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靜嘉姐妹離開時,霍希安辦公室的燈還亮著。
霍云易連夜坐直升機來h市,賀靜嘉一接到他電話,恨不得長了雙翅膀飛回去,哪還有時間去理會“前夫”是不是還在看報表,煩惱如何解決融資問題。
薛嘉瑜回頭看了眼那間還透著光的辦公室,未來得及說什么,就被賀靜嘉拖著走了。
他們到底是有麻煩?他看起來瘦了很多,下巴的胡子亂得像是幾天沒刮一樣,整個人看起來就是很疲憊的模樣。
這是她從來沒有見過的霍希安。
只是看了一眼,他與往常大不相同的模樣還是深深地印在了心底。
薛嘉瑜,你真是個傻妹仔,好傻,好傻。
霍云易的車子就停在公司門口,她們一出來就看到他撐著傘站等她們。
賀靜嘉興奮地朝他撲了過去,熱情地抱住不放。
“行了,行了。嘉瑜還在呢。”霍云易輕拍她肩膀,示意她松手,誰知賀小姐摟得更緊了。
“她又不是外人。”
不是外人就可以當眾親親抱抱舉舉高高了嗎?
他們還身份未明,這樣做是不是太過份了?
h市的狗仔可是很厲害的,真是一點也不顧及形象。
薛嘉瑜緩緩向前,拉著賴在霍云易身上的賀靜嘉的手臂。
“下來啦。要抱回去再抱,別被人家拍到了。”
“嘉嘉,先上車,聽話。”霍云易將她兩只手拉了下來。
“那我們先回去啰,你自己小心點。”
賀靜嘉交待好妹妹,心滿意足地同霍云易上車。
“小姐,要回去了嗎?”
薛嘉瑜的司機撐傘過來,問道。
薛嘉瑜轉身,抬頭,望著身后還有無數盞燈亮著的辦公大樓,咬了咬唇對司機道“等會吧。”
“外面天氣冷,小姐還是到車上再等吧。”司機貼心地替她打開車門。
薛嘉瑜坐在暖氣十足的車里,心里一陣空茫。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下意識地就是想再等等。
可是,就算她等到他出來,又如何?
他根本不想見到她,她主動出現在他面前,只會讓自己難堪。
可是,剛才才看到他那個樣子,她就是想再等等。
十一點半,飄著細雨的街上,行人車輛寥寥無幾。
霍希安從公司出來才知道下雨了,但是他手上連個遮雨的工具也沒有,也懶得去找。
他的車子已經停在地下停車場好幾天,也懶得去動。
他現在只想一個人靜靜走一會兒,所以就這么直直走進紛飛的的細雨中。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走了多久,經過某間24小時便利店時,他推門而入。
值夜班的店務員被渾身濕噠噠的男人嚇了一跳,隨后問了句“先生,買傘嗎?”
這男人雖然看著很狼狽,卻掩不住滿身的傲氣,就連那張看起來毫無表情的俊臉都能讓人看出一股不一樣的頹廢美。
霍公子沒耐心地吐了句“拿一包七星。”
“哦。”女店員應了聲,目光從他身上收回來,快速返回收銀臺里面,從煙架上取了兩種包裝的煙“先生,要哪一種?”
霍希安指了其中一盒,拿出手機要付款時才發現沒電關機了,摸了摸口袋,空的,錢包也沒帶。
他煩躁得想罵人,臉色又難看了幾分。
“先生……”店員大抵看出他的尷尬,“要不然你先拿回去……”
這位公子怎么看都不像是付不起一包煙錢的主,應該真的只是忘記帶錢包而已。
一盒煙也不貴,說不定還能借此機會拿下這位頹廢貴公子的手機號或社交帳號。
不過,霍公子可沒空理會這位腦洞大開的店員小姐,冷冷地丟下句“不要了。”三個字便轉身離開。
“啊?不要了?”店員小姐拿著剛刷了條碼的煙盒,遺憾地看著他離開的方向嘆了口氣。
頹廢貴公子剛離開不到一分鐘,玻璃門再度被人推開,進來的是一名拿著傘,穿著件黑色長大衣的年輕女子,但是她走路好像有點不大方便。
她一進來,就指著她剛放回煙架上的煙道“給我一包七星。”
這么巧啊,都抽七星呢!
不過這位小姐倒是沒忘記帶錢包。
薛嘉瑜撐著傘跟在霍希安身后,他走得不快,但是男人步伐一向比女人大,她腳不方便,所以跟得很辛苦。
從他從公司出來,她便讓司機開車跟在他身后走,直到剛才看到他進了便利店買煙,似乎是忘記帶錢包又空手出來后,她才從車上下來,進便利店買下那包煙。
從便利店出來,她讓司機先回,自己撐著傘跟在他身后。
就這么跟著他走,她一直沒勇氣開口叫住他,就這么跟著一直到某個街角時,他忽然停住腳步,轉身過來。
薛嘉瑜粹不及防,就這么與他正面對上。
“跟夠沒有?”霍希安冷聲質問。
從便利店出來沒一會兒,他就發現有人跟在他身后,不遠不近地,他也不在意是誰,想要做什么。
只是,在某個不經意間,目光的余角從街邊停著的車輛后視鏡中,他發現是她。
這么能跟,這個女人到底想做什么?他以為,上次在阿遠哥的訂婚宴上,他已經說得夠清楚了。
還是,她是來看他笑話的?
薛嘉瑜在他冰冷的注視下,咬了咬唇,上前幾步,將一直拿在手里還帶著她體溫的煙遞了上去。
“專門給我送煙?”他挑了挑眉。
“天氣很冷,你不要再淋雨了,會生病。”
薛嘉瑜不知要怎么面對他,要怎么與他溝通,一口氣說完后將煙塞進他手中,還把傘放到他腳邊,不等他回應轉身就走。
她不想聽到任何會讓自己難過的話。
她是有些擔心他,現在把煙跟傘還有錢給他了,她該退場了。
霍希安看著被強行寒進手里的煙盒,還有壓在下面一起遞過來的紙幣。
呵,想得可真周到啊,他嘴角勾了勾,抬眼看著那抹急急離開,因行走不便而一腳深一腳淺的身影,心中像是被什么觸動到,他開口叫住了她
“喂,等下。”
薛嘉瑜以為自己出現幻聽,要不然他怎么可能會主動叫她?所以,她沒有停下來。
一直到,他又開口叫了她名字“薛嘉瑜,站住。”
她像是被法術定住一般,僵在那里卻不敢回頭,怕是自己的恍然一夢。
“買了煙,沒有打火機啊,怎么抽?”
男人撐著她剛才放在地上的傘,走到她身前,遞還給她“幫我再去買個打火機。”
他將那張紙幣遞到她面前,薛嘉瑜愣愣地看著她,連眨眼都忘了。
“順便拿幾灌啤酒,去吧。”
見她不動,他將那張紙幣塞進她大衣口袋,轉身走到沿街店鋪置于街邊的太陽傘下,坐到那盡是水漬的椅子上時,她才回過神來。
他讓她去買打火機,還有啤酒是吧
便利店就在她身后幾米,她像是做夢一般,去買打火機,啤酒,還買了幾袋零食及一大碗熱氣騰騰的關東煮。
霍希安就這么大大咧咧地坐在那里,看著她小心翼翼地將手上捧著一大堆東西放到被雨淋濕的桌面,然后從袋中拿出兩條毛巾,一條遞給他,一條拿來抹干桌面及椅子上的水漬,然后將袋子里面的關東煮拿出來,打開蓋子。
食物的香味撲鼻而來,讓晚餐沒吃幾口中的他頓覺饑腸轆轆。
不過,他沒動,懶懶地一聲不吭做事,卻一眼沒看他的女人道“打火機呢?”
聞言,正在將最后一罐啤酒拿出來的薛嘉瑜頓了下,伸手進大衣口袋,將打火機拿了出來遞給他。
霍希安不接,一雙看不出情緒的眼就這么盯著不敢抬眼看他的女人。
夜晚光線昏暗迷離,但依然可以看出她秀美的五官。
薛嘉瑜與賀靜嘉雖然是雙胞胎,但是異卵同胞,性子南轅北轍,外形也是相差甚遠,一個嬌艷,一個秀麗,但不管哪一種,她都足以列入美女行列。
薛嘉瑜沒有看他,但卻感覺得到他正在盯著她看。
她被這陌生的目光盯得很不安,咬著唇抬頭看他一眼,正好與他目光接上,她硬著頭皮開口“打火機。”
霍希安嘴角勾了勾,指了指在寒風中冒著熱氣的關東煮“吃東西先。”
說著,收回目光,將她擺好的筷子打開,埋頭吃東西。
薛嘉瑜靜靜地坐在一邊看他,他吃得很快,不知是真的餓了還是食物過于美味。
她很想問問他,夠不夠吃?要不要再去買?但是每每話到嘴邊卻又咽了下去。
她還是不敢主動開口。
雖然今晚的他似乎對她少了些尖銳與刻薄,可她以前遭受過太多被人嫌棄的難堪,她不敢。
霍希安放下筷子時,一方紙巾送到他面前。
“多謝。”她的貼心讓霍希安忍不住挑眉,第一次誠心跟她道謝。
一個人講話,是善意還是惡意,聽得出來的。
聽到他的道謝,薛嘉瑜心中的忐忑不安忽地消散不少,她抬起臉,伸手將粘在臉頰邊的發絲撥到耳后,露出抹淡淡的笑“不用。”
霍希安沒再說話,放下紙巾后伸手將兩只啤酒罐拉到面前,一一打開,然后將其中一罐推到她面前“陪我喝。”
薛嘉瑜愕然,她不會喝酒,可他說讓她陪他喝,那她要不要喝?
萬一喝醉了,怎么辦?
見狀,霍希安也沒有勉強她,自己拿過一罐,仰頭就喝。
味道差強人意,但今晚的他,此時的他,懶得去挑剔,就這么一罐接一罐地喝著。
他喝酒,她靜坐,兩人之間除了耳邊的風聲,細雨打在傘面的滴答聲,車輛經過時發動機的轟隆聲,還有他放下罐子時碰撞桌面的聲音,再無其它。
她買的半打啤酒全都被他喝光,喝完酒的他就這么靜靜坐在那里,眼神直勾勾地盯著她不放。
她的忐忑不安又涌了上來,她是不是打攪他太久了?
這么想著,她正要起身離開時,他開口了。
“你喜歡我什么?”
薛嘉瑜沒料到他會這樣問她,先是震驚,然后一陣尷尬,卻又不知如何接話。
喜歡一個人,需要什么特別的理由嗎?外貌,家世,還是品格,才情?
薛嘉瑜自己都說不清楚,她到底喜歡他什么。
這些年在國外,在她的生活交際圈中,比他優秀的異性數不勝數,可她就是沒有任何心動的感覺。
是啊,心動。
多么奇妙的一個詞。
光憑年少時的怦然心動,她就能將一個人放在心里那么久。
這么多年過去,她有過怨懟,也有過懷念,遭遇過嫌棄,也受過傷害,但他卻一直在她心里。
不管她對自己做過多少心里暗示,說不再喜歡他都沒有用,這是抹不掉的事實。
她想,她上輩子一定是欠了他太多太多,所以這輩子才會這么卑微,毫無理由地去喜歡一個人。
悲哀啊,卻依然對自己的傻氣一點辦法也沒有。
見她面色僵硬,張嘴想說什么卻什么也說不出來的的模樣,他嘴角勾了勾,有些自嘲地開口“我不過是個虛有其表的二世祖,事業一塌糊涂,面對笈笈可危的公司無能為力,對你也不好,所以別再喜歡我了,我沒打算跟任何女人談感情,回家吧。”
他一口氣說完,沒理會她是否有聽進去,起身,利落地走人。
這是這么多年來,他第一次同她講那么多話,而且,很認真地同她講。
不是嘲諷,不是厭棄,也不是敷衍。
夜深了,原本只是細微的雨絲,卻忽然變大,淅淅瀝瀝起來。
薛嘉瑜回過神來時,霍希安的身影已走遠,融進夜色中。
她伸手抹了抹臉,抓起放置于一邊的雨傘,迅速朝他離開的方向追過去。
她走得不快,一深一淺地走在滿是雨水的路上,追得很辛苦。
霍希安被身后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驚到,停下來回身時,她已經撐著傘站在他面前,大口大大喘著氣,臉上水光閃閃,不知是雨水還是汗水。
還沒等他開口,那把撐開的大傘已經舉過他頭頂,擋住了不停往下落的雨滴。
“下雨。”她緩了緩,吐出兩個字。
這個世上,怎么會有這么笨的女人?霍希安閉了閉眼,開眼時,那個笨女人卻依然還在費力地幫他撐傘,因為身高的差距,她舉得有些吃力,卻一直在堅持著。
與他目光對上,她繼續道“你不要妄自菲薄,公司的事情不是你個人的問題,是霍爺爺他們故意聯合其它人給你使絆子才會無法順利融資。你別氣餒,一定還有其它辦法的,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
她也是一口氣將心中想要說的話全都說了出來,語氣堅定,表情認真,眼神篤定。
滿滿的,都是信任。對他一種無限制,無保留的信任。
霍希安從來不覺得自己需要任何的同情與鼓勵,但此時此刻,這個下雨的夜晚,在他心情極度郁悶的夜晚,有個人在雨中幫他撐傘,對他說了這么一番話,他心頭微動,喉結滾動幾下,伸手無聲地接過她手中的傘。
那一瞬間,兩人的手指不經意地相碰,一個滾燙,一個冰涼。
薛嘉瑜震驚地望著他“你發燒了。”
男人目光緊緊地鎖著她被雨水打濕的豐潤容顏,一字一句極認真的回道“是。我發燒了。你要不要跟我回去,幫我退燒?”
“啪啪啪。”雨點敲打傘面的聲響更大了,將她那一聲“好”也壓了下去。
霍希安直接牽過她的手,往更深的夜色而去。
滾燙與冰涼交織,薛嘉瑜整個人都暈了。
怎么坐上計程車,怎么回到他公寓的,她完全沒了印象。
而現在,她泡在滿是熱水的浴缸中,腦袋仍然一片渾然不清。
他太強勢了,就算發燒了,也依然制得她毫無招架之力。
她低頭,看著手腕處的明顯的淤青,秀眉微蹙。
不是疼,而是煩惱。
她的皮膚一向都容易淤青,輕撞一下都要幾天才能消。
她煩惱的是,回去之后要怎么樣才不被嘉嘉發現。
她沒有這么自戀,覺得跟他回來后,兩人之間的關系就會有進一步的發展。
今晚,他或許是因為工作上的麻煩而心情不佳,再加上喝了酒,所以腦子不清才會同她……
明天天一亮,一切都回到原點。
他是他,她是她。
她是個成年人,能為自己的行為負責。
現在,她要做的就是安靜地離開。
免得明日見面,兩人都尷尬。
出來后,她看了眼在床上睡得沉的人,本想安靜地走,可腳卻不由自主地朝他的方向而去。
床上的呼吸平穩,睡著的他少了平日里驕傲冷淡的模樣,顯得平和安靜。
她伸手,輕碰下他的額頭,還有些微熱,便已經像之前那么燙了。
真是奇怪,生病發燒的人還能做那么劇烈的運動,一身大汗淋漓之后燒也退了。
她應該要離開了,但是面對還有些低燒的他,她始終放心不下。
思慮再三,她還是留了下來。
倒了杯溫開水進來,置于床頭,然后到客廳的沙發上躺下來。
身體明明很累很累,可她卻很久很久沒有辦法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