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嘉言狹長的鳳眸溢出一絲冷笑,“是我,如何?”
“你是蓬萊鬼修。”容徽在楊雪云的攙扶下慢慢起來,“蓬萊鬼修和合歡宗是什么關系。”
容徽的話是問寇嘉言,眼睛卻盯著季塵。
季塵搖頭,斬釘截鐵道:“沒有關系!”
他從小在合歡宗長大。
師父是中洲人人敬仰的琴圣,為人高風亮節,絕對不會和蓬萊鬼修同流合污。
季塵的記憶混亂,他腦海中沒有師父奪舍的記憶,只有容徽殺了恩師,自己和她有血海深仇。
“你相信我!”
季塵扶著古琴,黑如墨的雙眸里滿是認真和焦急。
這句話幾乎是吼出來的。
優雅淡然了數百年的仙君第一次這么失態。
合歡宗若是和鬼修這種歪門邪道沾上關系,他和師父這些年的努力將毀于一旦,合歡宗弟子在修仙界的路走得更難。
“他是你仇敵你信他嗎?”寇嘉言浮在空中,手中狐貍鬼面折扇一搖,似笑非笑道:“容徽,殺了他。”
輕飄飄的一句話落在容徽耳里,她只覺得身體一僵,手不受控制的抬起來,風雪劍劍指季塵。
“容徽,你找錯了仇人。”
寇嘉言落在地上,魅惑的雙眸盯著容徽,笑盈盈道:“給你釘上封印釘的人不是東門長老,而是季塵這個叛徒。”
蠱惑人心的聲音鉆進容徽耳里,她腦海中浮現出季塵面目猙獰的將封印釘扎在身上的畫面,頭疼欲裂。
寇嘉言慢慢逼近容徽,風吹起他絢爛奪目的紫衣,一股帶著血腥味的香氛飄進容徽鼻子里,她不由自主深吸一口,針扎一般疼痛的腦袋得到緩解,眼神漸漸迷離。
寇嘉言的手落在她肩上,“深仇大恨,你不殺他很難收場啊。”
冰冷的溫度從肩頭傳來,很冰,很涼,落在自己肩上的仿佛不是人的手,而是一句冰封的尸體。
容徽側頭望向他,迷茫道:“殺了季塵?”
“當然!”寇嘉言折扇一合,“季塵是合歡宗的叛徒,是他重傷你,用魅惑之術導致你走火入魔,再用封印釘封印你的靈力,若非東門和我將你送到青山院最安全的自省屋里保護著,你恐怕已經身死道消了!”
青云宗眾人和季塵等人望著信口開河的寇嘉言,紛紛痛罵他的虛偽!
若非寇嘉言拍著胸口保證東門長老用封印釘封印容徽的靈力絕對萬無一失,他豈會慘死!
季塵更是憤怒!
他的記憶中沒有寇嘉言這個人。
但是那種發自心底的仇恨令灼燒他的靈魂。
此刻,季塵覺得與自己有血海深仇的不是容徽,而是寇嘉言。
“雪云,寇大夫說的是真的?”
在場眾人,只有天真跟著寇嘉言的思路走。
東門身死,江雪云和天真身上的封印釘消失,他感應到空蕩蕩的丹田被靈力灌滿,力量充盈的感覺回來了。
由此可見,寇嘉言嘴里沒有一句真話。
封印他們的是青云宗,而非季塵。
“別跟著他的話語走。”江雪云俊秀的臉陰沉如鐵,“你要學會獨立思考。”
寇嘉言的目的很明確。
寇嘉言要讓容徽來對付他們。
不管誰死誰活,劍靈派,合歡宗,風雪樓和三千道法宗門必將結仇。
坐收漁翁之利的是青云宗和寇嘉言。
“五長老,不要相信他的胡言亂語。”江雪云劍眉一擰,警告道:“他在蠱惑你,在騙你!別忘了,方才與你并肩作戰的是季塵,不是寇嘉言。”
寇嘉言笑吟吟的扇扇折扇。
難以言喻的恐怖氣息驚濤駭浪般沖自己而來。
江雪云忙不迭的凝出結界擋住靈力沖擊,境界的懸殊讓他的結界脆如白紙。
“咔嚓。”
靈力流與結界碰觸的瞬間。
結界被轟成齏粉。
江雪云只覺得胸前傳來穿心刺骨的劇痛,而后重重的摔倒幾百米外的巖石上。
江雪云血液噴涌,身體停地抖著,連說話的力氣也沒有。
江雪云只覺得眼前一黑,暈倒前,他盡全力喊道:“五長老小心,寇嘉言至少是分神境以上的修為。”
容徽看著重傷的江雪云,手中的風雪劍傳來嗡鳴,冰涼刺骨的寒意在指縫中游走,強行拉住她渙散的思緒。
“還在等什么。”寇嘉言見容徽神色恍惚,催動落花印,命令道:“殺了季塵!”
“好。”
容徽舉起風雪劍,狂暴的殺意周身彌漫,形成恐怖的殺意風暴。
季塵心中大駭,忙舉起古琴。
身為合歡宗長老,他最清楚合歡宗蠱言之術的厲害。
不說寇嘉言的境界高于容徽。
哪怕是同等境界,只要容徽的心緒出現一絲異動,有丁點懷疑,蠱言之術便能趁機而入,誘導她做出非常之舉。
“五長老,你清醒點。”
天真后知后覺的發現自己靈力恢復。
容徽血紅的殺氣肆意,精致的臉如寒冰一般冷,“我一直都很清醒。”
銳金之氣灌入風雪劍中,劍身承載不住法相強悍的力量,忍不住顫抖,嗡鳴。
寇嘉言志得意滿的看著劍指季塵的容徽,驚訝于她竟有金劍和火鳳兩個法相,陰柔的臉上笑意深深,左眼角下那顆紅色淚痣閃爍著妖異的光芒。
“你、去、死!”
容徽雙手舉劍,腳底尸山血海和風雪劍同時顫抖,她用盡全身力量往后捅去。
“噗!”
蘊含銳金之氣的金劍。
焚燒世間萬物的三昧真火。
冰冷刺骨的風雪劍。
三股力量合一,盡數穿過寇嘉言的胸膛。
寇嘉言噴出一口鮮血,不可置信的凝望容徽,折扇化作鋼鐵利器朝她細嫩的脖子砍去。
寇嘉言的速度快,容徽的速度更快,她閃身落在季塵身旁,將風雪劍放在身前,雙手結印。
“乙木青龍化萬劍,斬!”
尸山血海里,殺戮小劍沖天而起,在空中凝成萬劍,殺氣騰騰的撲向寇嘉言和青云宗眾人。
不等他們反應。
容徽足尖觸地,火鳳在雪海中翱翔,流光溢彩的羽翼抖落焚燒世間萬物的三昧真火。
“南離天火化三味,煉!”
鋪天蓋地的大火熊熊燃燒,青云宗眾人上下不得。
上空有殺氣騰騰的殺戮小劍。
下面是焚城烈焰。
修其他道的修士與無情劍道對戰之時,本就不占優勢,何況遇上釋放了兩個法相的容徽。
更要命的是,他們還要抵抗季塵魔鬼一樣的琴音。
只有寇嘉言捂住胸口浮在空中,饒有味的看著容徽,興奮道:“你身上有我的落花印,竟然能掙脫我的控制,容徽,你不愧是那人的分身!”
“本座不是誰的分身,本座是容徽。”容徽雙開結印,玄金色靈力在她周身環繞,她看著季塵和天真,笑道:“我說過,當記憶出現問題的時候,我只相信現在看到的。”
季塵和天真的關心做不得假,寇嘉言卻一而再再而三的蠱惑自己。
容徽的意志比鋼鐵更堅硬,很清醒。
“不愧是她的分身。”寇嘉言狐貍鬼面扇一抖,妖異的扇子迎風化作一面招魂幡。
他居高臨下的看著青云宗眾人,搖頭道:“本座原本不想出手,奈何這群廢物這般不中用,也罷,就算得罪她也要將你殺了永絕后患!”
容徽的強大超乎寇嘉言的預料。
哪怕得罪縹緲幻府的容曌女仙,他也要為蓬萊將這個“分身”殺死!
容徽不敢托大,她喚出土靈珠,沉聲道:“借地五方移三山,鎮!”
“轟隆”
大地震顫。
天真看著高高隆起的山脈,目瞪口呆。
五長老,她簡直不是人。
容徽雙手操控金劍法相凌空劈向寇嘉言。
火鳳和風雪劍屬性相悖,容徽只能放棄風雪劍,全然用火鳳點燃黑如墨的天空。
空中不知何時出現了濃郁的黑霧。
容徽看著黑霧,心底的悲觀,絕望,等壓負面情緒壓在心頭,那種令人絕望的氣息從黑霧中飛出,相梅雨落在眾人肩頭。
所有人腦海中浮現出那些令人絕望的過去,沉甸甸的壓在心頭,令他們不堪重負。
寇嘉言魂幡未動,黑霧先行。
容徽看著突然出現在江雪云身上的厲鬼,一道金光急射而去。
“師父!”
江雪云從昏迷中醒來,他看著被容徽打碎的江明月,手指顫抖,眼底通紅。
“那不是你師父,是血衣幡鬼。”容徽厲聲道:“黑霧能勾起心底最絕望的情緒,大家小心。”
季塵咬緊牙關,腦海中全是容徽殘殺師父的記憶,名字是假的,但看著師父一遍遍在自己面前死去,他去無能為力,痛苦有絕望的氣息壓得他喘不過氣。
“你們怎么都這樣?”
天真看著滿頭大汗的眾人,絲毫沒有受到黑霧的影響。
容徽驚訝道:“只有心靈純凈的人才不會被黑霧影響,膽小怕事的小胖子心靈竟然如此純凈。”
容徽本想讓天真去奪引魂幡。
考慮到他的修為,什么話也說不出來。
黑霧遮住了容徽的視線,她看不到黑霧中有多少怪物,只能催動火鳳焚燒黑霧,給她掃出一片干凈的地方。
“五長老,看天上!”
容徽向上望去,頓時頭皮發麻。
黑如墨的蒼穹上竟然掛滿了死相凄慘的尸體,數萬條恐怖的血管扎進每具尸體里,空中彌漫著絕望的死氣。
眾人仰望天空,登時驚駭欲絕。
空中下起了猩紅的血雨,伴隨腥臭的碎肉落在地上,將石頭腐蝕出大大小小的窟窿。
青云宗眾人忙祭出結界自保,再也騰不出手來對付容徽。
“這樣就害怕了?”
寇嘉言魂幡一抖,獰笑道:“這才是開胃菜!”
他本就長得陰柔,獰笑之時給人一種陰森恐怖之感。
血雨落在容徽的尸山血海上,她疼的一哆嗦,忙將震懾眾人的尸山血海收好,腳踩在凌亂的大地上,用木靈珠操縱千斤巨石,瘋狂砸向寇嘉言。
金劍嗡鳴,火鳳啼叫,空中亂石飛舞。
恐怖的殺意拔地而起,直沖寇嘉言面門。
寇嘉言感受到了一股壓力,引魂幡一揚,數十萬幡鬼浩浩蕩蕩的從天而降,厲鬼附身在兇煞的尸體之上,不多時將清理完空中的碎石。
容徽本就重傷未愈,靈力漸漸消耗的她沉不住,噴出一口鮮血。
“五長老。”
“容徽。”
天真和季塵急忙把她拉起來。
寇嘉言蔑視道:“就這?”
“激將法對我沒用。”容徽喚出碧海神龍法相為自己療傷,虛空一抓,木靈珠幻成的木劍掌心握,“殺!”
容徽將靈力灌入堅硬無比的奉還木木劍,眼中盡是不服輸。
她感覺到寇嘉言的實力,絕對不止分神境,有可能更高。
盡管青云宗在手札上寫自己是分神境,容徽根本不信,她只相信自己現在的實力。
“五個法相!”
饒是見多識廣的寇嘉言也不由驚嘆,“你這個分身,比她氣運更勝。”
五行法相相生相克,這些完美的被容徽融合在身體里,還不排斥,簡直是修仙界的奇觀。
容徽皺眉,“她是誰?”
“你不必知道她是誰。”寇嘉言現在根本不關心是否會得罪縹緲幻府的容曌女仙,他唯一的目的便是將容徽身上的五個法相據為己有!
寇嘉言輕聲道:“你可以去死了。”
無窮無盡的森然鬼氣化作實體,壓頂而來。
容徽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壓力,蘊含銳金之氣的鳳凰木木劍分作數萬利劍,仍舊擋不住洪涌而來的厲鬼。
“噗!”
容徽,季塵,天真等人額頭上青筋暴起。
“寇嘉言要殺了我們!”青云宗眾人驚駭欲絕,“合歡宗要殺我們!”
容徽半跪在地上,冷笑道:“你眼瞎?寇嘉言是蓬萊鬼修,哪里是合歡宗?他殺了你們更好!作惡多端,該死!”
合歡宗眾人面面相覷,他們當初推寇嘉言上位是為了控制合歡宗,哪成想會這樣。
“去死吧。”
寇嘉言雙手結印,數十萬厲鬼山呼海嘯般朝容徽撲去。
容徽咬緊牙關,正欲放出尸山血海與其一決生死。
突然,黑沉沉的天空出現巨大的窟窿。
密密麻麻的尸體從天而降,粗壯的血管爆炸,幡鬼發出驚恐的尖叫聲。
容徽抬頭。
天光處。
一柄靈氣逼人的傘從空中飄下來。
持傘之人身著樸素的白衣,他眉目如畫,臉色很蒼白,唇很紅,就像落在白紙上的朱砂,濃烈刺目。
在他頭上,是一片光芒璀璨的星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