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桑臉色白了又紅,紅了又青,好似一斛被各色顏料浸染的清水,不斷變換著顏色。
意外碰到這么個討厭的人,織影興致全無,不如眼不見為凈,與金烏折回深海去釣魚,得個清凈自在。
哪知咸桑突然將長袖一甩,肅整了容色,厲聲道:“本公主不與你胡攪蠻纏,你竊取重明鳥毛羽制扇,手段殘忍,實為不仁,依我魔族法度,理應受鞭笞二十以示懲戒。”
織影才懶得理會,她如今是魔族的座上賓,想必他們不會因為她借重明鳥羽毛來玩一玩就降罪于她,金烏卻停了腳步,轉回頭來,一雙墨瞳冷得駭人:“魔族法度?鞭笞二十?”
剎那間,咸桑渾身如同被玄冥真水從上到下地淋了一遍,禁不住毛孔皺縮,生出退怯之意,她不動聲色地望了眼來路,暗暗松了口氣,與金烏道:“入我魔界,自當遵我魔族法度,她傷重明鳥在前,逃脫責任在后,理應加倍責罰。”
金烏盯著她看了兩眼,忽而問:“你是血族?”
咸桑神情淡漠,并未作答。
織影道:“她是血族的咸桑公主。”
金烏看著她微微訝道:“我竟不知魔族治下是如此混亂不清,血族的人也管起靈禽的事來。”
咸桑下頜微抬:“魔族規矩,任何人不得傷害重明鳥,自然人人都管得。”
金烏義正辭嚴道:“那就是了,規矩是你們魔族的規矩,與我等何干?再者,你有何證據證明我等傷害重明鳥?”
他與織影對望一眼,而后將目光放遠,遭遇過一次飛來橫禍的重明鳥分外珍惜回到身上的羽毛,將雙翅攏在胸前,興奮又謹慎地蹲在樹間囀喉高歌。
看到這只重明鳥,咸桑臉色通紅,也不知是被氣的,還是被衣裙上大片石榴石攢成的薔薇花給映出來的。
織影瞧著頗為解氣,有人撐腰的感覺還不錯,但為確保明日之事萬無一失,她上前正色道:“咸桑公主,你我本無仇怨,你的事我也從未向任何人提起,更沒那個興趣去理睬,可你卻屢次尋事,甚而置我于險地。
“我雖無意與你為敵,但也不懼與你為敵,若你再行挑釁,不管你是血族公主,還是未來的魔族儲妃,我都不會再手下留情,相信魔尊陛下和冀離君也不會偏袒于你,請你好自為之。”
一番話得底氣十足,誰讓似錦的魂魄還在她這里,投鼠忌器,難道他們還會為了一個血族公主就棄自己的女兒和妹妹于不顧?
咸桑心里梗著一口氣,作為血族唯一的公主,她自便享盡榮寵,又被寄予眾望,從未有人敢給她臉色看,便是魔尊修淵亦不曾對她多加苛責,卻屢屢在織影面前受挫,叫她如何咽得下這口氣?
而且她能感覺到,織影的修為又進益了,還不止一點……忽然袖子里的璇璣盤顫動不止,咸桑震驚地望向織影:“彌生鱗在你手里?”
織影恍然:“原來你揪著我不放,是為了彌生鱗?”見咸桑嫉妒又恨恨地盯著自己,她忽然心情明媚了起來,“咸桑公主,如果你需要彌生鱗,是不是更應該對我客氣些?”
咸桑冷嗤一聲:“彌生鱗這樣的至寶,有誰會拱手相讓?況且你我已然交惡,本公主又何必在你這兒自取其辱?”
bsp;織影不禁納罕,這公主的腦回路可真是清奇得很,自己前頭都挑明不想和她為敵,她這會兒還這么固執,不得不,做公主的就是硬氣,這位血族公主尤其硬氣!
不過她還真有點兒好奇:“公主尊貴非凡,又深受父君及族民愛戴推崇,就算得到彌生鱗,也只不過是錦上添花而已,何須如此執著?”似聯想到什么,她瞪圓了眼睛,“莫非公主是想借彌生鱗之力問鼎一界至尊,取魔尊陛下而代之?”
她越越離譜,咸桑更是氣急敗壞:“胡襖!”
織影一臉淡定:“嗯,我的想象力比較豐富,還請咸桑公主多多擔待。”x
一拳頭打在棉花上,咸桑覺得自己心口像堵著一堆大石頭,搬不開也劈不碎,著實膈應得很,剛才她不該停下來的。
在側旁觀的金烏忍不住咧開嘴角。
從前都是他被織影堵得啞口無言,今日卻真真切切目睹她將旁人堵得憋屈不已,這個血族公主一身晦氣,卻是找錯了發泄對象,最后只能自找晦氣。
這么晦氣的人,還是早些遠離為妙。
他去夠織影的手,密林里窸窸窣窣地又闖進來一群人。
“幾位留步!”
他抬眼看去,來的是一隊著細鱗甲的巡邏衛兵。
向他們行過禮,帶頭那個巡邏衛兵道:“咸桑公主,適才屬下等巡邏之時發現有人鬼鬼祟祟地在越渺臺附近徘徊,一路跟著追到這里,不知公主……”隨后警惕地瞄了兩眼織影和金烏,“還有兩位可有發現什么可疑之人?”
咸桑不經意地拿眼瞟織影二人,巡邏衛隊長也看了過來。
金烏漫笑道:“起這可疑之人,我的確看見一個。”見巡邏衛隊長的神情立即慎重起來,他接道,“遠在邊,近在眼前。”眼睛朝咸桑望去。
“你想攀誣本公主?”咸桑猛然將雙袖一振,氣勢大開,凜然不可侵犯。
巡邏衛隊長退了一步,陷入沉吟。
早在月前,修淵便已下令嚴密看守越渺臺,不許任何人進入,咸桑若是有心,也不該現在才入越渺臺查探,但隨著時間推移,防守之心逐漸松懈,趁虛而入也不是不可能。
三方對峙之際,遠遠地飛過來一道人影,飄然落地,他穿著一身素袍,手里拿著一顆鵝黃色果子,一徑走到咸桑跟前,嗓音好似烏云里醞釀的雷點,聽起來低啞又沉悶:“咸桑,采到玉芝果,可以走了。”xwww.xm.x
咸桑愣了愣,看了看織影二人,回來朝他點頭。
巡邏衛隊長見此,立即揮手,給他們讓路。
盯著那饒背影,織影覺得有幾分眼熟,思索了一番,方才醒悟,這不是上回在密林里和咸桑抱在一起那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