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和寬敞的睡房中,佳人側坐與軟榻,看著緩步走過來的黑衣公子,眼神有點慌,卻強自鎮定,做出幾分長輩的嚴肅氣度。
許不令走到軟榻跟前,雖然心中有意,但他又不是人渣敗類,總不能硬上。那樣即便解了毒,太后出了事兒被發現,他還是得死,而且心里的坎邁不過去。
“我想……”
許不令略微琢磨,表情自然的在軟榻旁邊的凳子上坐下:
“我想給太后道個歉,前些日子為鎖龍蠱的消息困擾,走投無路之下確實有所沖動……冒犯太后絕非我本意,但太后要將心比心,人之將死,有時候真的迫于無奈……”
聲音頗具磁性,本就勾人的桃花眼帶著幾分歉意望著太后,這份隨和儒雅的氣度,陸夫人反正是扛不住。
太后愣了下,瞧見許不令氣質突變,說話這么客氣,緊了緊身上的毯子,聲音也下意識柔和了些:
“嗯……本宮念你年幼無知,又事出有因,以前的事兒便不計較了……把肚兜還給我,回去吧,以后不許在夜闖皇宮。”
許不令呵呵一笑,端起小案上的茶壺,倒了兩杯水:
“今夜進宮輕裝簡行,不方便帶隨身物件,還請太后見諒,下次一定。”
屋子里很安靜,只有嘩嘩的水花聲。
太后把自己裹成毛毛蟲似的坐在榻上,只覺渾身不自在。若是換在平時幽居深宮,和許不令聊上一整天其實也沒啥,但現在……
太后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模樣,有些惱火的蹙眉:
“那就趕快回去,下次進宮把東西帶過來。”
許不令自然聽不懂這逐客的話,端起茶杯慢條斯理的抿了口,看向四周琳瑯滿目的架子:
“太后喜歡這些東西?”
太后吸了口氣,想攆人又怕把許不令惹毛了,只能沉聲道:
“你到底還想說什么?”
許不令旋轉著茶杯,略微醞釀了下:“經常陪著陸姨,知道獨居不易。反正大晚上的沒事,嗯……陪著太后聊聊天,太后晚上不是睡不著嘛。”
太后聽到這個,淡淡哼了一聲,想抬手去拿茶杯,又想起手臂光溜溜的,連忙收了回來。
“就你這沖動的性子,能和你聊什么?上次……你可知哪種事情,對女人家意味著什么?換成其他女子早就投井了……當然,本宮也想投井的,但我不是軟弱的女子,不給你個教訓,白白死了咽不下這口氣……現在你道歉了,事出有因,便當做沒發生過……”
許不令耐心聆聽完,含笑點頭:“迫不得已而為之,太后能體諒我就好。其實我覺得太后這樣的性格很好,常言巾幗不讓須眉,讓女兒家殉節本就是有背人道,豈能把男人的錯誤,最后歸咎與受害的女子頭上。”
太后略顯意外,想了想:“你倒是懂事,本來就不公平,女兒家受了欺辱,不殉節便一輩子遭人白眼,嫁都嫁不出去。而那些犯錯的王侯子弟,卻得不到重罰……你繼承王位后,可要注意這些事,帝王一句話,放在平民百姓身上就是一座大山,除了承受沒半點法子反抗,要將心比心。”
許不令輕輕笑了下:“謝太后教誨,嗯……太后一個人住在長樂宮十年,應該很寂寞吧?”
色心昭然若揭。
不過太后并沒有領會這句話的意思,抬眼看了下周圍的多寶架,臉頰上顯出了淡然之色:
“早就習慣了,其實也不是很寂寞,以前呆在淮南的時候,也沒有出過幾次遠門,和丫鬟一起蕩秋千放紙鳶,不知不覺就大了……”
許不令微微點頭,做出認真傾聽的模樣。
人都是群居動物,一個女人鎖在深宮守寡十年,豈能不寂寞。
太后雖然感覺有點怪異,可許不令表情認真的傾聽,肚子里有些話便憋不住,猶豫稍許,繼續說道:
“嗯……對了,我蕭家在江湖客的嘴里不是號稱‘無所不能’嘛,經常有江湖上的游俠兒跑到蕭家的莊子拜會,求這求哪。曾經還有個附近的佃戶跑過來,提著一只不下蛋的母雞,認死理非得問怎么才能下蛋……”
許不令靠在椅子上,做出非常感興趣的模樣:“然后?”
太后抿嘴笑了下:“還能怎么辦,我蕭家又不是神仙,豈能什么都會。不過當時有幾個長輩到蕭家做客,拿‘無所不能’這句話開玩笑。我大侄子……也就是紅鸞的相公,就把母雞帶回去,認認真真研究的個把月,用了好多藥材,硬生生把母雞不下蛋的毛病給治好了,雖然有點劃不來,可是解氣……唉可惜醫者不能自醫……”
許不令輕輕嘆息了一聲:“蕭大公子的事兒我聽說過,從小便是遠近聞名的神童,先帝曾言其才智不下于‘國士無雙’的蕭老,如果身體健朗,拜相的可能就是蕭大公子了。”
太后眼中顯出幾分哀色,沉默了片刻,搖了搖頭:“人各有命,只能怪老天爺不向著我蕭家……不說這了,說點開心的。我待字閨中的時候,有次徐丹青路過淮南……”
說到這里,太后眉頭一皺,忽然想起來什么重要的事情,坐直身體,冷冷的看向許不令。
好不容易培養的一點氣氛蕩然無存,本來再傷感一些,就能上手安慰然后翻白眼的……
許不令臉色一僵,心思急轉:“嗯……太后的那幅畫,我很喜歡。但太后知道陸姨的脾氣,當年運氣不好遇上徐丹青的時候才十歲出頭,長大又遇不到徐丹青了,對宣和八魁的事兒一直耿耿于懷……我收了太后的畫視如珍寶,陸姨知曉后肯定有些不平衡,便送給陸姨了,并非覺得一般。”
“是嗎?”
太后半信半疑,抬手去拿茶杯,露出一截雪白皓腕,又連忙收了回去,淡淡哼了一聲:
“紅鸞就是那脾氣,酸這酸那兒,什么都有和我比一比。不過說起來,紅鸞長的不差,至少比八魁中墊底的那幾個好看。”
許不令搖頭輕笑:“能傾國傾城者,必然有過人之處,孰強孰弱其實很難定論,每個人的喜好觀感不同,結論自然也就不同……”
太后聽著許不令侃侃而談,眨了眨絕美的眸子,忽然湊進了幾分:
“不令,那你覺得,本宮和你陸姨誰好看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