也不行。
傅鳳城這樣的人，一個人就足夠頂上幾萬大軍了。
孫良看了一圈房間里的眾人，心中也忍不住升起了幾分挫敗感。別看他這么多兒子侄子族人，真要比捏在一塊兒都比不上一個傅鳳城。
從前他總不肯承認，覺得傅鳳城那些名聲也不過是別人給傅政面子吹出來的。如今上了戰場見了真章才知道，安夏雙璧果然名不虛傳。
想起安夏雙璧，孫良又是一陣牙疼。
傅鳳城不是省油的燈，龍鉞也不是什么好東西。之前在西北孫良倒是沒怎么跟龍鉞正面交鋒過，畢竟他是一軍主帥用不著他沖鋒陷陣，但是孫家麾下但凡跟龍鉞交過手的將領都對這個年輕人心有余悸。
說龍嘯這個兒子心狠手辣，打起仗來就跟狼一樣，死咬著敵人不死不休。
跟龍鉞遇上的，要么打贏他，要么被他打殘，幾乎沒有什么折中的路可以走。
偏偏，龍鉞還經常是贏多輸少，勝率高得讓人想捏死他。
想起這樁樁件件的不如意，孫良又忍不住有些暴躁了。
旁邊的一個心腹見情況不妙，趕緊轉移話題，“督軍，尼羅人撤兵了，一旦南六省兵馬到達，南邊恐怕是擋不住啊。”
孫良沉默不語，那人卻還是不得不硬著頭皮繼續道，“另外，我們剛剛得到消息，龍嘯派了五萬兵馬從瀛洲登陸，處理完尼羅人的事情稍后恐怕也會北上。”
南六省兩個軍，北四省一個軍，再加上岳家陸續出了十幾萬兵馬還有被重新收編的沈家原本的舊部，南邊的兵馬已經將近四十萬。
原本是孫家聯合其他人圍攻西北，沒想到現在卻變成了傅家聯合各方勢力圍攻孫家。
他們一直都將關注的重心放在西北，甚至都沒有注意到這一切到底是怎么發生的。
“還有……”旁邊一個將領也沉聲道，“宋野的西北軍如今也在邊界上虎視眈眈，我們剛剛得到消息，南六省有兩個軍的兵力也在向西南移動，如果他們越過嘉州就可以直接進攻我們。嘉州…現在可是在傅家手里。”
書房里一片沉默，良久才有人問道，“南六省哪里來這么多兵馬？”
南六省至少有一半的兵馬如今都在外面，傅政還敢抽出兩個軍來打沈家，他就這么確定他南六省內部固若金湯絕對不會有事？
將領低聲道，“五月初嘉州戰事剛起的時候，傅政就擴編了兩個預備軍團。這差不多半年下來，直接上前線差點但是戍衛南六省應該夠了。”傅政可不像他表面上看起來那么粗枝大葉，人家算盤打得既精明又長遠。
有了預備軍團的補充，那些老兵就可以抽調出來了。況且訓練半年說不能上戰場在他們這些人看來也很扯淡，當年戰亂的時候可是稍作訓練只要會開槍就能丟上戰場的。
有的事情再怎么學都不如直接在戰場上打個滾來得有用，只要能活著下來原本不會的也會了。
“增兵！”孫良突然一拍桌子沉聲道，“再調集二十萬兵馬南下！一定要將傅鳳城和沈家岳家那兩個小子給我拍死在南方！”
“可是督軍，我們眼下的兵力恐怕……”
不等他說完，孫良沉聲道，“那就繼續征兵！”
看著孫良眼中隱隱的煞氣，心腹也只能將到了口中的話吞回去了。
這一年孫家兵馬傷亡著實不小，其實一直都在源源不斷地補充兵力。
但西南雖然不像西北一樣地廣人稀，卻也比不上沿海地區人口眾多。這兩年督軍一直在擴充兵力，無論是民間還是軍中其實都隱隱有些不滿了。
太多的百姓被迫從軍，地就沒人種了，糧食從哪里來？軍中人數急速擴張，但經費卻跟不上，普通士兵的待遇就會相信降低。再加上這一年傷亡實在有些驚人卻沒撈到什么好處，誰也不會高興的。
但是現在孫家已經走到這個地步，再想要后退已經晚了。
沒有人會給孫良退步的機會，要么孫良有本事從各方勢力中殺出一條血路來，要么就只能等死。
孫良自然是不想死的，跟隨他的人也一樣不想。
在孫良被搞得焦頭爛額的時候，西北寧城卻是一片喜慶的模樣。
西北的戰事宣告暫停，雖然算不得大獲全勝但這個結果也相當不錯了。
宋家在督軍府辦了個宴會招待感謝各路前來相助的人，就連剛好在嘉州的卓琳和給兒子鎮場子的張弼都被邀請了過來。
幾個月過去，宋少又已經變回了生龍活虎的模樣。
雖然說之前的重傷到底還是給他留下了一點后遺癥，但也并不算嚴重外人幾乎看不太出來。
霍窈挽著宋朗的胳膊走在宴會上，男子英武女子明媚，吸引了不少的目光。
霍窈有些遺憾，“可惜颯颯和傅少不能來。”
宋朗道，“他們現在只怕忙著呢，回頭有空了再邀請他們也是一樣的。”孫良連續吃癟滿肚子怒火無處發泄，現在正憋足了勁兒找傅大少麻煩呢。
霍窈當然也聽說過這些事情，有些擔心，“孫良這架勢是想要跟傅少決一死戰不成？你們要不要去幫忙？”西北遇到麻煩的時候，傅家千里馳援各方協調，宋朗的命更是颯颯救回來的，如今他們就這么看著好像有點說不過去。
宋朗笑道，“還不到時候。”
霍窈瞥了他一眼，見宋朗并沒有細說的意思也就不多問了。她確實不太懂打仗的事情，只要知道他們不會放著不管就行了。
宋朗轉身看到不遠處龍鉞和樓蘭舟坐在宴會廳一角的沙發里，明明是兩個相貌出眾的美男子，吸引了宴會上許多姑娘愛慕的目光，偏偏沒有人敢過去。
于是偌大一塊地方，就被這兩個人大剌剌地霸占著倒像是獨成一方空間了。
宋朗低聲對霍窈道，“我過去看看。”
霍窈也看到了，挑了挑眉道，“去吧，你也勸勸樓少和龍少，別那么拒人于千里之外嘛。現在小姑娘都愛俏，等他們年紀大了可就沒人喜歡了。”
宋朗失笑，“我會勸勸他們的。”以這兩位的身份當然不會年紀大了就沒人要，不過關心一下朋友能有什么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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