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陽正在發脾氣。
“錢二整日出去廝混為何無人稟告?”
錢二蓬頭垢面的跪在臺階下,耷拉著腦袋。
昨日他和程知節家的管事鬧矛盾,隨即就動手,可沒想到最后竟然演變成了群毆……金吾衛出手,把他們全給帶了進去,直至早上才被領回來。
丟人啊!
高陽握著新做的小皮鞭,冷笑道:“為何爭執?”
錢二哆嗦了一下,“公主……”
高陽緩緩走下臺階,手一松,小皮鞭垂落在廣袖之下。
“說!”
錢二哆嗦的更厲害了,“公主,是為了……為了爭奪女妓。”
最近長安城中多了一批遼東三國的女妓,成色非常好,引得那些老蛇皮紛紛前往光顧體驗。錢二就是其中的一個。
“出息了!”
高陽冷笑道:“做了我的管家,卻敗壞著我的名聲,把大郎帶進去。”
后面有婦人抱著賈老三進去了。
為何要把大郎君抱進去?錢二一愣……
小皮鞭揮動。
錢二悶哼一聲,卻不敢慘叫,否則公主心情不好,說不得還會更重一些。
連續幾鞭子,抽的錢二渾身顫抖想嚎叫。
“今日定然要給你個教訓!”
高陽發誓今日一定要把錢二抽的從靈魂深處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
我要涼……錢二絕望了。
“公主。”一個侍女從前面來了,“賈郡公來了。”
賈郡公果然是我錢二的福星吶!錢二不禁狂喜。
果然,高陽把皮鞭一收,“滾!”
錢二歡喜的閃人,路上遇到了賈平安,深深一躬。
這人有病?
賈平安搖搖頭。
“小賈,夫君。”
高陽笑的很是溫婉。
這個婆娘不對勁,怎地這等溫柔?莫非是想用強?
賈平安這幾日遵照孫思邈的囑咐,堅決不近女色。
“小賈!小賈!”
高陽抱著的賈老三也跟著喊小賈,她不禁滿頭黑線,“叫阿耶!”
“小賈!”賈老三嚷道:“小賈小賈小賈……呸!”
口水就沖著高陽噴去。
高陽一看就是有了經驗,輕松避開,隨后給賈老三擦嘴角……動作熟練的讓人心疼。
“這是何時養成的毛病?”
賈平安滿頭黑線。
高陽卻不肯說……
“說!”
硬漢賈登場了。
賈郎果然還是這般硬氣。
高陽的眸中多了些水色,“就是從你去遼東之前就有的毛病,沖著人吐唾沫。”
這等事兒……才兩歲多的娃子怎么學的?
孩子沒有天生就會沖著人吐口水的毛病……
高陽還在說,“也不是什么毛病,大些就好了。再說了,我的孩子……吐就吐了,誰能如何?”
這個憨婆娘就知道耍橫!
賈平安冷冷的道:“這等孩子誰喜歡?長大后誰愿意接近?你只知道溺愛孩子,卻不知教育,廢了怎么辦?成了紈绔怎么辦?”
高陽楞了一下,“廢了就廢了,大郎如今是郡公,等過幾年我再謀劃謀劃,好歹也得弄個國公什么的。到時候那些錢糧土地都留給他,難道養不活?至于紈绔,我的兒子紈绔又怎么了?”
賈平安眸色微冷,并指如刀。
高陽下意識的伸手遮住臀,臉紅紅的道:“夫君……好些人呢!”
你這是想說私下就沒問題?
賈平安發現自己走神了,就嘆道:“這孩子如此我的責任最大。一個孩子的身邊沒有阿耶教導,長大走歪不走歪另說,這心理多多少少也得有些問題。你想想,別的孩子出去說我阿耶如何如何,老三卻只能說……我阿耶隔幾日才來一次……”
他愧疚了,伸手抱過兒子,逗弄了幾下。
“此事并非大郎壞或是什么,倒也不難解決。”
高陽一怔,“我責罰過,越責罰大郎越是如此。”
賈平安搖頭,“你身邊誰愛吐唾沫?或是誰愛呸呸呸的。”
那個帶賈老三的婦人猛地抬頭,眼中多了些驚駭。
高陽看向了此人。
“老三就是跟著學的。”賈平安皺眉,“此人卻不能再帶孩子了,換個活計吧。”
經常沖著人呸呸呸的女人……怕也不是省油的燈,賈平安琢磨了一下,想著等下次過來再想個法子,把這個女人弄到別的地方去。
“送去田莊。”
我去!
高陽已經怒不可遏了,心疼的道:“大郎竟然被她給帶壞了!”
李朔明顯的被嚇到了,呆呆的看著那個婦人。
這個憨婆娘倒也是雷厲風行。
“那以后怎么辦?”高陽前腳雷厲風行,后腳又憂心忡忡,擔心兒子會被人嫌棄。
連肖玲等人都面帶憂色……公主這些產業,包括她們這些奴仆以后都是李朔的,若是李朔不成器,她們也會倒霉。
這便是主仆之間的一損俱損,一榮俱榮。
“簡單。”賈平安淡淡的道。
眾人看著賈平安,心想公主可是各種辦法都用上了,可大郎君依舊不改,反而變本加厲,賈郡公能有啥辦法?
賈平安顛著孩子,說道:“影響孩子的人已經走了,此后他再如此,其一,看著他要吐唾沫時就弄個東西來轉移他的興趣,譬如說玩具;其二,既然你越責罰他就越來勁,說明他想用這個行徑來吸引你的注意力,如此,下次他吐了唾沫后,你別搭理他,冷淡些;最后經常和孩子說說話,回頭我也如此。”
“就那么簡單?”
肖玲不禁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就那么簡單。”
這事兒本就不復雜,只是得摸清孩子的心理。賈平安家中有兩個孩子,這些事兒門清。
賈平安說的很是輕松寫意。
李朔突然就作勢吐口水了。
賈平安拿著手中的玩具擺動了一下,李朔不由自主的盯著玩具,竟然忘記了吐唾沫。
“就這樣。”
賈平安笑了笑。
肖玲等人見鬼般的看著他。
這年頭哪個權貴能這般親自帶孩子?
連孩子想什么都知曉……
可憐的人!
賈平安見她們的模樣不禁嘆息。
“多觀察!”
他低頭逗弄著李朔,“阿耶帶大郎出去玩好不好?”
李朔仰頭,驚天動地的喊道:“好!”
高陽楞了一下,眼神黯然,“夫君,如此……不好。”
“擔心被別人看到?”賈平安笑的溫柔。
高陽點頭。
賈平安抱著孩子起身,高陽也起身,二人并肩往前走。
“我的孩子,我自然不會否認,至于什么眼光,什么閑言碎語……”賈平安目光睥睨,“我何曾在乎這些!”
高陽看著他那睥睨的模樣,不禁心神俱醉,緩緩依在他的身上。
賈平安一手抱著孩子,一手攬著她的腰肢,陽光下,看著格外的協調。
賈平安帶著李朔出去溜達了一圈,孩子很高興,一路詞不達意的表達著自己歡喜的情緒,指東打西,指南打北……
等回去時,高陽坐在屋里看書,聞聲抬頭,賈平安隨口道:“書拿反了。”
高陽趕緊把書掉個頭,隨即氣惱的道:“何曾反?”
賈平安干咳一聲,“安心,以后也帶你出去。”
你家那兩個婆娘不炸?
高陽嘟囔著,“我自己玩我的,不用你帶。”
嘴硬的憨婆娘!
賈平安出了公主府,去平康坊采買些東西。
平康坊的人比往日都多,進去的人個個都春意盎然,而出來的人多是愜意和木然,外加腿軟。
“兄長!”
李敬業就像是個人熊般的從后面沖了上來,好奇的道:“兄長也來這里?為何不約我,走,咱們一起聯床夜話……”
老子話你個大頭鬼。
賈平安見他興奮的臉上的青春痘都在閃光,不禁搖搖頭。
這娃沒啥愛好,就喜歡甩屁股,哪日若是腎虛了怎么辦?
“不去!”
李敬業遺憾不已。
賈平安語重心長的道:“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干。”
李敬業不懂,晚些等進了青樓后,他覺得不對勁。
春蠶到死絲方盡,兄長這是說我能一直甩到死的那一日?
蠟炬成灰淚始干,蠟炬,那不就是家伙事嗎?蠟炬成灰……唯有死后才能成灰。而淚,不就是那玩意兒嗎?死后才干。
妙啊!
李敬業沖出青樓,見賈平安在前方左顧右看,格外的悠閑,就沖著他喊道:“兄長,好詩!”、
賈平安回身欣慰的笑了……這娃若是因此知曉腰子的重要性,那他就算是功德無量。否則只是想想某一日李敬業心有余而力不足,整日空流淚,賈平安就覺得自己的身邊定然會多一個隨時都能引爆的炸藥包。
轉身進去后,李敬業豪邁的道:“叫三個女妓出來。”
腰子不要了?老鴇贊道:“李郎悍勇,只是腰子……”
“只管來。”
李敬業豪邁不羈,隨后帶著三個新羅女妓上去了。
老鴇有些悵然,伙計見了就問道:“娘子為何惆悵?”
“哎!一次三個,蠟燭也經不起這般燒哦!”
伙計更是懵了,“娘子,這般更掙錢啊!”
“難怪我能掙錢,你卻只能在此做事。”老鴇覺得自己的智慧能照亮每一個嫖客的屁股,“咱們掙錢難道只是掙一日兩日?這嫖客都虛了,咱們去哪掙錢去?要緊的是長久之計,要能持續下去!”
賈平安不知曉李敬業曲解了自己的意思,一路采買了些小吃,順路去長安食堂看看。
紀成南站在大門外和幾個商人說話,神采飛揚啊!
“此次我家郎君在遼東威風凜凜,歸來便是郡公了……咦!我家郎君來了,諸位稍待。”
見賈平安來了,紀成南歡喜的迎過來。
“郎君。”
“最近生意如何?”
“好得很。”紀成南笑瞇瞇的道:“咱們家的飯菜越發的得人心了,許多人都習慣了在咱們家用飯,雷打不動。”
“這就是口碑。”
這等回頭客是商家最值得驕傲和珍惜的。
賈平安去后廚視察了一番,又去檢查了一下房間,提出了些問題。
“要認真,廚子手臟兮兮的就去弄菜,合適?地上污水橫流,你等確定這是在做飯,而不是在洗茅廁?”
賈平安見紀成南有些不以為然,就皺眉道:“你覺著生意好了,無所謂了,回頭客多了,少幾個也無礙……”
紀成南就是這般想的。
“千里之堤,毀于蟻穴。今日一點錯誤不改,明日出大錯你也會無所謂,這是想毀掉長安食堂?”
賈平安覺得這人太閑了,不,是太容易心滿意足了。
“下次我再看到這等事,你就準備去田莊吧。”
紀成南是高陽的人,可卻一個哆嗦,“是。”
賈平安要弄掉他就是一句話的事兒,高陽連問都不問就會把他趕走。
賈平安走出了大門。
兩側和對面都是酒樓,此刻不是吃飯的點,那些掌柜和伙計不少都站在外面。或是看街上行人紛紛,或是愜意的聊天扯淡。晚些生意好起來,大伙兒都會忙的腳不沾地。
這便是各行各業都有的忙里偷閑。
見賈平安出來,那些掌柜和伙計紛紛拱手。
“剛開始他們覺著有長安食堂在,他們定然會沒了生意,可沒想到生意卻比往日更好了些。”紀成南得意的道:“一起閑暇說話時,他們都佩服郎君當年的眼光……”
“這些酒樓聚在一起,就會有聚集效應……”
郎君這是要開課了……紀成南麻溜的拿出了炭筆和小本子。此刻他的眼中再無別的,耳中也只有賈平安的聲音。
“原先食客要來平康坊用飯喝酒,會在里面慢慢的找,可酒樓都聚集了起來,他們便會徑直來到這里,客源就大了……”
賈平安見紀成南在記錄自己的話,不知怎地就想到了某個地方的習慣……大佬在指點江山,身邊一圈人都拿著小本子在記錄大佬的話,一臉畢恭畢敬。
弄一個記錄員不就行了,事后再傳達大佬的講話豈不是更美?
“來了此處,首要是長安食堂,可有的人吃不起,長安食堂也每每客滿,如此他們自然會就近尋摸吃的……要緊的是客源增加,也就是把這個市場做大了……”
紀成南恭謹的問道:“郎君,這市場可是指東西市嗎?”
“市場便是……你可以理解為來此處吃飯的人。”
紀成南瞇眼看著小本子,抬頭道:“郎君說的是……聚集在一起反而更好,你引來一些客人,他引來一些客人,如此此處的客人越來越多,這家客滿就去隔壁一家,這家不喜就去對面一家……”
妙啊!
紀成南拱手,歡喜的道:“那些人整日吹噓什么經商的秘訣,今日聽了郎君一番話,我才知曉那等人乃是井底之蛙……”
這位郎君果真是不得了。
賈平安只是隨口一說,隨后準備回家。紀成南熱情的邀請他留下用飯。
“家中孩子鬧騰,得趕緊回去哄哄。”
賈平安提提手中的包袱,里面全是吃的。
一個掌柜過來,看著賈平安的背影說道:“這賈郡公如今也算是大唐頂尖的人了,怎地……先前還見他在一家家的問吃食,都是孩子和女人吃的食物,這堂堂的郡公,家中好歹也有仆役,犯得著自己來采買?”
紀成南也覺得不妥當,但嘴硬的道:“郎君這是親和。”
一個伙計用鄙夷的目光偷偷的看著二人,說道:“自己的妻兒自己疼。”
紀成南和掌柜恍然大悟。
“原來如此?”
賈平安回到家中,兜兜歡喜的迎上來。
“阿耶,可給我帶了好吃的”
“別和你娘學。”
賈平安擔心兜兜和蘇荷學了修煉,長大后變成個胖妞……嫁不出去了怎么辦?
“給!”
兜兜打開包袱,里面好幾個油紙包,各種美食的香味沖了出來。
她回頭看了一眼,鬼鬼祟祟的抱著包袱就跑。
“兜兜!”
隨后趕來的賈昱怒了,“你又想偷吃,站住!”
兜兜一溜煙往外跑,賈昱氣苦,急匆匆的給賈平安行禮,然后追了出去。
“賈兜兜,站住!”
嚶嚶嚶!
阿福也來了,和粑粑擦肩而過,緊追不舍。
它也饞了。
晚些定然是鬧騰一場,然后又歡歡喜喜的肩并肩坐在田埂上。阿福在中間,兩個孩子一人一邊,你一塊來我一塊……
徐小魚悄然跟了出去。
賈平安進了后院。
天氣涼快,衛無雙和蘇荷帶著女仆們正在曬賬本。
在別人家記賬還用的是卷書時,賈家從一開始就上了冊書。
“夫君。”
衛無雙打聲招呼又開始擺放賬本。
院子里鋪上了席子,賬冊就這么一本本的攤開擺放上去。
蘇荷跪坐在席子上,頭上的發髻微微垂落在右邊,引得幾縷秀發遮住了小巧的耳朵。
她的手酸了,舉起雙手往頭頂上用力伸直,長袖順著滑落,露出了白玉般的手臂。
“夫君,好酸!”
“酸兒辣女!”
賈平安隨意坐在邊上,拿起一本賬冊翻看。
這是四年前的賬冊,一本本的記錄著老賈家進階的歷程,若是流傳到后世,這便是大唐經濟發展史上的重要文物。
大唐著名經濟學家,著名愛國商人賈平安家的賬冊,一本能值多少錢?
少說也得五百萬吧?
賈平安美滋滋的想著。
但隨著老賈家的發展,賬冊越來越多了,擺放的席子上全是……
衛無雙低頭太久,覺得脖頸酸痛,就活動了一下,身后一雙手輕輕的給她揉捏著。
“夫君。”
衛無雙的頭微微前傾,心中溫暖。
“沒必要留那么多賬本。”
賈平安輕輕揉捏著她的后頸兩側。
“夫君不知,若是不留下賬本,以后有事尋不到證據。”
“沒必要。”賈平安覺得衛無雙脖頸的肌膚比自己的嫩了許多,不禁納悶……為毛女人的肌膚會細嫩?
“不行呢!”蘇荷也來幫襯衛無雙,“夫君,有人若是貪了咱們家的錢,五年后被查,可賬本沒了,那可怎么辦?”
兩個女人都覺得賈平安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賈平安微笑道:“知曉了他貪腐,你覺著為夫要動此人還用得著賬本?”
蘇荷一怔,“是呀!貪腐的只有家中的人,或是那些伙計……夫君要動他們哪里用得著這些。”
衛無雙卻嘴硬,“要證據才好。”
“哎!”
賈平安起身,嘆息一聲。
“你們不會核查嗎?每三年復查一次,查出問題就追索,沒問題那三年的賬本全數銷毀。”
是啊!可以核查的……衛無雙和蘇荷跌坐在席子上,看著賈平安進了房間。
“天涼好個秋,叫曹二弄個炭盆烤雞腿……”
5月1號到7號都是雙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