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虧凌若一直尋找各路線索,以求探查出“貴人”究竟是誰。
沒想到這家伙竟然自己送上門來。
“凌霜”因短時內快速汲取殺伐之氣,身體有些顫抖。
見狀,凌若發出一聲冷哼,滿眼都是不屑。
對方既然不遠萬里尋找到冥島來建言獻策,本以為會是個謀士書生的模樣,不料竟是個如此偷雞摸狗,連身形都不具備的宵小之輩。
紫裙少女站在原地,口中不忘念咒。
等會不知又會是怎樣的腥風血雨,她先以凈化符褪去禁錮族人的殺伐之氣。隨即又拈起土障術法,為其設立壁壘。
如此狀況,怕是免不了一場惡戰。
反正,多一層防御終歸是好的,哪怕只是拖延,也能為族人們爭取更多時間和機會。
“哎唷唷,讓姥姥看看,這就是夢魂族的那個俏娃娃?嘖嘖嘖,臉蛋兒是漂亮的,可惜不愛笑。”
聞言,又是一聲冷哼。滿是不屑道,“笑?怕你無福消受。”
“凌霜”輕輕踮起腳尖,本是嬌小玲瓏的身體微微懸離地面。縈繞在周身的縷縷殺伐之氣與夢魂族的幽紫色衣裙融為一體。
原本靈動如貓的銅鈴大眼,此刻漆黑無神,雙眸蘊滿死亡氣息,看不到一絲生機。
未幾,“凌霜”開口了。
其實并未張嘴,更沒有張合,而是
“難得來了個聰明人,可惜卻不愿意陪陪姥姥嘮嘮嗑呢。”
傳出的聲音已經不是早先的女聲,似乎還摻著其他人的聲音。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悲慟的,顫抖的,怨喪的,無知的……
少女深褐色的眼瞳猛然收縮,她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即,潛藏在這具身體內的殺伐之氣,并非由一人而生,乃是聚集了眾多心懷不甘的怨念生出的殺意。
如此看來,她要對付的不單是展現在面前的軀殼。
“常世來的這位‘姥姥’,可知客隨主便?冥島并非想來就來的地界,既來了,就得學會安分。”
少女居于高位,頂著淡漠顏容,滿是睥睨眾生的傲態。
聞言,“凌霜”猛地伸長脖頸,一顆頭顱忽然竄到凌若臉前。這一伸不要緊,倒是把院中站在后面的小輩嚇到。
眼眶之中空空如也,唯有兩團如煙如霧的漆黑在不斷流動。狀似眼珠卻不是,在左轉右轉,亦或東張西望,似乎正光明正大的觀察眼前這位被稱為繼任者的少女。
過了會,從那具身體中發出詭異的笑聲。
“額哈哈哈,真是個有趣的姑娘。”
然而凌若并未買賬,而是直接潑冷水道,“從姥姥口中說出,可不像要發自真心的夸獎呢。”
那邊也沒示弱,語氣有些陰陽怪氣的說道,“難得姥姥看上個丫頭,可惜人家不領情喲,真是熱臉貼冷屁股。”
熱臉貼冷屁股?凌若瞅了一眼“姥姥”的臉,那本是她最熟悉的面容之一,此刻蒼白的沒有一絲血色,還有先前殘留的傷痕,憔悴又脆弱,陰森又詭譎。
如此這般還好意思自稱是“熱臉”,怕是活著的時候沒有好好讀書。
然而這些話并沒有說出口,因為怕聽不懂在罵它。
“姥姥怎么這么快就換目標了,真是三心二意!”
正當凌若發自由衷的在心中暗自吐槽時,竟然聽到剛才混合聲音中的其中一層開口說話。
“嘖嘖嘖,真的是呢,就說能得姥姥垂憐容易,卻都無法長久哦。”
不,不只一層。幾聲嬌蠻,又幾聲怨念。
那些聲音自顧自的聊了起來,而且甚是暢快。卻不知站在它們眼前的夢魂族繼任者可通異族言語。
異族如此堂而皇之的舉止,少女并未覺得奇怪,似乎已經司空見慣,面色如常的聽著。
此時正在說話聲音,聽起來是個文質彬彬的年少男子。
“眾位兄姊怕是有所不知,眼前小妮一看便知資質上乘,定是姥姥鐘意的口糧。”
“哈哈哈哈,那感情是好事,姥姥剛鉆進的這具軀體實在太弱小,不夠滋補咱們的。”
原始的殺伐之氣究竟是吸附幾個人的殘識,凌若已經數不過來。但是據她觀察,一旦切換聲色說話,“凌霜”的腦袋就會劇烈抖動。
本就伸出了脖子,整顆頭顱近在咫尺,與凌若就快面貼面,如此還瞪著兩顆無神的眼珠子晃著腦袋。
若是換做尋常人,怕是魂兒都嚇沒了。
方才那位聽起來儒雅的書生對自己的判斷很是執拗,孜孜不倦的補充道,“不不不,從她身上散出的靈力香氣來看,說是極品也不為過。”
呵,算他有些眼光。只是“極品”二字怕是也配不上她凌若呢。
話音剛落,“凌霜”忽的伸起右手舉到半空用力一抓,所有聲音都停止了。
隨后又伸出小拇指挖起耳朵,“吵吵吵,每日凈為一些小事念叨也不嫌煩。”說著,又將小指甲中的污穢彈走。
整套動作看似隨意,又煞有介事。
只有凌若知曉“凌霜”的小指甲中什么都沒有,她有些看不懂這些怪異行為背后究竟暗藏何種玄機和目的。
正在此時又聽到姥姥忽如其來的獰笑,“呵呵哈哈,你們快看看眼前丫頭的反應,真是好品。不知若是此時將她吞入腹中,是否可以品嘗名為‘深思’的口味呢,嗯”
“美味啊可以想象到一定非常美味”
又出現方才詭異和聲,興奮到極致便會帶著幾分顫抖。
“姥姥,殺了她,不留活口。”
“是啊是啊,姥姥,人家已經等不及了!”
這群人把凌若當成什么,任人擺布,還是囊中之物?
誰知姥姥竟然忽然長就伸出舌頭舔舐少女側頰,隨即立刻后退幾步,將脖子縮回原位,頭顱回歸原身。
“哎呀呀,獵物不悅,口味變糟了。”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姥姥”是由眾位性格不同的人死后形成的殺伐之氣醞釀而生,凌若總覺得這“人”愛演的有些過分。
除卻一開始,凌若“配合”的回了幾句,此后都是它一人自導自演,自言自語。
凌若臉上的那坨粘液惡心,正欲拿出手帕擦拭,忽的感覺剛才那一塊皮膚熱辣辣的痛。
她就知道以“姥姥”的德性,所做的一切都有目的,絕不是一時興起。
如此這般,普通手帕是絕對擦不干凈。還是老方法,施展凈化符驅散邪惡。
或許是場上的形勢太急,以至于少女沒有注意到自身的變化。不管是剛才的凈化符,還是再之前保護族人時施展的靈符咒法,皆是沒有以靈符為媒,只是捻訣便出。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這些細小的變化她本人不知,但是小雪卻已有察覺。只是看主人此時太過專注,不想她分心罷了。
但是凌若潛在的能力意味著她除卻施展夢魂術法之外,亦可使用云中子教授的劍意以及先前的符咒心法。
應該說已經不是符咒心法,而是五行術法。曾在常世時是劍、符雙修,如今沒有黃符和朱砂的限制,徹底成為劍、靈雙修。
以劍破四方,以靈駕五行。
即便如此凌若仍舊有些不知所措,她面對的是敵人,但也是霜兒的身體,她沒辦法逼迫自己下狠手。
此人是殺伐之氣的聚念體,只用刀槍不會對它有任何影響,反倒會使霜兒的遺體破損。而且聽“姥姥”們的意思,它們可以隨時挑選新的宿主,將其抹殺后入住那人的身體。
如此看來,站在身后的族人們全都有危險。
不能上手就是一頓劈砍的戰斗多少顯得束手束腳又憋屈。而且氣生聚念體沒辦法直接殺死,恐怕只能設法將它控制住。
“比如捆仙索?”
感應到主人如此復雜的心理活動,小雪不由自主分憂。
聞言少女搖了搖頭,“不行,光是捆仙索綁不住它。”
“那怎么辦?”
那怎么辦…凌若也想問該怎么辦。而且如此嚴峻的場合又怎能由她和貓兒平靜的閑聊?
才轉眼的功夫,姥姥起手就是萬千飛刃,皆由殺念化成,姿態各異不斷變換,可謂無形勝有形。
雖然來的迅猛,但這種程度對凌若而言就是小菜一碟,甚至不用刻意躲閃,反手便掐起玄冰咒,形成一道冰墻阻隔利刃進攻。
然而這還沒完,沾上冰墻散發的寒意,氣刃變成冰刃,大有以冰制冰之意。
“咯嚓嚓——”
冰墻外壁逐漸碎裂的聲音。
凌若本不打算只以冰墻為防御,卻也沒有料到姥姥還有這招。與其等著術法被破,不如主動進攻。
少女向前揮臂,抵擋的冰墻悉數拔地而起,立刻懸在半空朝姥姥飛去。
姥姥攔手對著空氣一捏,所有迎面而來的冰墻碎作粉屑。自顧自的托起胳膊,捏著凌霜的下巴,似笑非笑的說道:
“素聞冥島之眾自詡高人一等,姥姥我還以為你們不屑常世術法呢,怎么現在看起來這位繼任者用的也很是歡脫自在。”
本就陰陽怪氣,還將“繼任者”三個字咬的極重,好像巴不得在場的人全都能聽到一般。
聽到又怎樣,眾位本就是她夢魂族人,難不成還會倒戈向著外人不成?
凌若長眉微挑,一臉不屑道,“真是磨嘰,要打就打少廢話。”
“不愧是將要繼任的人,有魄力。姥姥真是越看越喜歡”
話音剛落,便傳來接連的倒地聲,
“咚——”
“咚——”
凌若心中一驚,不用猜,定是眼前老妖婆耍詐。
眼前的“凌霜”和剛才沒什么兩樣,仍舊是學著凌若往日的模樣捏著下巴故作思量。慘白的臉上,明明沒有表情,卻覺得每一根汗毛都在對她嘲笑。
決不能慌,姥姥既然能越過她直接傷及族人,定是有些手段。
凌若不動聲色的施展感知之法查探,發現不知不覺間腳下已滿是充滿暴戾的黑氣。它們如海,如浪,不斷翻涌。時而化作魔爪,時而化作鉤鐮。
以微不可察的態勢悄悄地沖向后方。
見狀,少女猛地抬腳,隨即向地面用力跺擊。
腳下登時出現一道裂縫,瞬間開裂,并且愈演愈烈,攻向姥姥。
此人施展功法的路數不難猜測,歸根到底無非是馭氣罷了,和他們驅使劍氣、靈力無甚差別。只要強行中斷施法,族人便可趁機緩和。
而且以她的理解,姥姥身上聚集太多其他人的殺念,看似強大,但能力類型雜七雜八。若想調動所有殘念主人齊心協力,怕是有些難。
從剛才到現在說的所有話都是言在此而意在他,不過是想要分散凌若注意力而趁機襲擊罷了,還搞得這般花哨。
眼看著裂隙開裂到腳前,姥姥仍舊駐守原地不肯離開。
“生前為人,死后為樹鬼?”
凌若大有調侃之意,順便諷刺,企圖激將對方離開原地。
這一裂擊可不是尋常的裂縫,而是在原有的土行術法“震裂”之上,又傾注夢魂族靈力。稍有粘附,皮肉外傷免不了,最輕也會血流不止。
但是凌若本意并不在此,姥姥畢竟占用著凌霜的身體,斯人已去,她這個又做姐姐又做未來族長的人,不能連霜兒的尸身都保護不好。
若是姥姥執意不閃而是硬吃“震裂”也無妨,有夢魂靈力注入,意志薄弱者會立即被催眠。它本是由眾多殘念匯集,不可能有足夠強大又集中的意志力,這一點凌若早就算計好。
聚集成姥姥的聲音分層中或有幾個腦子不夠靈光的殘念,但是本體卻是老奸巨猾。若它還保留著思考的能力,定然可以猜到凌若不可能只是隨便放個土行中階術法,這種只是不疼不癢的小水花。
所以,但凡它心生丁點遲疑,也會在關鍵時刻躲開,腳底下那群烏漆嘛黑的殺氣便會脫離掌控。如此,也滿足凌若救族人與千鈞一發的心。
然而,姜還是老的辣。
在“震裂”即將劈向姥姥腳底時,它果然一躍而上,迅疾閃躲。可是身后的族人仍舊陸續倒地,沉睡的人也沒有從中醒來。
這……究竟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