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中,衛無雙和蘇荷見兜兜眼睛紅腫,都有些詫異。
“這是哭什么呢?”
兜兜的眼中馬上就多了水汽,又哭了起來,“大娘,阿娘,我……我被人欺負啦!”
她斷斷續續的把事情說了,賈昱怒道:“打得好!最好一拳打死了。”
這是家中的開心果,她被欺負,一家子都是義憤填膺。
衛無雙越想越氣,“夫君就不該帶著兜兜進宮,既然去了,更不該讓她一人……”
怪我咯!
賈平安很是惆悵,“本說是去皇后那里,在那里不管是邵鵬還是周山象都能看護兜兜,誰敢欺負她?可卻被太子帶去了他那里。”
“為何不早些還手?”
蘇荷恨鐵不成鋼的輕輕戳了一下兜兜的額頭。
兜兜這般可愛,她都舍不得動手教訓,一個外八路的女孩竟然敢下此狠手。
看看兜兜的手背,青紫一片,蘇荷心疼的不行。
兜兜說道:“阿耶說要先禮后兵。”
兩個女人加一個孩子齊齊看著賈平安。
都是我的錯……賈平安說道:“以后誰敢動手,馬上就還擊。我說過,賈家不惹事,卻也不怕事!”
蘇荷剛收購了一家點心店鋪,整日興高采烈的坐著馬車去店鋪里修煉。
第二日她在店鋪里品嘗新點心,聽到外面有人說話。
“一拳就打暈了?”
“是啊!武陽公家的小娘子果然狠毒,只是一拳就差點打死了王海平的幼女,嘖嘖!果然是掃把星的女兒。”
蘇荷一怔,點心也不香了。
她急匆匆的回到家中,可賈平安去上衙了,就去尋衛無雙說話。
“這……這是要毀兜兜的名聲呀!”
衛無雙面色驟變,“好狠毒,去前院。”
二人去了前院,尋了杜賀來。
“外面有人在傳兜兜狠毒,一拳差點打人死的謠言,你去打聽一番,看看出處,另外查找一番,看看誰傳播的。”
杜賀一驚,“小娘子這般冰雪可愛,誰這么狠毒?”
蘇荷冷笑道:“多半是那個王海平!無雙你想想,王海平的小女兒才將和兜兜打架,接著便傳出了這等謠言,除去他之外還能有誰?”
衛無雙也猜測是王海平,“那人好生歹毒!”
杜賀令徐小魚等人去打探,他們還沒回家,賈平安卻到家了。
衛無雙和蘇荷迎上去,蘇荷眼中含淚,“夫君,兜兜可是……”
她說不下去了,只是抹淚。
這個無憂無慮的女人,竟然也落淚了。
“此事我剛得知,李義府插手了。”
賈平安沖著兜兜和賈昱笑道:“你倆先去尋阿福玩耍。”
等兩個孩子走后,他才說了緣由,“王海平本是李義府的人,今日李義府的人彈劾我,說我縱女行兇,陛下那邊不置可否……”
他冷笑道:“可朝中才將彈劾,外面便有謠言。這等手段,也只有李義府這等陰毒的人才用的出來。”
衛無雙覺得這等狠毒的人就該被千刀萬剮,“夫君,兜兜的名聲都被毀了。以后大了誰敢娶她?”
蘇荷哭的更厲害了,仰頭吸吸鼻子,恨恨的道:“我恨不能殺了王海平全家。”
一個柔弱的女人突然變得剛強,那多半是為了兒女。
“安心。”賈平安起身道:“此事我自有處置的法子,你們安心就是了。”
他走了出去,遠處,兜兜和阿福在玩耍,阿福看著有些無奈。
賈昱就等在外面,“阿耶,那家人太壞了,我長大了定然要為兜兜報仇。”
賈平安揉揉他的頭頂,倍感欣慰。
他一直在培養賈昱的責任感……在這個時代,一家之主必須要兼顧整個家族,否則人心離散,何談家族?
若是不要家族,單打獨斗……別人家都是一大家子人,你幾口人怎么和他們斗?那些大家族動輒數百同姓家庭聚居,一旦有事,數百家庭一起出力。出主意的出主意,出錢糧的出錢糧,若是要關系,大伙兒一起出力,強過你多少倍?
這便是人多勢眾的好處。賈平安入鄉隨俗,也在潛移默化的培養賈昱這方面的意識。
徐小魚等人回來時已經時下午了,他們蹲在地上胡吃海喝,賈平安也不催促,和狄仁杰在邊上說話。
狄仁杰也頗為惱火,“兜兜何等的可愛,什么歹毒,分明就是那王小娘子打罵許久,兜兜才忍無可忍回了一拳。她被打暈和兜兜有何關系?我看弄不好就是裝暈!對,平安,這定然就是裝暈!”
老狄的立場很堅定,這話說的賈平安都差點信了。
“你得趕緊上奏疏自辯,否則外面的謠言一傳十,十傳百,兜兜的名聲還要不要了?”
狄仁杰想到可愛的兜兜竟然背著一個歹毒的名聲,不禁痛心疾首,恨不能尋了王海平單挑。
“此事我有了主張,不急。”
徐小魚等人吃完了,擦擦嘴過來稟告。
“郎君,外面的消息散亂,可源頭最早卻來自于皇城之中。”
李貓,你這條野狗!賈平安微微一笑,“李義府!”
狄仁杰皺眉道:“為何不是王海片?”
賈平安笑了笑,“王海平……不是我吹噓自己,王海片不敢和我較勁。我的推算……他先去向李義府求助,李義府和我是死對頭。他剛在長孫無忌一案中立下大功,意氣風發,此刻得了機會,自然會沖著我下手……”
他輕蔑的道:“此事他弄我倒也罷了,拉上兜兜……”
“無恥之尤!”狄仁杰有些氣急敗壞,“我這便為你寫一份奏疏自辯,定然要讓那些人灰頭土臉。”
狄仁杰平日里沒看出來,此刻賈平安才知曉他對兜兜的疼愛,竟然都愿意為自己寫奏疏了。
意外之喜啊!
賈平安笑了。
晚上,夫妻三人在嘀咕。
“竟然是李義府在后面?夫君,那兜兜的名聲……”蘇荷伏在賈平安的胸上,惶急道:“兜兜的名聲怕是回不來了。這可如何是好?等她大些知曉了此事……她還活不活?”
“什么活不活?”賈平安沒好氣的道:“女子難道就得被風言風語逼死?”
你們什么時候才能站起來?氣抖冷!
衛無雙也有些郁郁,“那人歹毒,笑里藏刀說的便是他。夫君,趙郡李氏的那個誰……給事中李崇德被他構陷,竟然被逼死在獄中。”
蘇荷嘀咕道:“那李崇德把李義府引入了趙郡李氏,上了族譜。可后來李義府被貶官后,又把他驅逐出了族譜。李義府睚眥必報,自然要出手弄死他。這個人……陰毒!什么李貓,尋個猛虎一口吃了他才好。”
賈平安伸手攬著她,“睡覺。”
兩個女人在黑暗中睜著眼睛,良久都沒睡著。
“無雙。”
蘇荷試探了一下。
良久,黑暗中傳來了衛無雙的聲音,“睡覺。”
蘇荷慢慢的爬啊爬,從賈平安的身上爬了過去。
“無雙我們一起睡,我有好些話想和你說。”
衛無雙知曉她此刻心中難受,也就勉強接受了。
“你別纏著我!”
“這樣舒服!”蘇荷像是藤蔓般的纏住了衛無雙,“無雙,我跟你說……”
第二日。
兜兜看著已經恢復了不少。
蘇荷卻是憂心忡忡的。
賈平安尋了杜賀來,說道:“三門峽打通之后,長安便不再缺糧,最近城中來了不少人想在長安城中定居,可長安居,大不易。我聽聞有些人落魄,淪為了乞丐。家中的存糧拿八成出來,分成二十斤一袋備用。”
杜賀苦著臉,“八成?郎君,若是有個什么緊急……家中可就要斷糧了。”
賈平安笑道:“三門峽一通,長安百年之內都不會缺糧。”
杜賀心疼的不行,就帶著人去辦。
賈平安回了后院,尋了衛無雙和蘇荷來說話。
院子的東南角種了幾盆花,此刻花兒含苞待放,生機勃勃;西南角弄了個小水池,不時有鯽魚猛地彈起來,濺起水花無數……
賈平安夫妻三人在院子里說話。
“晚些杜賀那邊準備好,你們就帶著兩個孩子去發糧食,另外多準備些錢,去采買些衣裳。那些人淪為乞丐后,衣裳破爛,頗為不體面……”
“送衣裳和糧食?”
衛無雙一怔。
“只管去。”
兩個婆娘帶著孩子出門了,家中的護衛傾巢出動,杜賀威脅道:“王老二,陳冬,二位夫人還有小郎君、小娘子但凡出個大小事,你們提頭來見。”
王老二經常和他吹噓自己擔任斥候時的事兒,動輒就是出發前上官的威脅:查不到敵軍的蹤跡,便提頭來見。杜賀這是活學活用,眾人不禁面面相覷。
幾十輛馬車緩緩行駛在城中。
那些乞丐多集中在東西市,衛無雙決定先去東市。
一進東市,就能看到許多乞丐,大多是兩口子帶著孩子,目光茫然。
朝中也發現了這事兒,正在商議怎么解決。有人說給他們分田地,可長安周邊的田地早就被分光了。有人說遣返回去,被許敬宗噴了個滿臉唾沫……若非是沒路子了,這些人為何還滯留長安?遣返就是讓他們去送死。
李治也頗為頭痛,但皇家卻是有些田地。他準備和那些宗室商議一番,拿出些田地來,分給這些乞丐。
但在此之前,卻也只能讓這些人在長安城中廝混。
衛無雙和蘇荷戴上羃䍦下車,隨后把孩子們抱下來。
三花鴻雁等人跟在后面,王老二等人在前方開道護衛。
這陣仗也太大了吧?
有乞丐嘖嘖稱奇,“這誰家的夫人孩子?來東市竟然帶了這么多隨行的,好大的陣仗。”
“馬車上來。”
王老二招手。
一輛馬車過來,段出糧拎了一袋糧食下車,送到了第一個乞丐的手中。不,是第一家乞丐。
這些乞丐基本上都是以家庭為單位。
“這……”
一家之主的男子本是席地而坐,此刻惶然起身,“這是……”
王老二說道:“我家小郎君和小娘子前幾日來這邊,見你等可憐,便回家央求了郎君。郎君便把家中的存糧拿了出來,你等只管收了。”
男子千恩萬謝。
賈昱很是好奇,“為何不去種地?”
衛無雙解釋道:“沒地可種了。”
“好可憐。”
“衣裳也給他家。”
蘇荷指揮人把衣裳分配好,一家家的發送。
“多謝夫人。”
賈昱和兜兜抬不動糧食,就抱著衣裳幫忙。
一個小女娃站在那里,怯生生的牽著阿娘的手,一個勁的往后躲。
兜兜抱著衣裳過來,嚷道:“看,我給你帶來了小衣裳。”
婦人福身,“多謝小娘子。”
小女娃見兜兜和氣,這才慢慢走出來,肚子咕嚕一聲。
兜兜詫異的道:“你沒吃早飯嗎?”
小女娃搖頭,兜兜把衣裳塞給她,轉身就跑。
“小娘子!”
鴻雁和三花趕緊跟了上去。
“小娘子,你去何處?”
兜兜跑啊跑,她記得阿耶上次帶自己來東市時,見到了一個婦人賣餅,阿耶說這便是什么快餐盒飯。
婦人的生意不錯,兜兜好不容易輪到了,她嚷道:“我要蒸餅。”
婦人笑道:“小娘子要多少?”
兜兜想了想,“我要……我全要了。”
“你家大人何在?”婦人自然不可能把她的話當真。
“我有錢!”
兜兜一摸卻傻眼了,她平日里從不買東西,哪來的錢。
“小娘子。”
鴻雁拿出了錢袋,可還差些,三花補足了余額。婦人覺得這便是意外之喜,“小娘子是哪家的?好生可愛。”
“賈家的!”
兜兜很是得意。
回到那地方,兜兜拿了兩個蒸餅遞給小女娃。
“你快些吃吧。”
小女娃看了母親一眼,婦人點點頭,福身,“多謝小娘子。”
這個小娘子很是心善,周圍的人都微微點頭,隨后兜兜走到哪里都有人笑臉相迎。
一路發送到了西市,兜兜滿頭汗,卻不肯歇息。
“給你。”
“給你!”
她抱著衣裳一一送去,那些乞丐感激零涕。一個婦人哽咽道:“敢問小娘子尊名,回頭奴設個牌位,為小娘子祈福。”
兜兜臉紅著跑了。
到了下午,東西市的乞丐都得了糧食衣裳,歡呼雀躍。
但一個疑問卻揮之不去。
“那二位夫人是誰家的?那小娘子可愛,好生心善,是誰家的?”
可當時怎么問都沒問出來。
做好事不留名!
賈平安早就有了謀劃。
隨后一個消息在東西市流傳著。
“那小娘子說是見到乞丐可憐,便回家央求了父親,隨即出了錢糧贈送糧食和衣裳,好生心善。”
在現代,大概就是心靈美的典范。
關鍵是手筆很大啊!
“那小娘子是誰?”
眾人茫然。
一個道德坊的婦人帶著孩子來東市買東西,一問就笑道:“是武陽公家的小娘子呢!”
“竟然是武陽公家的小娘子?”
“可不是,今日武陽公家出了好些糧食,家中人都出來了,我們還說這是要去作甚,誰曾想竟然是來送衣送糧。”
“兜兜最是可愛,不是在家讀書,就是帶著食鐵獸在坊中玩耍,也不嫌棄那些窮人家的孩子,都能玩到一起。”
婦人有些眼饞,“可惜沒給咱們送些。”
轉瞬,消息開始傳播。
徐小魚喬裝出現在了西市的一個人多的地方,聽到有人議論此事,就嘆息道:“武陽公家的小娘子見到了那些乞丐,心中不忍,回家就尋了武陽公哀求。武陽公心想此事可是犯忌諱,再說了,這些乞丐太多了些,若是人人發衣裳糧食,賈家的糧食怕是會被一清而空,遇到了麻煩怎么辦?一家老小難道就不吃不喝了?”
眾人點頭,“是這個理。”
徐小魚看看眾人的反應,心中暗喜,“可那小娘子深得武陽公的寵愛,一看武陽公不肯答應,就不吃不喝,武陽公一看不得了,只能從了。”
兜兜這幾日胃口大開,吃了許多。
徐小魚睜眼說瞎話的本事越發的厲害了。
“這等小娘子,莫非是菩薩轉世?”
“說不得就是。”
眾人異口同聲。
這時一個男子湊過來,說道:“那賈兜兜狠毒,差點打死人呢!”
眾人緩緩看著他,男子笑道:“千真萬確,她一拳就把那小娘子打暈了過去,差點就沒救回來,好生狠毒。”
眾人默然,但眼神不對。
怎么像是譏諷呢?
一個大漢罵道:“賤狗奴,我等今日都見過那小娘子。那賈小娘子小小的一個女娃,這般心善的小菩薩,你等竟然敢散播她的謠言……呸!吃耶耶一拳!”
眾人一擁而上,徐小魚從縫隙里伸腳狂踩。
竟敢污蔑我家小娘子,弄死你!
另一處婦人聚集的地方,一個婦人一臉神秘模樣,“你等可知曉嗎?那武陽公家的小娘子好生歹毒,一拳差點打死了人……”
眾人偏頭過來看著她,神色……竟然不善。
“你等不信?此事板上釘釘……”
“喲!”一個婦人喲了一聲,尖刻的道:“你可見過賈小娘子?”
婦人尷尬的搖頭。
那個婦人罵道:“賤人,那賈小娘子小小的女娃,一拳差點打死人,你哄誰呢?賤人,那般心善的小娘子,竟然被你們污蔑褻瀆……”
婦人挨了一巴掌,“你們……”
砰砰砰砰砰砰!
一頓毒打,婦人奄奄一息,“為何……為何會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