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師侄究竟在搞什么?”無奈嗟嘆過后還是要繼續尋找線索隱藏的含義。
墨色與霜色看似有界,實則無界。扇面的山水畫僅由二色而成,蒼勁晦暗為上,素霜雪白為下。
隨意幾筆,便是這扇面之畫。
“這畫的也未免太過隨意。”好的畫卷向來講意而不求形,如此說法也早有耳聞。只不過作畫的人著實肆意過頭,寥寥幾筆能看出個啥?
從少女的語氣中聽出三分抱怨三分嗔怒,剩下的四分,是無可奈何。“究竟是陰天白雪還是晴日黑河?”
等等……驚詫于無意吐出口的話語。
“黑色的表示水,黑水豈不就是滄溟?那么這個霜白之色未必代表晴天,或許是積雪。”
“那么,那位大人留下的顛倒二字……”
幾個詞忽然行凌若腦海中閃過,晝夜顛倒,乾坤顛倒,神魂顛倒……還有嗎,還有什么與顛倒有關的詞語?
“神魂顛倒是……”雖然時機危急不宜玩笑,可是聽到凌若儼然一副報菜名的架勢,報到第三個時,小雪就差喝口水直接噴出來。“主人,這個詞語不是形容愛慕之情的嗎?”
“就不能有人迷戀我到神魂顛倒嗎?”
“能……那位大人確然對主人神魂……呃…神魂顛倒。只是話題未免改變的太突然,我還沒反應過來。”
“哪里改變話題?”少女難得的嗔怪了一句,“我只是將想到的所有可能都說出來罷了。”
其實凌若認為最有可能的是“晝夜顛倒”,只是整個北境暗無天日,始終陰沉著的天,與“晴日黑河”的“晴”字毫無關聯。尤其是蒼松茂林,有樹木庇蔭更是分不清晝與夜。
如果是乾坤顛倒呢?
正在此時,便看到小雪倒立在雪地上,“主人,同樣的景色倒過來看完全不用呢。”
“是嗎?”
這句話成功勾起少女的好奇心,便一個麻利的俯身,雙手撐地、雙腳朝上,也做了個倒立動作。
“嘶……頭有點冷。”
“修士竟然怕冷,可笑可笑!”
“修士說到底也還是人,是人便有五感,冷熱、饑飽亦或痛覺都是再正常不過。何況,有是一回事,怕是另一回事。不像某個玉佩,明明只是個石頭竟然還會頭暈。”
緋云自知理虧,竟然少有的安靜下來。
“原來顛倒的世界是這個模樣。”少女忽然感慨,師侄想傳遞給她的是另一種世間,脫離人倫常理和固有邏輯的存在。
做松樹上倒掛的尸體似乎也不錯。
陰沉的天化為黑土,流動的云猶如……無精打采一掃而空,少女此刻雙瞳剪水,流光溢彩閃爍著光。
“小雪?你快看抬頭看天,霧蒙蒙陰沉沉的感覺,像不像黑水。”
“咚!”
還沒聽到小雪回應,便聽到一聲結實有力的磕地板聲。隨即傳來“喵嗚”慘叫,不用猜,只能是她家貓兒。
而穿著粗布麻衣的小小少年,此刻已經姿勢扭曲的癱倒在地。凌若急忙停止倒立,站定后走到小雪身邊,關切的問道,“怎么回事?”
“主人……”若非小雪已經化成人形,否則現在手腳并用四肢倒騰的樣子像極了烏龜翻白。凌若看在眼中,笑在心里。
問題是笑在心里,小雪也知道呀!
“主人你還笑話我……”聲音帶著幾絲哽咽,絕不是裝的。
“好了好了”,少女隨即正色,“你先說說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還不是!還不是聽主人的話要抬頭看嗎,忘記還在倒立,猛地一抬就磕到了頭……”
哽咽中夾雜著委屈,聽著愈漸小聲的話語,凌若宛如大姐姐一樣將衣裙鋪平,對著小雪擺擺手,示意它過來躺在自己腿上。“來,我給你看看傷到哪里沒有?”
“主人,你說我一個靈體,本沒有實體的,為何會感到疼痛呢?”
聽到小雪的疑問,凌若也陷入思考。
其實關于這個問題,過去不止一次的想過,可是小雪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個大大的疑問,不管后續再發生何種怪事,好像都是理所當然的。
“嗯……我看常世的孩子磕到碰到都會大哭,然后他的父母就會拿幾塊糖來哄。既然會覺得痛,那以后就要說出來,別自己忍著。”
“主人也會給我糖吃嗎?”小雪激動的雙眼泛著淡淡的綠芒。
“會的,只要我在,就一直會,不過要從下次開始。”說著,便從乾坤囊中拿出一個巨大的烤架,擺出幾個小瓶子。
“這是?!”
看到小雪一臉震驚的模樣,凌若笑意吟吟的點點頭,“這是烤活鰻魚,之前聽你好幾次喊著要吃,算著能施展意念傳送了,便去海寧縣的劉氏肉食鋪買了一份來。”
“哎!主人的行蹤為何我不知道!”
凌若揪起小雪的耳朵佯裝憤怒道,“好呀你,恃寵而驕是不是,竟敢窺探我的行蹤!”
“沒有!沒有!主人伺機欺負我!”
“哈哈,還被你發現了,小雪真是越來越精了。”凌若將烤活鰻魚推到跟前,“好了,不與你玩鬧,吃完魚養好痛,可是要繼續干正事兒的。”
“喵嗚”小雪一旁點頭稱是,一邊直接上手將鰻魚撕開往嘴里塞。
典型的食物放在眼前卻不會吃,看的凌若干著急,便親自為它切好再放入口中。
午時過半,天色仍是霧蒙蒙的。肉足飯飽的小雪此刻拍著鼓鼓的肚子打著嗝,還在回味鰻魚的美味。至于凌若則坐在一旁冥思。
扇面上最后顯露的畫面,如果必須要乾坤顛倒后才能找到魔域入口,那么她如何才能進入實則為天的“滄溟里”呢?
重新將烏黑色的棍子拿出來細看,它一定就是打開入口的關鍵。
凌若凝神靜氣,靈息在體內走了三個周天后,受到主人引導,被匯聚在一處。
隨即,散發著瑩白光芒的純厚靈息鉆入棍狀裝置。
先前的幾次嘗試都以失敗告終,想要激活它不僅需要有其它兩件魔器在旁,還需要——凌若的血。
背后的原因,當事人也不知曉。但是羅肆至既然將如此重要的東西留給凌若,就說明她一定有辦法打開。
而事實,的確如此。
少女雙眸緊閉,頭頂落雪,雙腿盤坐浮空,烏黑的發絲全部垂下埋在雪白之中。
指尖的鮮血汩汩流出,血滴融于淳厚靈力,在澄澈的白色螢光中橫沖直撞,化為一道清靈卻又詭譎的靈息,涌入黑色棍狀裝置。
鮮血的沐浴令它如同久睡初醒的野獸,精神煥發,棍身以肉眼明晰可見的強度瘋狂顫抖。原本黯淡無光的銘文,掙脫裝置的限制,向四外爆發出耀眼金芒。
有那么一刻,聽不到風聲,感受不到雪落。仿佛世間與她融為一體,只有靜默的黑白。連接天地的蒼松,化為無數鋒矛箭矢刺向望不穿的滄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