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洼村在山腳下,村民們卻并不盛行打獵謀生,只因為太過危險,只敢在近處打個柴,頂多謀算一下沒有攻擊力的野雞野兔。
猛不丁看到被疊放起來的這么些野狼,殺手還只是一個黑瘦丫頭跟一只躺擔架上的惡犬,難以想象。
再次迷迷瞪瞪坐起身來的小胖子,被直接忽略,想也知道這孩子不頂事兒,遠不如那條丑名傳遍劉洼村的惡狗子。
李華回贈給劉大成一個神秘莫測的笑容。
劉大成其實是需要確認:“真的分給村里人?其實……大家伙也沒幫上你什么忙,這老些狼皮老些肉,你能賣不少錢……”
“分了吧,大半夜的肯來山上,我承情。”
這話說的挺懇切,劉大成不由生出一份驕傲之情來:“咱村里平時看著各忙各的也會招惹閑是閑非,可真要是誰家有大事兒了,招呼一聲,都能并肩子上!”
火把光下,他的眼神又有些閃爍起來,神情也帶出幾分不屑:“就是新來落戶的那幾家,怨不得咱村子排外,個個裝慫當沒聽見外面招呼。還有你家那群……”
劉大成搖頭,看向李華的眼神里又多出幾分同情。個人心里有桿秤,聽說老李家人不但不肯上山參與搭救活動,還惡語詛咒,恨不能李華真就死在山上才好。
對此,李華聳聳肩攤攤手而已,她覺得不幫忙才正常啊,那幾戶難民都上門求過自家地洞被拒,仇恨還新鮮著,老李家人說不定就等著她出事的消息然后繼續謀算她蓋的房子呢。
“狼!師父,有狼!”小寶忽然驚呼,貌似智商終于充上一塊錢的面值了。
“站起來,看看能走不?咱們要下山了。”
十八代傳人的臉色冷肅,她在想以后如何加大自己的訓練強度,光憑借武館里面的戰斗裝備加持終究不是長久之計,她要變強,變更強,變最強!
她不知道此刻的自己在村民心中已經達到最強的境界了。
下山時,除了抬著獅子頭的擔架的,還有主動背著小寶的,其余人全都使出了渾身的解數把所有能收拾出來的狼尸都搬運下去,歡聲笑語一整路,沒一個叫苦叫累的。
跟李華搭話時更是小心又恭敬,畢竟這位可是以一己之力戰死幾十頭惡狼的英雄,絕對的武力值,讓大家忽略了她的性別和年齡。
最小心的是那兩個被開山斧削過的光棍漢子,期期艾艾磨蹭半晌兒互相推搡著表示了自己的歉意跟敬意。
“李……李華,對不住哈……對不住,上次,是我們倆犯渾……沒出息……以后再不敢的!”
看兩個扛著狼尸被壓的彎腰駝背的邋遢漢子道歉,不拘小節的江湖兒女還真沒生氣的意思,小小教訓一下好了:“看你們長得也不丑,四肢也健全,腦子沒毛病,怎么就打上光棍了?是純懶害的吧?以后勤快些,農忙時好好種地,不忙了再想些別的營生,手里攢點錢,把自己拾掇干凈了,說不定就能娶個媳婦了呢。”
十三四歲的黑瘦丫頭,如此語重心長的說教兩個看起來三十多歲的老光棍漢子,這場景……
前面原本不敢跟英雄搭話的漢子們也放開了,回頭笑道:“大土二土,上次可真被削老實了吧?以后啊,有李華在咱們村,你哥兒倆不只不能再欺負女人家,家里的地再不勤快打整,也照樣管教你們!”
原本就是混江湖的性子,李華可真沒當自己是扭扭捏捏嬌嬌滴滴的女人家,拍拍腰間的開山斧,揚聲回道:“正是!以后各家需要我這把斧頭幫忙治治懶病的話,盡管開口!”
大土二土彎腰駝背的也跟著傻笑起來,跟在李華身側,能沾了煞神之光似的。
就是吧,忽然一股打著旋兒的山風吹過,十八代傳人驟然跳到五米開外,暴喝一聲:“八輩子沒洗澡了吧?”
肯定句。
眾人又是一番大笑,除了一直沉默著的劉四成,三成恨鐵不成鋼的抽空子踢了弟弟小腿肚子一下,四成默默地受了。
少年的心煎熬的時間不短了,其實也早明白了李華根本沒將他放在眼里心上,只是,他還得再緩緩,才能像別人一樣心無芥蒂的大笑。
劉大成也背著一捆狼尸呢,差點兒摔個個子,調整一下身后的重負回頭罵道:“滾去下風口呆著!回去讓我爹安排好賣狼的事兒,分給你倆的錢統統不許亂花,把自己個兒洗干凈了換身新衣裳新鞋先能見人再說!”
劉大成的年齡比大土二土小,但輩分高,得被叫“叔”,這樣唾罵還很正常,大土二土傻笑著應了。
大家又開始憧憬有可能分到多少肉多少錢,又感激了李華一番。
下了山,又是一番熱鬧,家里的青壯出去了,劉里正帶著幾個族老長輩在村口轉圈圈兒,畢竟劉洼村沒有專業獵戶,上山有危險,各家都惦記著。
結果不但個個安全,還拖回來了這么多獵物,半個村子都沸騰起來。
劉里正笑的呵呵的,再次跟李華確認一番這些獵物的歸屬問題,沒口子的贊揚幾句,安排人幫著送回獅子頭跟小寶。
“華丫頭快回去歇歇吧,你娘還等著呢,婦人家膽子小,今兒跑我家來哭的跟天塌下來一樣……”
“是啊是啊,李華辛苦啦,叫咱村子早早的就過個好年。”
“以后家里有什么需要搭把手的,盡管招呼哈,俺們不如你本事大,可也有把子力氣。”
這樣被人熱情的目送,李華還真是不太適應,只覺得后背上熱火撩燥的,嘴皮子也明顯不利索了。
劉洼村的村風……還算可以哈,有人情味兒。
跟她同路的鄰居,一跛一跛瘸腿的山子叔,很是與有榮焉的跟另外幾個幫忙護送的村民聊天兒,手中舉著的火把也在一跛一跛的晃動。
“前年連著下大雪的時候,你們還記得不?村里養的那幾條癩狗一點兒聲音沒敢出,野狼下山咬死了咱村多少只雞?沒舍得殺的豬也叫禍害了兩頭,石頭他爹心疼牲口,摸黑兒從屋里出去操棍子打狼,結果被咬的……哎!那次半夜里進村的那群野狼,怕不就是今兒個李華跟這條好狗子打死的這些?可真解恨!”
“……是哩,咱村有了這條敢咬死狼的好狗,以后好歹能有個警醒,也不怕山上的野獸餓狠了下來禍害,大年下的夜里睡覺兒也睡得安生。”
山子叔笑的挺由衷:“我們家住的離李華家近,嘿嘿,可是沾了大福氣……”
不再是敬而遠之的煞神跟惡犬了嗎?變化挺快,幅度挺大。
變成好狗的獅子頭跟個大爺似的在雙人抬的擔架上哼唧,看意思都不愿意下來接接地氣了。
小寶早就睡著了,隨便抬隨便背估計拉出去賣了也醒不了,拍開院門的時候,李強還以為小伙伴死翹翹了……
李華只讓村民送到院門口,抱拳拱手再次道謝,看著兩道火把的光離開。
劉氏懷里被塞了個叫不醒的小寶,沒辦法捂嘴巴憋哭,也不敢多說話,估摸著是害怕被李華責怪她自己拿主意找里正幫忙上山尋人。
李華哪里可能怪她?深更半夜李麗李強都跟著熬著不睡,她都想馬上進武館找些稀罕玩意兒送給他們。
“你把小寶放床上去睡覺兒。李強你也去睡,注意著點兒小寶,有什么動靜就馬上喊我。”
“李麗先幫我燒鍋熱水,獅子頭身上的傷我得重新給它上藥包扎。”
一家之主回家了,所有人的心里就安定了,聽安排別嗶嗶行動起來……
劉氏今夜沒挨訓,主動性更強了,安排好小寶跟李強,接著來廚房用小鍋灶熬煮了紅糖姜水,熱熱辣辣的,端給李華喝。
笑話了,姐是縱橫江湖十八代傳人,手里還有感冒藥,需要喝下這種黑乎乎來自老母親般的關愛?
李華瞪眼:“我又不是第一次在外面過夜,早就練成金剛不壞之身了,你們喝吧。”
“姐喝,我們在家不冷,今兒還燒了炭盆,真舒坦。”李麗搶著說。
小丫頭眼巴巴的挺真誠,李華的態度收斂了點兒,努力壓著脾氣解釋:“姐不愛那個味兒,要不然你把小寶叫起來灌他兩碗,省的擔心他受涼傷風。”
劉氏訥訥半晌兒,只能端著碗出廚房,口中嘟念著:“祛驅寒氣,這個管用。不然受了寒,女人家以后不好生養……”
聲音遠了,李麗卻發現一直無動于衷的大姐大驟然起身,自己從小鐵鍋里盛了一碗黑乎乎的紅糖姜水,抓著一把眉頭,惡狠狠看著,然后英勇就義一般的仰脖兒——干了。
李麗——傻了。
不是不愛那個味兒,不是練成了金剛不壞之身了?
再干一碗,大姐大不需要解釋!
剩下的都倒進狗盆里,獅子頭也需要去去寒氣,補補血。
接下來就把母女二人趕回房間睡覺了,灶上的火還燒著,獅子頭享受病號待遇,一鍋亂燉排骨玉米胡蘿卜帶煮二十個雞蛋,李華也給自己墊補了一下。
主人講義氣,端上食盆才開始重新為憨狗清洗傷口,酒精消毒時能感受到獅子頭身上傳來的顫栗,卻依然抵擋不住它吃肉的熱情,“biajibiaji”,翻譯過來就是“好吃好吃送到嘴邊兒的熟食好吃”……
都沒吃出來消炎藥混在骨頭湯里的一絲絲異味兒。
李華這邊一切安定下來,大家伙背回來的獵物也暫時收到劉家祠堂里,等天亮統一安排。
等天亮的這點時間空隙里,劉洼村各家歡喜的多,懊悔與愁苦的……就是沒舍得派人參與上山活動的那幾家新戶,包括同時被攆出借住的屋子統統住進了地洞里的老李家。
時運不濟啊,聽說李華進深山半夜沒回來的老李家人都想好怎么驅趕劉氏跟那倆孩子,然后霸占新房子新院子了,甚至在是不是發善心允許劉氏活在地洞里侍候他們的問題上起了點兒小爭執,結果還沒過完一宿兒,腦細胞都白白浪費了。
原本就是因為被借住的人家驅逐,萬不得已才下力氣挖了地洞,主要壯勞力就是李二壯李三壯跟李大奎,其他人都只瞪著眼兒看著,所以,三個人挖了一個地洞就算完成任務,反正天兒越來越冷,一大家子擠擠更暖和。
分了田也分了宅基地,還是硬生生給過成難民般的日子,跟當初擠在山神廟差不多,老兩口跟二房三房分作三堆擠著,中間連個布簾子都沒有。
吃的暫時還能厚著臉皮跟村里借點兒,許諾好來年田地有收成了歸還,但是李思壯的讀書問題就很難解決了,上次打算空手套白狼,找個學堂先生送上詩文希望得到賞識從而免費供讀他的學業,結果……沒有結果。
花錢交束脩在京城讀書……還是別想了。老李頭兩口子手里可能還攥著點兒錢財,但肯定杯水車薪……
所以,李思壯被深深的打擊到了,原本書不離手的雅士風范也丟棄了,天天在地洞里躺著窩著,開始懷念故鄉,懷念肯贊賞他的先生,曾經敬仰他的村民……
就這樣人不人鬼不鬼賴在劉洼村過寄人籬下的日子有什么意思?剛才那些結伴回家的漢子們故意在經過地洞時高聲講述他們上山的收獲,還贊美李華,就是為的說給老李家人聽的,為的扎他們的心,為的疏遠他們,看不起他們。
讀書人的玻璃心啊,不耐扎的好嗎?
一點兒都不被李思壯期待的天亮,卻還是亮了。
劉洼村再次沸騰起來,把早早就等在村口卻沒等來牛車跟劉氏母子們的獵戶給嚇到了,什么意思?劉洼村要搶走獵戶村的名頭了?吵吵著一下子滅掉幾十頭野狼……
昨夜里那一番折騰,李華哪里會早醒?獅子頭也睡得昏天黑地,劉氏倒是起來了,但她喊不起來李麗跟李強,倆孩子困狠了。
劉氏哪兒有勇氣獨自出門到村口跟獵戶們說緣由?她是寡婦,村里又熱熱鬧鬧的。
小寶跟李華她更不敢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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