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溶溶,一輪彎月高高掛,習習夜風涼爽不已。
浮光領著風云兮走到一處巷尾溪邊,終是找到了人跡罕至的地方了。
風云兮有些疑惑,這般散步卻越走越偏,意欲為何?
溪邊有一叢灌木,攀援著一大簇白色茉莉花。
就著皎皎月光,依稀可見白色花瓣長長尖尖的,簇擁著花蕊中間那一個圓鼓鼓的花心。
一陣微風吹來,茉莉花隨風搖曳,散發出一陣陣淡而不膩的清香,沁人心脾、令人陶醉……
風云兮輕嗅縈繞在空氣中的芬芳,只覺這一刻靜謐美好。
浮光順著風云兮的目光,也看到了那些點綴在灌木里的白色茉莉。
他走上前,三兩下就摘了好些花瓣。
儼然有些辣手摧花之勢。
幾個眨眼的功夫,浮光就禍禍了這一片茉莉花。
風云兮直覺沒眼看。
腦中更是疑惑。
因為她覺得,今日的浮光,較之以前,好似總有哪里不對勁。
摘完了茉莉花,浮光那猶如羊脂白玉般的雙手捧著純白的茉莉花瓣,竟好似分不清哪處是花,哪處是手。
浮光走到風云兮的面前,低低地喚了一聲:“云兮……”
風云兮只覺得心中一動,她還是第一次聽他喚她的新名字。
或者說,這也是他第一次喚她的名字。
聲音幽幽,帶著些溫柔繾綣之意,就好似這一個名字,在他的唇齒之間品了無數遍。
“嗯,怎么了?”風云兮抬眸看向浮光。
浮光將雙手舉高到風云兮的頭頂,將捧在手掌心的白色茉莉,傾倒……
雪白的花瓣紛紛揚揚飄飛,浮光低頭凝視,只覺風云兮這張未過多修飾的凝脂白嫩的小臉,現下被茉莉花瓣襯托得更加膚白貌美。
紅唇白肌,好一個白面小生!
浮光心頭一動,忽然就忍不住伸手,拔掉了風云兮頭上那束發的玉簪。
青絲如瀑傾灑……
白面小生瞬間變成了美嬌娘!
這般,倒是順眼多了!
風云兮隔著撲簌簌而下的白色花瓣雨,呆愣愣地看著浮光。
看著他的薄唇越來越近……
風云兮那羽翼似的睫毛,撲閃閃地扇動,她渾身繃直僵硬,竟是莫名地動憚不得。
她就那么直直地看著他俯身而來。
薄唇帶著濕潤清涼的觸感。
像是蜻蜓點水,輕輕地那么一點,還飽含著小心翼翼。
風云兮的瞳孔驟然微縮,靈臺一片混沌。
他他他!
她她她……
一時之間,風云兮不知該作何感想,身體更是不知作何反應,就這么呆愣愣又僵直直地,像是一個木頭人一般。
一觸即分,浮光舔了舔唇,意猶未盡。
怎么辦?
他還想要……
心中這般想著,行動上卻是更快。
他再次低頭,想要一親芳澤。
卻突然,風云兮偏開了頭。
浮光一頭栽進了風云兮的頸窩……
浮光:“……”
都是動作還不熟練的緣故。
他如此自我安慰。
反應遲緩的風云兮好不容易躲過了浮光的親吻,卻又……
她推不開將頭埋在她頸窩不愿離開的浮光,心中又羞又惱。
“……你起開!”風云兮好一會兒才找到自己的聲音,喊出這三個字,帶著隱隱的小怒氣。
浮光悶聲一笑,終是抬起了頭,他可不敢惹急了她。
“你你你!怎么……那什么……我我我!”明明是一句帶著小怒氣想要質問的話,卻偏偏因為羞于啟齒那些重點詞匯,因而成了這般毫無威嚴煞氣的一句話。
這般吞吞吐吐的,反而又窘又慫。
風云兮又氣又急,往日里那一雙靈動的眸子,此刻氤氳著濃濃不散的霧氣。
她快要哭了……
浮光見狀,也不敢再招惹她,當即轉移了話題,“我明日要去剿匪。”
風云兮隨即一愣。
腦中的旖旎神思瞬間消散,也不再羞窘惱怒,她急忙忙地追問:“你為何要去剿匪?剿哪里的匪?誰逼你去的?”
風云兮一連數問,心中已經在瞬間被驚疑與擔憂填滿。
剿匪可不是兒戲!
那些綠林山匪,多是窮兇極惡之徒。
跟這些人正面對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浮光輕聲一笑,“你別擔心,是我自己要去,沒人逼我。”
“西境有一群猖獗的匪徒,盤踞作亂多年,危害過往百姓。”
“我若是能將這群人剿滅,既可造福百姓,也可建功立業。”
浮光緩緩向風云兮做了解釋。
風云兮恍然大悟,卻也有新的疑惑,“你在大耀國已經是新科狀元郎,不就是一份基業了嗎!何苦在這南黎國再去以身犯險。”
“你的本事有目共睹,但若是為了名利而不顧自身安危,不就是因小失大了嘛!”
風云兮這話,說得有些偏頗,但她也是一心為浮光而擔憂。
“你好不容易才得來今日的平安,再置身險地……”
余下的話,風云兮沒有再說。
男子漢大丈夫,生得頂天立地,自是應保家衛國,造福萬民。
風云兮發現她此時此刻的心中,矛盾不已。
若是她自己,哪里需要她,她自是會挺身而上。
但是,她卻舍不得讓浮光再去涉險。
浮光以前被利用被控制,枉顧自己的意愿與性命,做了那么多事,已經夠夠的了!
風云兮只想浮光以后的人生,平安順遂。
就算是不能成為那人上人,也沒關系。
不是還有她罩著他嘛!
浮光看著風云兮糾結擔憂的小模樣,心中一暖,他伸手摘掉她發間殘留的茉莉花瓣,再勾起她的一縷青絲,細細把玩。
“我是你的師弟,不能比你差太多不是。你放心,我心里有數,你等我歸來,給你一份大大的驚喜。”
浮光的聲音依然很輕,但是,他那向來淡漠的眼眸中,卻流露出罕見的霸道和執著。
風云兮心中一驚,卻是再也沒有勸阻。
她尊重他的選擇。
將心比心,易地而處。
她也是異常執著的人,決定的事情,就不會輕易改變。
說句不好聽的,就是在不撞南墻之前,她都絕不回頭!
所以,她沒有攔著浮光的理由與立場。
就像師門里的那些長輩,也從不拘著她們這些徒弟小輩。
想怎么做,怎么闖,都由著他們。
大不了最后實在沒闖出名堂,還惹了禍端,那就幫他們收拾爛攤子。
“那我陪你去!”風云兮想著有自己陪在浮光身邊,也能為他出謀劃策,分憂解難不是。
浮光卻是拒絕道:“不,你留在景都城,守著咱們的甜食鋪子。畢竟是咱們的第一份家業,可不能虧了本。”
浮光說得一本正經。
這般時候,風云兮也沒心思挑浮光話語里的毛病。
“我把我爹留給我的親衛給你帶去。”風云兮實在不放心。
“也不用,你比我金貴,親衛留著保護你。你不是說我一個大老爺們要糙養著的嗎?你就當我是去歷練。”
“大老爺們”這個稱呼,浮光原先是不喜歡的,但是,此時此刻,他覺得倒是應景。
風云兮:“……”
莫名地有種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感覺。
靜默了好一陣之后,風云兮才無比鄭重地看著浮光,“那好,我等你回來。但你要答應我一件事,必須平平安安地回來,少一根毫毛都不行!”
“那是自然。”浮光的星眸璀璨,笑容極盛。
二人沿著溪邊繼續走,許是明日就要離別的緣故,風云兮的情緒很是低落。
回到浮生甜塢,二人話別,風云兮卻突然有些不想讓浮光離開,她忍不住抓住了他的衣袖。
“要平安回來,你答應了我的。”風云兮的黛眉皺成一團,好看的眸中是濃得化不開的憂愁。
浮光溫柔地將風云兮抓他衣袖的小手握在手心,“在你這里,我何曾說話不算話過?放心,我還要同你開好多好多的甜食鋪子,壯大咱們的家業呢!”
說著,他執起她的手,在她的手心落下一吻。
風云兮的小臉一紅。
先前消散的旖旎心思,再次凝結,且更為濃厚。
“這不叫家業,應該是生意合作。”風云兮羞窘地糾正一句。
“咱們還分這般清楚作甚!”浮光挑了挑眉。
“不不不……親兄弟還明算賬呢!”
聞言,浮光傾身,“這樣啊!那七夕那一晚的賬,咱們是不是也要算清楚?”
溫熱的氣息噴薄在臉上,淡淡的冷竹香氣縈繞在鼻端。
風云兮眩暈不已。
偏偏,她的靈臺卻是一片清明,甚至是七夕夜的那一幕幕,也清晰地在腦海中閃現。
“不不不……也不是都要這般斤斤計較的。”風云兮自打臉來得太快。
“對!我也是這般覺得!”浮光笑得狡黠。
離別的沉郁氣氛緩解,浮光才轉身離開。
風云兮看著那一抹越走越遠的背影,頎長挺拔。
不知不覺間,他已經長成頂天立地的沉穩男子漢了!
“我等你平安歸來!”她對著他的背影高聲呼喊。
浮光的腳步一頓,卻是沒有回頭。
他怕他一回頭,就再也不想走。
修長的手舉過頭頂,輕輕地揚了揚……
他一定會平安歸來,因為有她等著他。
有她在,他舍不得這紅塵俗世。
翌日,風云兮未再去給浮光送行。
離別一事,她不喜正兒八經的那般陣仗。
昨夜就是送別,她和他都心知肚明。
因著浮生甜塢昨日才開張,今日才是第二日,免費試吃與優惠都是大力度,人滿為患。
風云兮也沒有多少時間傷感,她忙得腳不著地。
素食居那邊有彥乘風坐鎮,雖是換到景都城里,口味有區別,但是,廚子都是已經出師的,又經過風云兮的培訓,反倒不用風云兮太過操心。
風云兮因此,將更多的心思,都投入在浮生甜塢里。
路平和江氏午后又來了浮生甜塢。
“六叔,六嬸,不是說好帶你們去逛一逛這景都城嗎?”風云兮安排了人給路平和江氏做向導,卻沒想到二人反而到了浮生甜塢。
江氏解釋一句,“反正我們來了,不急在這一時,倒是你這個鋪面新開張,定然很忙,我和你六叔過來幫你打打下手。”
錦繡樓就是賣糕點果脯等傳統甜食,江氏和路平也稱得上是經營甜食鋪子的內行人。
風云兮感激地看向路平和江氏,“那就有勞六叔和六嬸了!”
她確實需要內行人助力。
有路平和江氏幫忙,事半功倍。
是以,風云兮很快就覺得輕松了不少。
到了第四日,試吃仍有,開業優惠卻變成了日常優惠,力度自然沒有先前那般大了。
有些客人見著各種吃食的價格上升,就不再買。
浮生甜塢的生意不如開業前三日火爆。
這是常態,風云兮也不擔憂。
她都開了那么多家鋪面了,對于生意的起起伏伏,心中有底。
眼看著浮生甜塢的生意漸漸平穩,風云兮也就有精力去籌備錦繡樓分店一事。
而這期間,她未收到半點關于浮光的消息。
因為浮光是鐵了心要給她一個驚喜,連宗門這邊,都瞞著。
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風云兮只得如此安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