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九黎宮,入目非仙山瓊閣,便是神府寶境,各處神光交織渲染,匯作那美輪美奐的天境穹光。
只是這些所在沒有一處是織影與小金烏的落足之地。
這天高水闊之境,一時間竟不知何處可去。
“去明景峰吧。”
小金烏看向織影,絢爛穹光將她白凈細膩的面頰映得明艷動人。
她笑著接道:“螢海很美,我還想再看一次。”
小金烏還當她什么緊要之事要往妖界去辦,原來是這個:“這還不簡單。”
他拿出一個水晶球施法,被織影按住手。
“我不要看這虛假幻境,咱們去明景峰看真景可好?”
小金烏道:“沒幾個時辰我就要跟人決戰了,你就忍心我來回奔勞?明兒輸了作甚打算?”
織影眉梢輕輕一挑,眼角帶笑:“輸了還能怎么滴?等神族統一,你可就是頭一號的大功臣了呀,我的赤霄上神!”
小金烏低眸垂視彩帶般繞在臂間的兩段藕臂,頓了一頓,道:“你這般盼著我輸么?若我果真遂了你的意,你又拿了什么來賠我?”
織影眼波微動,心道還沒開打就滿口是輸,這可不像小金烏的風格。
她歪了歪腦袋,出言調侃:“合著你才是這一戰的大贏家呢!贏了能從雎略那兒得好處,輸了還能在我手里討回來,計得夠深、謀得夠遠的呀!”
小金烏聽后眼波一滯,仿佛自言自語:“如此說來,竟是輸了這一仗來得合算。”既而笑了笑,“那我明日就勉為其難給他放放水吧。”
放什么水?
她給雎略放水就夠了,小金烏再放,那水都能匯成滄浪海了!
織影撤手站直,擺出好言相勸的姿態:“放水多不好,還是平局好看。”
小金烏:“……”這話說得可真輕松。
況且,平局面上雖好看,卻無一用處。
于雎略是,于他,更是。
小金烏側眸,一雙彎如新月的眸躍入眼簾。
織影笑瞇瞇道:“我玩笑呢!”
平局是好看,但這樣這場戰役也就失去了它的意義。
決定了支持他的決定,她又怎么能破壞呢?
小金烏半是無奈半是感嘆:“你什么時候正經了才叫我害怕呢。”
織影不明白他的意思,正想問,小金烏已轉開話題:“咱們這就去明景峰。”
“好!”
說罷,織影已祭起法術。
虛空之路將成未成之際,有巨物崩塌的轟隆聲遙遙傳入耳中。
織影轉頭問:“阿霄,你聽見了么?”
小金烏留神細聽,朝她點頭。
兩人說話的間隙駕云循來路折返,眼下已離之前下榻的深月城不遠了。
聽那聲音,好巧不巧,正是深月城所在的方向。
新天界發生暴動?
小金烏心中思忖,再去看織影,卻見她眸光沉沉地望向聲音源頭,臉上神情晦澀不明。
他連喚兩聲,織影才緩緩醒了神,看過來:“阿霄……”
小金烏已知她接下來的話,與她說道:“眼下尚未日落,好奇就去看個明白,不然到了也會心里牽掛,總歸不能盡興。”
明日分明是他與人約戰,織影垂下眼簾:“該我問你的意思的。”
額間收獲一記輕彈,抬眸間見小金烏失笑:“這會兒又開始謙讓了?我又不是捆人的繩子,你想去便去。”
織影眨眨眼,緩解眼里酸澀,正色道:“咱們換個身份再——”
一句話斷在舌尖。
元神分身與小金烏分身西南繞行,今已至不周山,而不周山現在的情形……
“怎么會這樣?怎么會這么快?”織影口中喃喃,半垂的睫毛如受驚的蝶的雙翼,顫個不停。
小金烏擰了眉,走近她:“什么快?”
“快走!”
織影霍然抬眸,拉上小金烏一下撞入光門。
下一瞬,海風如刀,寸寸入肉。
目光所及處,黑云壓頂,雪山摧折,海水倒灌,無數生靈在苦海中拼命掙扎,奮力求生。
上古慘境,仿若重現眼前。
但在這樣水患四起眾生罹難之際,絲毫沒有影響到戰火燃燒。
祿與已領了天界大軍攻打不周山,英浮宮眾人有條不紊地調兵遣將,抵御外敵來犯。
兩邊正打得火熱,卻沒有一方派人援救陷于海水中被亂流撕裂的一眾生靈,更沒有注意到突然出現在云中的他們。
陷入海水的不止水族,還有陣中被擊落的雙方將士。
天帝視六界眾生如草芥棋子,他們竟也如此!?
織影掩在袖中的指節捏得嘎嘎響。
這時,不知是誰使了綸音術大喊一聲:“快看,那是太陽神族的赤霄!還有天界主帥!”
赤霄和天界那個新主帥不正帶人打他們么?聲東擊西這樣老掉牙的計策還敢拿出來丟人現眼,都是他們玩剩下的好么!
這是大多數新天界將士的想法,故而誰都聽見喊聲,誰也沒有分神去看。
鎮守英浮宮的霜雪族長老都是從神魔之戰過來的,什么伎倆沒見過,聽后眼皮子都沒動一下,依舊淡定地指揮弟子們一部分托起崩塌的雪山,一部分修補護山結界,一部分外出御敵,余下的人隨之一道留守原地,隨時聽候指令。
站在最高處把控全局的知非上神眼睛可有可無地往上一飄,淡然地收回,隨即愣了一愣,老目大瞠,原方向扭頭看,眺向云端立的那兩人。
是他們!
祿與是除知非上神外最先注意到他們的人,然后天界這邊陸陸續續有人發出驚聲,搞得英浮宮那些首次展露身手的弟子架都沒打痛快。
“兩個赤霄?兩個卿云?!”
“怎么會有兩個統帥?”
“那兩個肯定是假的,必是叛神想出來擾亂軍心的詭計!兄弟們千萬別上當!”
眼見天界將士軍心不穩,祿與心中又驚又急,大喝一聲:“此乃叛神詭計,眾將士休要慌亂!”
但他這聲誰也沒有聽見。
平地驚起的嘹亮鳳鳴已然振聾發聵,余光中一條白影掠過兩軍陣地,既而烏沉天幕降下晶瑩霜花,遇水結冰,呼嘯肆虐的海水安定稍許。
水聲一靜,刀兵暫息,陷落海中的生靈呼救的聲音便益發清晰。
不同于沙場廝殺的快意,叫人心中震撼,又有些難受。
那是被他們刻意忽視的東西。
霜花中被織影注入本源之力,可洗滌心竅,清明靈臺。
一時間,誰也沒有再動手。
祿與穩住心神,掃視左近兩人,望向御風而來的織影和小金烏,誰真誰假心中已有定論:“赤霄,卿云,你們還另定了戰策?弄個替身想做什么?”
小金烏兩步踱至織影身前,嘴角微勾:“這不是效仿前人么?”
前次祿與不就同東君對換身份行聲東擊西之計么。
祿與聽出言下之意,且目前主帥是織影,有些軍機的確不必向他們提前報備。
于是底氣弱了幾分:“大戰在即,統帥與副將擅自離營,由替身發布軍令,又攜手出現在新天界鎮守之地,難免讓人想入非非。”他語氣一頓,看了織影一眼,“上次卿云上神不也說過,有什么事還是事先知會一聲為好么?”
織影一個眼角余光都沒分給他,攝回元神分身后,拋出借小金烏遮蔽而從分身處取回的帥印,立即施展綸音術,冷肅的聲音響徹諸人耳畔。
“本帥在此,天界諸將聽令,即刻止戈,全力解救西北水患,違者,立斬無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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