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云和,站在這兒干什么呢?”璇璣手里提著食盒漫步到他身旁,“早上我下來的時候你站在這兒,現在天都快黑了怎么還在這兒?”
云和頂著烈日在這里傻傻站了一天。
云和大病未愈,面色蒼白如紙,唇上毫無血色,他躬身行禮,“小師姑安。”
璇璣笑道:“嗯,想上去?”
想,很想,特別特別想,
云和站在縹緲峰下回憶了當年被師父帶上山時的記憶。
那時候自己還很小,師父前著他手在縹緲峰附近的各個地方轉了一圈,悉心告訴他哪兒能去,哪兒不能去,山川地脈,修行洞府,藥田劍冢,這些記憶仿佛舊就在昨日。
都回不去了。
云和心里堵得慌,他眉頭緊鎖,唇名抿成一條線,廣袖里的手緊握成拳,用盡全身力氣才抑制住回家的欲望,“謝謝小師姑,師父她不想見我,弟子就不上去給她添堵了。”
云和拿出一只瓷瓶,“我聽從云芳澤回來的師妹說師父在那兒受傷了,這是繁花谷的藥,內服外敷效果都不錯,勞煩小師姑送給師父。”
璇璣打開瓷瓶嗅嗅,“這么好的藥你怎么不自己用?”
“沒來得及。”
“撒謊。”
璇璣拆穿他的謊言,“小云和,我知道你想修復和五師姐的關系,但她做出的決定覆水難收。
藥是你對五師姐的心意,也是她引你入道,帶你修行的報恩之舉,我可以代為轉達。
我仔細想了想,我是很喜歡你。
但是我不能讓五師姐傷心,所以決定等你傷好了之后送你下山。”
云和如遭雷擊。
是了,小師姑再喜歡他,也比不過師父。
下山本就在預料之中。
云和艱難的點頭,艱難道:“好。”
“你也別難過。”璇璣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如果你想留在修仙界的話,我修書一封給另一個與我凡間家族關系親密的門派,你可以去那兒修行。
倘若不喜歡留在修仙界,想平凡的過日子,我立刻修書一封讓我朝帝君拜你為國師。”
云和的修為是金丹境巔峰,半步元嬰,在凡間當一個國師綽綽有余。
璇璣偏心云和,自然為他做打算。
“不了。”云和行大禮,“小師姑,我心中已經有了去處,您不必費心。”
云和有自己的打算,璇璣真心為他高興。
高興之余,璇璣淡淡道:“還有一件事我要問你。”
云和冷冰冰道:“小師姑但問無妨。”
“你和封神學院里面有一只叫做采薇的魅是怎么回事?”
璇璣不解道:“她當初在封神學院里算計五師姐,想用金蓮來救你,后來被五師姐打得灰飛煙滅了。”
采薇的名字璇璣覺得耳熟,總覺得在哪兒見過,但是想不起來。
“她是三千道法宗門的一個弟子,與弟子頗有淵源。”
云和頓了頓,冰冷的眼底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愛恨交織,憤怒和冷厲齊飛,“她死了也好。”
璇璣見他神色不對,腦子轉了一圈,似乎明白了。
“好啦,我要上山了,小云和還有沒有什么要和五師姐說的?”
云和蒼白干涸的唇動了動,他壓住心里瘋狂的渴望,啞聲道:“沒有了。”
璇璣剛御劍,忽然聽到下方傳來聲音。
“讓師父她,多保重。”
聽著像訣別。
璇璣點頭。
容徽惡趣味的差使剛落地,躺在地上氣喘吁吁的兩人,“去廚房端兩杯酸梅湯來,小師妹肯定累壞了。”
李顏回扯起王宏宇,相互攙扶,跌跌撞撞的往廚房走。
璇璣送完藥,吃飽喝足后下山。
“師父,阮阮長老醒了。”李顏回手里捧著一封拜帖,“望月門來信,說明日就到劍靈派,他們來接阮阮回去。”
容徽一目十行的看完拜帖,笑道:“你招待就行。”
阮阮居住的地方不遠。
容徽穿過云霧繚繞的游廊,拐進一處月門,抬頭就看見阮阮提著水壺侍弄院子里的墨玉牡丹。
“五長老。”阮阮溫溫柔柔得到嗓音穿過曲曲折折的長廊落進容徽耳里,“你這兒真好。”
容徽大步流星走進院子,她抬手凝出結界擋住所有人的窺視,自顧自的坐在石凳上,支起腦袋看美人澆花,“喜歡的話,就別回望月門了,留在劍靈派。”
阮阮放下水壺拍拍手坐到她身邊,輕笑道:“金窩銀窩不如我的草窩,五長老的美意心領了。”
“我這個人不喜歡彎彎繞繞的,阮阮,我想知道你被青云宗抓進摘星樓后,遇到了什么。”
容徽坐直身體,嚴肅認真,“這件事對你而言,很重要。”
阮阮眉心天衍宮的印記對容徽沒影響。
縹緲幻府和天衍宮在大辰界的關系亦敵亦友,沒有血海深仇,只有利益牽扯。
阮阮柔美的臉一僵,她低下頭,纖細的手指不安的絞著衣帶,“五長老,我只能告訴你,我在天門看到了貴派的徽記,還有合歡宗老宗主,季塵的師父琴圣,是他一直保護我,把我送出天門的,之后的事情我有些記得,有些不記得,記憶很混亂。”
阮阮只記得被青云宗東門長老帶進天門之后,眼前一片空白,然后有人在她身上注入了奇怪的靈力。
迷糊間,阮阮聽到天衍宮的名字。
后來被琴圣送出天門。
醒來發現自己在縹緲峰。
“你被送出來之時額頭上有一朵花鈿,我已經用術法幫你隱匿了。”容徽見問她也問不出什么來,直言道:“給你一個忠實的建議,你花鈿發熱或者感應到什么的時候,不要聽,不要信,堅守本心。”
天衍宮不會無緣無故將宗門徽記烙印在阮阮的額頭上。
他們在阮阮身上肯定有利可圖。
阮阮神色凝重,“五長老,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容徽意味深長道:“知道得不多,你想到什么,隨時可以問我。”
阮阮沉默。
容徽撤掉結界,“望月門的人明日就到,你難得來一次劍靈派,身為東道主怎能不設宴款待,請吧。”
阮阮心思重重的跟在容徽身后。
不知為何,只要容徽在,她就覺得很心安。
不論在埋骨之地秘境還是蒼山秘境,容徽永遠是那個可靠的人。
阮阮好幾次想將心底事告知容徽,卻怕害了她。
有些事,只得到得越少,越安全。
劍靈派現在與青云宗的關系降至冰點,阮阮不想給容徽帶來更大的麻煩。
容徽設宴款待阮阮和江雪云,下廚的自然是軟玉。
飯后,江雪云彈奏古琴,軟軟伴舞,白行一吹笛附和,其樂融融。
花前月下,才子佳人,雖無情愛,卻有友情。
容徽難得放肆喝酒,她看著歡鬧嬉笑的小徒弟和王宏宇,與符玉舉杯暢飲。
翌日。
容徽昏昏沉沉的醒來。
床邊的衣架上放著干凈的衣服,不遠的茶幾上放著冒熱氣的醒酒湯和一封書信。
容徽洗漱完,喝完醒酒湯打開信封。
“五長老,原諒我不辭而別。
昨夜沒有勇氣和你說的話,我接著酒勁兒將它寫在了書信里。
我被東門扔進天門的之后才知道他想用我的血肉祭設置在天門的陣法,破除劍靈派的封印,強行打開大辰界和小辰界之間的通道。
合歡宗琴圣是天門的守境者,他發現了東門的陰謀,將我救了下來。
陰差陽錯之間,我踏入虛空通道,意外進入大辰界,落地在天衍宮。
天衍宮之人發現我是元嬰境修為,根本不可能進大辰界,但是卻上去了,于是將我關在牢里逼問。
那幾天,是我一生揮之不去的噩夢。
牢里除了我之外,還有從其他小辰界與大辰界交界處意外進入天衍宮的修士。
大概有七八個,死的死,瘋的瘋。
我從一個瘋瘋癲癲的修士口中得知天衍宮似乎在密謀什么,還提到了縹緲幻府。
值得注意的是,縹緲幻府也有一位和你名字一模一樣的容曌女仙。
那位女仙似乎出了事昏迷不醒,縹緲幻府府主沈遇殺進蓬萊閣討說法,不久之后,容曌女仙就醒了。
天衍宮和蓬萊閣都想打通大辰界和小辰界的通道,仿佛是想放置什么東西。
蓬萊閣鬼修已明目張膽出現在小辰界。
也許在未來的某一天天衍宮和蓬萊閣都會來到小辰界,奪取小辰界的氣運。
小辰界人人向往的大辰界,并沒有我想象中的那么美好。
琴圣前輩將我救回來之后,他叮囑我,讓季塵不要去找他,時機一到他自然會現身。
他還告訴我,若想讓小辰界永遠存在,劍靈派一定不能滅。
從他的語氣中我猜出,大辰界某個宗門著手對付劍靈派。
望月門勢單力薄,不能正面與青云宗相抗,但我會勸服門主暗中相助劍靈派。
言盡于此,望五長老多珍重。”
這封信中的信息量很大。
中洲有三圣,劍圣和琴圣名揚天下。
最后一個合體境大能并未出現在三圣榜上,很有可能和劍靈派有關。
第二件事就是自己的本體出問題了。
也不知沈遇找了個什么東西進入自己的身體里。
想到這兒,容徽眼皮突突亂跳,她總覺得要出事。
第三件事就是阮阮信中所言,天衍宮和蓬萊閣在對付小辰界。
容徽在大辰界時常年閉關。
兩位不聞窗外事,閉關就是幾百年。
縹緲幻府的部署容徽基本不摻和,全權由沈遇負責。
“對付劍靈派做什么?”容徽將信件扔到香爐里,看著熊熊燃燒的火焰,沉思道:“縹緲幻府和劍靈派有關聯,天衍宮和蓬萊閣是想借力重創縹緲幻府?”
不對。
劍靈派對縹緲幻府而言不足掛齒。
容徽覺得團團濃霧浮云遮住了自己的視線,她看不透濃霧后面到底有什么。
“先閉關,將修為提升到合體境,回到縹緲幻府什么都清楚了。”
想再都是胡思亂想。
容徽起身,發現茶幾上還有一個精致的瓷瓶。
打開瓷瓶,清香撲鼻的味道鉆進鼻子里。
“繁花谷的好東西。”容徽將瓷瓶揣進懷里,“小師弟剛好需要。”
容徽御劍去了一趟凌云峰,親手把東西交給沈書簡,走著回縹緲峰。
沿途容徽看到許多生面孔。
弟子們拘謹的行禮。
五長老兇名遠播,氣勢逼人,他們有點虛。
容徽覺得自己還算親切,也不知這些弟子怎么回事,怕自己怕得要死
“師父,師父。”
容徽看著火急火燎的小徒弟,雙手抱胸,“又有什么事?”
“我家里來信了,爹娘不太好。”凌云峰禁止御劍飛行,李顏回從山門外跑到凌云峰,一口氣跑了一千米,累得上氣不接下氣,“我......我想回去看看。”
修仙界有不成文的規定。
當弟子修為達到筑基境之后便會讓他們下山一次,見見山下的親朋好友,與凡事俗情做個了斷,割舍過去。
中洲修仙界弟子大多數需要三十至于五十年才能筑基。
三五十年過去。
凡間的血親也差不多到了不惑或者知天命之年,半截身子已經入土了。
倘若弟子在山上呆了三十年還是不能筑基,便可選擇自行下山與父母團聚,不再回宗門。
弟子若想回宗門,宗門也會廣開門路。
李顏回是丞相之子,又是家中幼子,他出生之時李相國已經到了不惑之年。
李顏回上山十多年未曾回去。
現在想回去看看,容徽沒有理由阻止,“去吧。”
劍靈派退出了九洲大比,李顏回想什么時候回去就什么時候回去。
“師父,我經常給家里寄信,信中多有提及師父,家父對你頂禮膜拜,奉若神明。”
師父有很多優點,就是經不得夸,一夸必暈。
李顏回口若懸河,“家父常在家書中提到您。
說您是修仙界的福音,是劍靈派的救世主,修仙界少了您轉都轉不動。
他屢次教導弟子,說我走了狗屎運能拜名揚四海的容曌女仙為師,簡直是燒了八輩子高香。
師父的品性高山仰止,家父心悅誠服。
他老人家這輩子最大的愿望就是能看看修仙界真正的女仙。
師父,您可否屈尊降貴陪同徒兒去一趟凡界?”
李顏回一通夸贊不帶喘氣的。
吹得容徽心花怒放。
“善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