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平安回身看到了陳二娘,這個女人瞬間就作出了反應,竟然是避開他的視線。
這是心虛?
王琦在養淡,周醒臉上受創,手腫的和豬蹄差不多,也需要養,所以陳二娘就短暫的撐起了局面。
心虛就心虛吧,這個女人好像臉紅了?
賈平安一晃眼又看到了老許和李勣,就笑了起來。
這便是情義啊!
李勣頷首,隨后離去。
許敬宗卻笑著揮手,得意洋洋的模樣。
“昭儀。”
邵鵬看著黑了不少,“衛家惶恐,說衛無雙怕是配不上武陽伯。”
“什么配得上配不上?”武媚淡淡的道:“配得上的不一定是好事,更有可能是災禍。”
“是,奴婢說此事昭儀已經首肯了,衛家說擔心武陽伯不滿意。”
武媚笑了起來,“平安哪會有什么不滿意?如此你把此事告訴他,讓他自己解決。蘇家如何?”
“武陽伯原先幫過蘇家的忙。”
“哦,你說說。”
“蘇家……蘇尚有些老實,不過那蔣氏卻有些勢利眼,但提及武陽伯時卻贊不絕口,說上次武陽伯坐鎮蘇家,那些惡少見到他嚇得魂不附體,這門親事極好。”
周山象心中難受,“二妻并嫡他們可答應?”
別答應,別答應,最好鬧翻了,武陽伯恢復單身狗的狀態,我每日看著也舒坦。
武媚放下手中的卷書,抬眸,“衛家普通人家,蘇家也是普通人家,平安乃是武陽伯,身上諸多好處,那兩家如何不答應?至于二妻并嫡,總比寵妾滅妻的好。”
這話隱含著告誡之意,邵鵬笑道:“她們自然是知道好歹的。”
若是不知道好歹,以后昭儀怕是會親自出手,讓她們知道好歹。
武陽伯,你好自為之吧。
“衛家擔心我看不上無雙?”
“是啊!咱跑了好幾趟,那衛英一提此事就擔驚受怕,你嚇唬一下他就哭。”
賈平安滿頭黑線,心想難怪無雙是這等性子,原來出處就是老丈人。
一個家庭中男人若是軟弱,女人和子女就會強硬起來,這是現實逼迫,并非本意。但多年下來,衛無雙那鐵血女漢子的形象就再也改不掉了。
“那我去一趟?”
“這不合禮吧?”邵鵬琢磨了一下,“不過此事誰也改不了,只管去。”
賈平安隨即告假,去采買了些禮物,又回家換了一身新衣裳,在杜賀和徐小魚的陪同下去了衛家。
衛家看著很是普通,杜賀去敲門。
開門的是陳氏,見到杜賀就問道:“何事?”
杜賀拱手,“我家郎君來拜會。”
陳氏板著臉,“什么拜會?”
杜賀側身,賈平安拱手,“賈平安見過娘子。”
這是正經的稱呼。
陳氏一怔,“賈平安……那不是……那不是……快請進來。”
未來的女婿來了啊!
陳氏把兒媳婦叫出來幫忙煮茶,隨后自己忙活半晌,這才坐下。
“他們說你與無雙早就相識?”
作為丈母娘,最關心的就是女婿怎么樣,但賈平安顯然無可挑剔。
“那年我剛進百騎,宮中時常讓無雙出來傳話,這一來二往的就熟識了。”
你閨女動輒就是掃腿,我若非腰桿硬扎,怕是早就被掃倒了。
原來這般有緣,可他是怎么看無雙的?
陳氏笑著問道:“無雙在宮中這幾年如何我也不知……”
丈母娘的段位不錯……賈平安說道:“無雙在宮中得了蘇荷姨母的照拂,日子頗為不錯。她做事有決斷,溫柔嫻淑……”
這話連賈平安說的都有些良心打顫。
陳氏卻訝然,“無雙這幾年變化那么大?可見宮中的教養頗好。”
看來大長腿原先在家中便是那等鋼鐵直女的性子!
隨后二人進行了友好的談話,各自暗示對親事的滿意,賈平安告辭。
晚些衛英下衙回家,見妻子春風得意的模樣,“可是有喜事?”
陳氏笑道:“你再想不到今日誰來了。”
衛英皺眉,“誰?”
“武陽伯!”
衛英身體一震,“你覺著他如何?還有,他可滿意無雙?”
這便是灰姑娘逆襲的代價,家人擔憂她各種不適應。
“好著呢!武陽伯說無雙能掌家,還溫柔嫻淑。”
溫柔嫻淑?
俗話說知女莫如夫,衛英覺得這話不對。
“就算是進宮幾年,也沒有這般改掉本性的。”
“哎呀!反正武陽伯對無雙滿意的不得了,你還操什么心?”
衛英應了,一夜無話。
第二日他早早起來,就在路邊磨蹭。
等看到了賈平安時,他猶豫了一下,然后上馬迎了過去。
“你是……”
賈平安還不認識衛英。
“衛英。”
老丈人?
這是來干啥?是想見見未來女婿,還是想敲打一番?
不管如何,賈平安趕緊拱手行禮。
衛英看著他,幾度欲言又止,“你……你若是不滿意無雙,也別兇她。告訴老夫,老夫來呵斥她。”
一直到了百騎,賈平安的腦海里依舊回蕩著這句話。
明靜坐在那里,單手托著下巴,“我今日該買些什么呢?”
遲早有一日,這個娘們會發現自己處于一堆無用東西的中間,而錢卻沒了。
明靜起身過來,“昨日我回宮中,聽聞一件事……”
她說著微微一笑,習慣性的挺挺兇,可惜被綁著的兇看著依舊太平。
這女人在賣關子,也是想炫耀,二是八卦之魂在熊熊燃燒,想尋我探究根底。
可哥的根底太過厲害,這女人多半不能……
賈平安拿起消息,假裝沒聽到。
明靜站在那里,有些急切,因為程達若是來了,她就不方便再探尋此事。
可賈平安卻壓根沒反應。
一點好奇心都沒有,你還是不是男人?
我不能發怒,不能發怒,淡定!
明靜深吸一口氣,覺得自己的胸襟寬廣的沒邊了,“有人說武昭儀昨夜和陛下發生了爭執,陛下竟然低頭了。”
這個八卦堪稱是驚天動地。
皇帝對嬪妃低頭,你以為李治是怕老婆的隋文帝呢!
隋文帝當年連睡個女人都不行,偷著躲著的睡,被獨孤氏發現后直接滅了,氣得他只能出城大哭。
但李治卻沒這個顧慮,該睡就睡。
賈平安心中微動,想到的卻是后續。
后來李治大概是覺得武媚有些威脅,想換個溫柔型的皇后,就密謀廢后,讓上官儀起草廢后詔書。結果身邊人把事兒告訴了武媚……
李治沒有半點帝王霸氣,為了緩和老婆的憤怒,就說是上官儀的主意。
于是上官儀一家子都玩完了。
由此可見阿姐是個駕馭男人的好手。
這是開始了嗎?
賈平安真想看看那個場面。
明靜等了許久,賈平安卻沒對這個八卦表示出任何熱情,不禁怒了,“那是你阿姐!”
“是啊!”
“你阿姐讓陛下低頭了,這是跋扈!”
阿姐跋扈不是常態嗎?
以后你們會適應的。
明靜差點被氣死,程達進來,笑瞇瞇的道:“先前我遇到了英國公,他老人家竟然對我笑了一下。”
明靜看了他一眼,“說不定是沖著你背后那人在笑。”
程達的笑容漸漸僵硬。
看完消息,賈平安起身,“前幾日外面的雨這般大,長安各處可有水患?”
明靜搖頭,“長安城的水渠厲害,不會有水患。”
但我怎么就記得有呢?
賈平安靠在墻壁上,閉眼想著。
這事兒很有名啊!
前世看薛仁貴的記錄時,發現此人的發跡,以及后來的東山再起都有一條線。
那條線便是救命之恩!
記得好像是夜間山洪爆發,隨即大水沖入洪武門。那些宿衛全跑了,幸而薛仁貴示警,李治及時出來。他前腳出來,后腳寢宮就被淹沒了。
但好像不大對啊!
若是玄武門被淹,那長安城也跑不掉!
那一段歷史是怎么記載的?
賈平安想了許久都沒想到,有些頭痛。
他重回長安看似完美無缺,卻少了稟告的程序。雖然李治忽略了,但還需再穩一穩。還有阿姐在宮中看來和李治開始了磨合,李治低了頭,但若是被說成他在外面和阿姐勾結……
這便是一個大好機會!
賈平安睜開眼睛,“包東,叫上人,咱們去禁苑。”
禁苑后面可以直接去玄武門,這便是一條捷徑。
程達贊道:“武陽伯果然是勤勞王事。”
明靜翻個白眼。
進了禁苑后,賈平安看看右邊,心想玄武門在那里,一片平地,若是大暴雨引發洪水該怎么進來?豈不是要沖進長安城了?那死傷定然慘重。都城被洪水淹沒,歷史不會只記錄了幾筆。
“武陽伯!”
夏季的禁苑里鳥語花香,蘇荷背著自己的小背簍在其間歡快的尋找著寶貝。
你該叫夫君……賈平安板著臉,“今日可修煉了?”
“修煉了。”蘇荷伸出兩根手指頭。
這是代表著吃了兩根肉條,看來離結丹期不遠了。
“我晚些會去你家一趟。”
蘇荷低著頭。
“上次就去過,丈人對我極好。”
他的臉皮好厚,竟然現在就稱呼阿耶為丈人了,可……可這樣應當也行的吧?
蘇荷飛快的瞥了他一眼,賈平安就在等著這一下,壞笑著挑眉。
這人太壞了,專門調戲人。
二人慢慢的往前,包東擋住了其他人。
“武陽伯這是要去哪?”
當然是泡妞……包東說道:“住持要帶著武陽伯去巡查。”
“為何不是別人帶著去呢?”問話的百騎有些一根筋。
包東罵道:“武陽伯乃是百騎統領,別人可有資格帶著他去?”
前方,賈平安和蘇荷一路轉悠。
“你兄長如今做了正經生意,也算是不錯。”
“大兄以前好兇,別人欺負我都是他出頭,那些人都怕他。”
提及兄長,蘇荷頗為眷戀。
可沒你兇啊!
賈平安看了一眼她的兇,“如今他賣酒,生意好的不行。”
“大兄講義氣,有他支應門戶我才放心。”
二人到了根據地,賈平安去弄了柴火,蘇荷有些生疏的點火……
“怎么不燃呢?”
我可一年多都沒點過火了,武陽伯會不會笑話我?她看了賈平安一眼,有些心虛。
娃娃臉果然對我情深義重啊!
這等事兒哪里瞞得過賈師傅,他笑著蹲下來,接過打火的工具,途中難免摸摸小手揩揩油什么的,然后看著被逗弄的嬌羞的蘇荷暗樂。
火點燃,賈平安帶來了串好的羊肉,烤的滋滋冒油。
吃完燒烤,賈平安說道:“你的頭發也該蓄了。”
雖然我覺得成親時你平頭也行,但頭發長一些好處多啊!
蘇荷揭開帽子,得意的道:“姨母老早就讓我蓄發了。”
蘇荷竟然挽了發髻,可見蓄發少說在半年以上了。
“等成親時,定然能披肩了。”
賈平安摸了一下。
隨后他假裝巡查,一路到了玄武門那里。
“小賈!”
薛仁貴正在值守,見他來了就出來打招呼。
二人一陣寒暄,賈平安也趁機琢磨了地形。
洪水一旦爆發,必然就是一路沖刷進去。
不對啊!
賈平安看著這個地形,突然發現自己怕是弄錯了地方。
這里若是發洪水,禁苑這么一大片地方……長安城這么一大塊地方。
我弄錯地方了?
薛仁貴艷羨的道:“聽聞你去漠北竟然立功了,讓我頗為艷羨。”
老薛這是靜極思動了?
“玄武門乃是要地,扼守宮禁之人,非陛下信重不可。”
老薛別看不吭不哈的,可能被安排來守玄武門,就說明在帝王的心中此人可信。
若非兵敗吐蕃,薛仁貴的后續不會這般平淡。
“陛下明日要巡幸萬年宮,我會隨行,你定然也會帶著百騎去,到時候咱們再慢慢聊。”
賈平安的腦海里炸了。
這段歷史他記得一些皮毛,想到玄武門就想到了皇宮,原來是萬年宮!
萬年宮在特娘的麟游縣那邊,也就是后世寶雞那邊,和長安城差了兩百多里地。
賈平安差點想拍腦門子。
出了禁苑,一個惡少在外面等候。
“武陽伯,兄長有些事。”
蛇妹怎么了?
賈平安給包東使個眼色。
“你等先回去。”
包東帶著十余個貼心的跟著賈平安去了平康坊。
鐵頭酒肆竟然關門了。
“許多多呢?”
賈平安覺得奇怪。
惡少咬牙切齒的道:“兄長被打傷了。”
“誰?”
賈平安的語氣很平靜,就像是問鄰居吃了沒。
惡少有些失望,“武陽伯,你走了兩個月,就有惡少游俠兒來尋咱們的麻煩,兄長開始沒理,想著咱們就是開酒肆的,和別人沒關系。誰知道后來那些人就越發的得寸進尺了……上月有一群惡少來尋麻煩,兄長帶著咱們出手,可……”
許多多就那點人馬,遇到狠辣的對手,多半就撲街了。
那女人……
賈平安看看左右,“開門。”
惡少打開門。
賈平安走進去,“傷的可重?”
惡少搖頭,“肩上挨了一棍子。”
這些人膽子不小!
“讓她來。”
賈平安就坐在正對大門的地方。
事情發生在他回來之前,那些惡少哪來的膽子?
而且動機是什么?
許多多就開了一家酒肆,也不去搶地盤,目的就是養著父親留下的那些惡少,自家練練字什么的。
這么沒有利害關系的一個惡少小團體,誰吃飽撐的來尋她的麻煩?
只有一個原因,王琦!
許多多為賈平安和百騎提供了不少消息,這便是線人。賈平安在時他們不敢動,上次殺人事發后,那些惡少大概是覺得他賈某人得在漠北待好幾年,回來后黃花菜都涼了。
“虎落平陽被犬欺!”
賈平安冷冷一笑。
今日他不出手,那些人還真以為賈某人是吃素的!
許多多來了,那些惡少也陸陸續續的來了。
“少了五個兄弟。”
許多多的右手抬不起來,只能左手舉起示意行禮了。
“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時各自飛。何況是這等關系。”賈平安看了她的右肩一眼,“郎中如何說?”
許多多跪坐下來,“郎中說若是再重些,這只手就保不住了。”
“我知道了。”
那些惡少面露喜色,有人去后面拿酒,有人去尋廚子,準備重新開業。
晚些酒水送了上來,賈平安舉杯緩緩喝著。
這人好像越發的桀驁了。
許多多只是看了一眼,就發現了賈平安的不同。
二人第一次見面時,賈平安還青澀,行事顧忌頗多,放不開手腳。
偶爾發生些事情,賈平安都是用私底下的手段來解決,好像擔心被誰抓到把柄。
可此次卻不同,女人的第六感告訴她,這個男人的本性在漸漸勃發。
“誰動的手?”
賈平安緩緩問道。
許多多垂眸,胸口的蛇頭微微顫動,“是三劍。”
“名字不錯。”
這個名字很有特色,讓賈平安想起了武俠里的那些高手。
“那人是做什么的?”
許多多看了他一眼,“三劍和官府關系密切,以此在平康坊立足。”
就是狗腿子!
“一條狗而已,為何對你動手?”
許多多默然。
“是我帶累了你。”賈平安微微一笑,“一個時辰之內……”
什么?
許多多不解。
“三劍來了。”
外面傳來了驚呼。
許多多面色一緊,左手反手向后。
賈平安瞇眼,“包東!”
跪坐在側面的包東握住刀柄,“下官在!”
賈平安抬頭看著門外。
一個面白無須的男子走了進來。
賈平安指著酒杯,“倒酒!”
許多多一怔,旋即過去,用左手拿起酒壺。
酒水有些不穩定的倒進了酒杯中。
三劍瞇眼,“見過武陽伯。”
賈平安伸手穩住了酒壺,微微一笑,“一條狗,也敢和賈某站著說話”
許多多不解其意。
三劍也不明白。
包東猛地彈了起來,人影閃過,長刀出鞘。
刀光閃過,三劍的右手齊肩而斷。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