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天光斜落到了一處山谷里。
照亮了枯水期的瀑布。
也照亮了一根蔥白的手指。
那手指正在石桌上緩緩敲打著。
身著紫甲的將軍正在靜靜等待著。
將軍身形小小的,面容并不是很好看,雙頰甚至有些雀斑,但一雙眸子里卻寫滿了人情世故,讓人生出不敢欺瞞的心。
而她的雙眸含著笑意與凝練,又讓人生出幾分親近和愿意與之交談的感覺。
這是義軍的紫將軍。
而紫將軍身后站著一個沒有表情的少年。
少年垂著頭,雙眸呆呆地看著空氣,不知道心思游到了哪兒。
而兩人再后,則是相隨而來的十六名義軍精銳。
噠噠噠
手指敲動著,卻忽然停頓了下來。
因為峽谷正對的方向走來了黑色的身影。
趙燕歌還沒說話,那為首的黑甲將軍已經冷哼出一句:“紫將軍倒是很自信,這就直接坐了主座了?”
趙燕歌為人雖溫和,但自然不怕事,看到這同為義軍的黑將軍來意不善,便道:“那將軍想如何?”
黑甲將軍未曾說話,他前面的兩個黑袍士兵已經走了上前,扭著脖子,帶著獰笑。
趙燕歌神色平靜道:“未見世家敵人,我們便要交手么?”
黑將軍直接道:“首次見面,總得分個高下,否則聽誰指揮?
群龍無首,豈不是亂作一團?
誰是首,自然不能靠著一張嘴來說。
那就兵對兵,將對將,點到為止,勝者為首,可好?”
說罷,黑將軍也不待回應,直接揮了揮手。
兩名黑袍的義軍精英便已經踏步走了上去。
趙燕歌神色平靜,手指敲了敲桌子,她這一側自然也是兩人走了出去。
分別穿著黑袍與紫袍的四名義軍精英便是戰在了一起。
四者都已覺醒了血脈,雖未到十一境,但多少都從萬法卷里獲得了功法,加上自身的血脈能力,竟是殺的塵土飛揚,氣浪滾滾。
這一副場景若是放在火劫到來之前,定然被當做頂級高手之間的交鋒了,然而此刻,不過就是精英士兵的對戰。
不弱的血脈勁氣時刻交鋒,四人轉眼之間就已經交鋒了數十回合,氣刃飛射,渦流旋轉。
兩邊越打越是來了火氣,不知不覺中竟從原本的點到為止,變成了生死相搏。
但黑將軍卻沒有半點阻止的打算。
趙燕歌神色有點冷,她自然也無法認輸,這不是關系到她一個人的勝敗。
她是諸多師兄師姐推出來的代表,是為了便宜行事,也是為了繼承老師的信念,雖然后來大概明白老師可能是世家人,但老師的信念顯然和世家不同,所以她也未曾義軍里退出。
身為夫子的弟子,豈可能以他人為首?
便是她答應,師兄師姐們也不可能答應。
所以,她無法叫停。
便在此時,一聲大笑從遠處而來。
緊接著,便是一道劈空的斬擊從遠而來,那斬擊凌空而落,飛躍數十丈,宛如山岳前傾,聲勢浩大,氣勁落點恰好是四名血脈義軍精英的交鋒線。
四人感受到那強大的力量,急忙往兩邊躍開,然而或多或少都還是慢了些。
劈空之力已然落下,大地一顫,翻滾的氣浪猶如洪潮,卷著四人倒飛而出,緊隨著的是龍象嘶鳴之聲,讓人忍不住心中一顫。
那四名精英士兵只覺被象蹄踩踏,忍不住腹中翻涌,再也無法起身。
聲音傳來
“同是義軍,何必交手?大家和和氣氣豈不好?”
眾人回頭看去,只見那樹林光影中負手走出一道小山般的身影,那身影濃眉大眼,充滿了正氣。
此人忽地停下腳步,微微讓開,而一名充滿了淑莊與知性之美的女子走出。
女子嬌軀頎長,著藍甲,身形偏瘦,一雙柔和的眸子卻透著些微疲憊。
黑甲將軍神色動了動,笑道:“藍將軍,還有龍象君,你們來的正好,這樣,除了那位白將軍,我們能起點作用的將軍都到齊了。
既然龍象君不喜歡兵對兵,那就直接將對將吧。”
他拍拍手道:“誰愿對戰龍象君?”
不遠處,唐藍神色維持著平靜,她早知道一山不容二虎,今日交鋒也是勢在必行。
她手下最強者自然是夏野,但夏野正在修煉,于是便帶來了龍象君,畢竟龍象君也已經突破了十一境巔峰。
想到這里,她就忍不住忽地心如刀割。
因為她以自卑的深愛所傾心的那位男人很可能因為未曾突破而已故去了。
那位男人在南朝忙了大半輩子,贏得生前身后名,可惜華發早生,如今不知是否成了骸骨。
若論天賦,誰能比的上他?
但再大的天賦也需要在適當的地點修煉,否則又有何用?
風南北
可惜,我竟未曾見你最后一面。
唐藍腦海里思緒一閃而過,翻過黯然,便是對著看向她的龍象君點了點頭。
龍象君便是走到一片瀑布旁的空地,沉聲道:“如此,便是切磋一二吧。”
他話音剛落,便是一名神色灑然的男子大笑著走出。
那男子卻沒有走向龍象君,而是走到了唐藍面前,他忽然邪魅一笑,微微行禮道:“在下林葉蕭,若由我來擊敗姑娘的屬下,不知姑娘可有意見?”
黑將軍:
他目光微微瞥了一眼自己的主人張莽。
張莽眸色未動。
黑將軍知他默認,也就不說話了。
林葉蕭帶著迷人的紳士的笑容道:“也許姑娘不信我,覺得我說了大話,但我這個人不過是喜歡說實話而已。
若是換做別人,我直接就上去打殺了,但不知為何,我見到姑娘的第一眼就覺得你我似曾相識,所以才來冒昧地問一聲。”
唐藍強壓著心底不快,皺眉道:“你若有本事,便去試試。”
林葉蕭心底一喜,這姑娘果然是對自己有好感。
也對,自己這般的人,雖遇重重困境,卻百折不撓,是一個歷經了世事滄桑,有這故事的男人。
世上有哪個女人能免疫自己的魅力?
于是,他身形一閃,便是站到了龍象君對面,笑著搖搖頭,然后勾了勾手指道:“既然你是藍姑娘的部下,我便讓你一招,好讓你心服口服。”
其實,林葉蕭此舉還有一個深意。
他需要折服面前的壯漢,讓他口稱主人,然后將藍將軍納入房中,之后就可以成為義軍的一大勢力,而不再需要依附于張莽。
這只是他的第一步。
第二步,就是取信于張莽,然后偷偷下毒,將這曾經給了自己恥辱的人擊殺。
他林葉蕭,從來是一個有著明確目標的男人。
也是一個不會隨波逐流的人。
他會讓這個世界隨著他旋轉!
他的主見與深謀遠慮,就構成了以他為主角的這個故事的主線。
沒有人,可以動搖他的謀劃,也沒有人可以識破他的謀劃!
他不僅是強者,還是智者!
可惜,懂他的只有一些紅顏知己。
龍象君冷冷瞄著他。
忽然,他一步踏下,氣浪如潮,隸屬于十一境的力量飛射而出,直接碾碎了四周的花石草木,便是遠處的瀑布都被這一踏而踏的斷了流。
在這踏步之間,小山般的身形,往前沖出。
急速的沖擊與空氣撞擊出一圈圈炸裂的氣爆。
氣爆似煙云擴散。
那彌散至朦朧霧氣之中,驟然轟出一只如鍍染著漆黑金屬的象蹄。
象蹄轟落,如流星降臨,帶動地一切往四周狂散而去。
林葉蕭搖搖頭,淡淡道:“還不夠。”
他手中白光一閃。
龍象君的這一擊就如轟入了棉花。
而林葉蕭手中又是白光一閃。
只見一只同樣的、更大、更黑的象蹄轟然攻出,直接撞擊在了龍象君的腹部,帶動著他往后飛出。
林葉蕭哈哈狂笑起來。
他便是還沒恢復實力又如何?
只需要一張致命格擋卡,以及一張碾壓卡,就可以戰勝對方。
但這些卡對那些怪物沒用,他也是納悶了,系統啊系統,你什么時候能多給我一點牛逼的卡,我叫你爸爸了。
林葉蕭目光環視四周,你們應該震驚與害怕了吧?
我可是用了他的力量重傷了他。
龍象君落地,捂住腹部,口吐鮮血,一時間竟然無法爬起。
唐藍急忙跑過去,這可是她妹夫。
“你沒事吧?”
龍象君搖搖頭,“這小子很邪門。”
“邪門?”
林葉蕭大笑道,“我可使用你的力量擊敗了你,哪里邪門?”
黑將軍終于明白了,這小子果然有兩把刷子,趁熱打鐵,于是他看向趙燕歌道:“紫將軍,輪到你了。”
林葉蕭走到唐藍面前,雙目真誠,輕聲道:“抱歉,在將軍面前我只能稍稍多用了點力。”
說罷,他從懷里丟出一個瓷瓶:“這是給你部下療傷的。”
唐藍將瓷瓶直接丟遠,冷冷道:“滾。”
林葉蕭嘆了口氣,摸了摸鼻子,苦笑著搖搖頭,“姑娘,請不要生氣了,我認錯還不行嗎?”
唐藍再好的脾氣也怒了:“滾!”
林葉蕭心底一樂,上鉤了。
要讓一個女人喜歡上你的第一步,就是讓她對你留下深刻印象。
于是,他為了加強這印象,冷冷道了句:“希望你不要后悔。”
唐藍怒極反笑,卻不再理他,拍了拍手,頓時兩名精英義軍帶著龍象君下去休息了,而她坐到了石桌前,打量起紫將軍。
同為女人,紫將軍讓她有些好感,于是她提醒道:“小心,對方很邪門。”
趙燕歌感受到了她的善意,想著她笑著點點頭,然后側頭看向身后那垂首的少年:“師兄,拜托了。”
少年應了聲,抱著刀走了上去。
他背有些佝僂,視線有些茫然,似乎無論多少年,他都無法克服對于社交的恐懼。
陌生人多了,他就有些慌。
但如果對面出現了敵人,他就會瞬間平靜下來。
他叫風吹雪,至今還未嘗一敗。
林葉蕭看了一眼對面,發現那紫將軍不好看,實在沒必要再動用底牌,于是化身演員,扭了扭胳膊道:“好累,換人。”
張莽瞥了他一眼,也不多說,一扯黑色斗篷,直接走了上去,揚聲道:“這一戰,我來。”
他走到風吹雪對面,原本皺著的眉忽然舒展了,原本有些輕視的神色也瞬間認真了起來。
因為,對方的眼神變了。
張莽前世今生,閱人無數,但從未見過這么純粹的目光。
純粹到不染一點塵埃,明亮到放入天穹在水,水紋不動,而成了凝結的寂淵。
風吹雪用有些生澀的嗓音道:“你好。”
他和陌生人說話,聲音不覺就會澀起來,變得很不自然,但基本的禮儀還是懂得。
張莽忽道:“你可愿跟我?”
風吹雪愣了下,隨即笑了起來。
那笑容也很純粹,純粹地所有人都看得出來其中的不屑。
而所有人都知道這個少年不是在嘲諷別人,而是他打心眼里這么覺得。
他眼里有信仰,虔誠的仿如一位苦修的信徒,所有真實想法都會立刻表現出來。
他想了想,道:“來吧。”
張莽點點頭,忽然之間,他扭了扭脖子,全身肌肉驟然釋放開來,血筋宛如虬結的老藤,亦如漫游的毒蛇。
而這撐漲的過程里,竟然發出輕微的雷爆聲,空氣炸裂,不絕于耳。
下一刻,張莽身形已經達到了五丈高,而他還有一百點額外的屬性點沒有使用,這一百點是可以隨時使用的。
風吹雪仰頭看著這恐怖的肌肉巨人,目光依然純粹,他的手已經抓在了刀上。
當五指握住刀柄時,他露出了放松的表情。
張莽捏了捏拳頭,指節扳動,又是一陣白日驚雷響起,十一境的力量縈繞在他肌膚里,他身為穿越者,所獲得的法身,竟然是自己軀體的大幅度增強,這雖是奇異,但卻和之前的林葉蕭,甚至夏小蘇有著某種相似。
但這樣強度的力量,張莽從未敗過。
他低吼一聲:“來戰!!”
下一剎那,他“噔噔”地踩踏大地。
大地震動之間,他周身力量愈發散發,雙手交合,一個狂暴的擂錘往下砸落。
狂暴的足以轟滅普通法身的十一境力量,隨著這一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于剎那間轟落,速度之快,力量之強,比之剛剛的龍象君不知厲害了多少。
眾人只見著幾道殘影,那恐怖的力量已經夯到了紫將軍麾下那少年的面前。
唐藍,以及所有人都露出驚容。
黑將軍雙眸亦是驚駭與欽服。
趙燕歌面色雖一如既往的平靜,但藏在坐下的雙手卻緊緊攥住了鎧甲,且微微顫著。
不要出事啊。
師兄!!!
而這一瞬間,張莽的拳頭已經轟碎了風吹雪。
但迷幻的一幕產生了。
被轟碎的風吹雪拔出了刀。
近乎在同一時刻,那刀已經如光似夢般斬了出去,架在了張莽的脖子上,并且切開了那強硬勝過無數鎧甲的肌膚,而落在粗壯的頸脈處。
風吹雪神色平靜,淡淡道:“你輸了。”
他很艱難地控制住了自己,才沒有殺人,而這讓他有些難受,所以聲音也不自覺地帶上了幾分委屈。
張莽瞪大眼站在原地
“你究竟是誰?”
“我是老師的弟子。”
風吹雪從他肩上躍下,緩步走到了趙燕歌身后。
全場,鴉雀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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