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受了傷的憨狗滿意了,一大袋狗糧吃的“咯嘣咯嘣”響,隨便主人去做啥吧,狗爺今兒吃飽了睡睡飽了吃享受病號待遇。
李華出屋的時候,小寶還病懨懨的,這孩子終歸不抗造,又摔又嚇的還吹了山風,半夜里被灌了碗姜湯也無濟于事,勉強起床了也是不斷地咳嗽流鼻涕,飯也吃得不多。
“師父——”小寶見到李華委屈的癟癟嘴,叫聲婉轉哀絕的跟個重癥患者似的。
當人師父不容易,尤其是小寶這種目前有家回不去的,李華伸手摸了摸小寶額頭,果然有些燙。
劉洼村沒有專業郎中,村民有病主要靠忍,實在忍不下去才肯進城找藥館,看病花費大,去了也不一定看得起。
好在李華覺得這種小毛病她就懂拿藥,武館祖宅有常備的。
“吃不下去就別吃了,在院子里走兩圈兒,然后回屋躺著,正好,跟獅子頭作伴兒,老實在家養傷。”
一家之主出現了,劉氏一顆心安定了,趕緊拾掇出給她溫著的飯,順便把一大早上院門外出現的異常匯報一下,還有昨日進城賣豆腐腦的詳細經驗教訓,都想說一說。
李麗在一邊兒補充,還帶心理分析的,真是個伶俐的小姑娘。
“姐,叫我說他們是來還的咱家燒鍋底的禮數,咱家管肉管飽,他們當咱家是外村人,好多空著手一大家子來吃大戶,昨兒姐送他們村那么多獵物,一個個心虛了唄……”
劉氏好幾次張嘴想教育教育二閨女,都沒敢。
李華倒是想起昨夜聽說的野狼進村咬死人的事兒來,難不成最早送柴來的就是那個爹死娘改嫁剩下他自己的“石頭”?畢竟有娘的孩子不可能常年光著腳丫子,林木森只有爹也能混雙草鞋穿呢。
“他要再來你記得叫我一聲。”感覺自己真是個領導了,批示完一件再等下一件。
李麗負責記賬收錢當然也負責報賬,要不然小丫頭今日的狀態有點膨脹呢,老是想搶劉氏的話。
其實母女兩個都不擅長大數目的計算,劉氏的老笨方法被推行,遇到想拿散碎銀子的顧客便懇請人家自己去換成銅板,不肯換的便不肯做這樁買賣。
李華看著母女兩個還挺沾沾自喜的神態,只能昧著良心點個贊,琢磨著小寶先生病著,她要不要傳授個乘法口訣給母子三個。
喂了退燒藥感冒藥給小寶,看著他發了點汗,李華的小課堂開始講課,教室就設在正房客廳。
筆墨紙硯之前就取出來了一份,十八代傳人不稀罕用那個,從灶房捏幾根燒黑了的細樹枝做筆,在紙上寫出十個阿拉伯數字。
她只能這樣教,畢竟傳統的打算盤計數法她自己也不會。
筆墨紙硯在她家就是純擺設,劉氏跟倆孩子也全都捏著根黑木棍兒,這東西用起來心里坦實,在土地上勾畫也毫無壓力。
晾干了的泥墻也能做紙,李華發現劉氏跟李強這對母子跟阿拉伯數字不來電,直接在數字下面圈了銅板板的形狀,一個銅板兩個銅板三個四個……
果然自己也是有腦子的,母子兩個一下子就被打開了任督二脈,且活學活用,在兩個銅板處畫了個大碗,在三個銅板處畫了個大饅頭……
敲黑板!敲墻面!當老師的就看李麗最順眼,直接開小灶,進入乘法口訣表。
李華是早看出來了,她那個便宜弟弟可能不是讀書的料兒,腦子轉的比李麗慢好幾圈兒,難為劉氏還可著勁兒的夸她兒子機靈。
希望再大點兒能追上李麗的智商吧,畢竟李華不是專業的教育人士,小孩子的潛力不可預測。
不過,李強要求學點武藝,本身根骨倒是不差,跟小寶學的蹲馬步,像模似樣的,也不叫苦。
要說矛盾的地方,那就是劉氏在家總打攪李強,一會兒去送碗糖水,一會兒去瞅瞅兒子出汗沒有……
黃昏的時候進城的人回來了,劉洼村再次沸騰了好大會兒,對幫忙的林氏父子跟獵戶們百般感謝。
林木森繼續做小代表跑去李華家,除了交接賬目錢財,還帶來了狗少沐揚的消息。
“沐少爺找到燒烤攤子去了,說今兒就要跟著我們一起來村里找你,我叫他明天聽信兒,他本來想發脾氣的,結果豹爺給他嘗嘗烤肉串兒,一嘗就脾氣好了,還非要給錢,說是賞我們的,你看,是銀子……”
用腳趾頭想也知道沐揚是惦記那把木倉了。
“他就是個狗脾氣,心眼兒不壞,家里人也不慣著他。”李華把銀子遞回給林木森,“你大膽收著吧,給自己買雙棉鞋穿。”
“嘻嘻,”林木森撓著后腦勺不好意思了,今天他的裝備不賴,新棉衣新皮鞋,鞋子是他爹親手加工的野豬皮縫的,費了好幾宿兒的功夫才縫成型,結果上了腳,只洋氣了多半天兒就開了線,一走路“嘎吱嘎吱”張嘴透風,用草繩子綁住才堅持到現在沒脫離戰斗崗位。
老母親心泛濫的劉氏再次沒忍住,主動說要幫林木森做鞋子,這么懂事的孩子給送錢來還不給進院子進屋,恨不能把李強跟小寶的鞋貢獻出去,只可惜號碼都跟林木森不對付罷了。
“那我明兒把做鞋的野豬皮給嬸兒送來,嬸兒也給李華做一雙皮底子鞋。”
林木森再次歡天喜地的離開,要不是擔心腳上開口的鞋子插翅膀飛了,他能先飛。
沒娘的孩子羨慕死有娘的孩子了,沒爹的孩子羨慕有爹護著的孩子,沒爹沒娘的孩子直接死了羨慕的心,有爹有娘的抱屈自己處處受管制……
這種題目,無解。
送走獵戶們之后,劉里正開祠堂給村民發錢,經過協商研究,專門派劉三成去叫李華也來參加。
當然,外來戶里只她一個,住地洞的那些都不在數兒。
參加分錢會議的也只有她一個女士,其他人家的代表都是男人。
劉家祠堂不大,還趕不上李華圈出來的院子,開會的屋子里靠墻擺放著劉氏祖宗的牌位,幾盞油燈如豆,頗陰森。
李華倒是沒覺得別扭,她大大方方坦坦蕩蕩的,進了祠堂就抱拳拱手,又穿著男裝長得也不嫵媚,村民們直接不覺得違和,大部分參與了昨夜上山活動的漢子還挺親熱,紛紛招呼說李華再上山可以叫著他們一起。
大部分人都站著,里正跟幾個老人家有座位,李華也有,因為今天的分錢大會主要是她的功勞。
里正提前跟幾個族老商議好的,賣野狼的錢先給李華一半兒,剩下的按昨夜參與上山的人頭兒均分,只有一個破例,就是沒爹沒娘的那個石頭,昨夜里他要求上山了,被里正強摁住不給去的,也算一份兒。
“我不要!”黑瘦的石頭蹲在角落里抗議,“我以后自己去打狼!”
祠堂的油燈搖曳,石頭從頭到腳都是黑乎乎的,唯有眼睛里閃爍著細碎的光輝,那光輝,叫做野性。
劉里正一拍案子繼續強勢鎮壓:“由不得你!村里管你活到十六歲,到年齡了隨你去哪去干什么,十六歲之前,必須聽話!”
李華生生從里正的強勢里看出點兒溫情來。
經過昨夜那一遭兒,好像全村子都一下子變得有人味兒了。
其實還是那樣土氣又邋遢的一群鄉下糙漢子,擠在逼仄的祠堂內一股子臭腳丫子味兒沖鼻子,張嘴說話也帶著從不刷牙的渾濁口氣……
一句話脫口而出:“下次我帶你上山打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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