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稼依和羅洗硯回頭望去,兩人也是變色。
羅洗硯的那些個隨從不見了!
這些人一直不遠不近地跟在后面,現在卻蹤影皆無。
他們是拂晨堡精選出來的護衛,修為俱都不弱,就算遇到難以抵敵的修真大能,距離又不遠,怎么都可以出聲示警的,不可能無聲無息就被干掉。
但事實就是如此。
三人不由驚疑不定。
華瀾庭問薛稼依:“你有沒有感應到什么?”
薛稼依搖頭:“完全沒有。”
她想了想:“出現這種情況有兩種可能,一是對方的修為實在太高,超出我們太多,且善于隱匿氣機,二是對方沒有針對我們,我察覺不到敵意和危險。”
羅洗硯失了手下,有些急了:“那就怪了,只針對護衛而目標不是我們,這不符合邏輯。”
華瀾庭閉目一瞬,這是空天青煙玉里的變色龍蜥和八極陣靈在聯系他。
睜開眼,他神色凝重:“不妙,我們遇伏入陣了。”
“你的手下應該是沒事,由于被隔離在陣外,所以看不到他們了,麻煩的是咱們仨。”
不光三人沒有發現在不知不覺中已經陷入陣法之內,連精通幻陣的變色龍蜥和作為八極大陣陣靈的小霧都毫無察覺。
在剛才短暫的溝通中,小霧說:“那丫頭說得對,算計你們的人修為相當高,布陣水平超強,此陣級別還在我之上,不是你覺得不對勁了,我都沒覺得有問題。”
龍蜥道:“不僅如此,這家伙的精神力強大,對意念控制得極好,沒有泄露出絲毫惡意,所以那位薛小姐沒有感應。”
華瀾庭問:“這么厲害?要怎么應對?”
“現在沒有辦法,我們對此陣缺乏了解,見招拆招吧,你要有準備,這將是一場惡戰。另外,這里的空間束縛感很強,對我和龍蜥的影響還挺大的。”
“目前的環境還都是實景,但我估計另有玄機變化,會很棘手,主人務必小心。”龍蜥也補充提醒道。
華瀾庭和薛稼依、羅洗硯說了下情況。
變色龍蜥和陣靈小霧前所未有地鄭重警告華瀾庭要小心,可兩只并沒有給出具體的破陣方法,三人也沒有頭緒,只得聚在一起戒備。
許久沒有動靜,三人也沒感到任何不適,華瀾庭道:“我們已在陣內,不是以靜制動,就是主動出擊引動陣法,你們怎么說?”
羅洗硯等得不耐:“我們繼續往前走,不信走到梧州他還不發動。”
三人啟動,快速向前奔行,兩側的密林黑影風馳電掣般向后倒退,風聲呼呼。
漸漸地,放出向四周蔓延的意識感到了異常,風噪聲變小了。
不是風聲減弱,而是右側躁動嘈雜,使得風聲顯得不那么明顯了。
三人的修為都超過了脫胎境,只要集中精神就能辨識出常人看不到的靈物,比如鬼魂。
他們先是一喜,繼而一驚。
喜的是右側出現的是鬼魂。
道教是一種講鬼、治鬼和役鬼較多的宗教,驅鬼的手段和術法繁多,三人諳習道術,并不怕遭遇鬼魂。
驚的是,這數量也太多了吧。
俗話說,兵過一萬無邊無沿,兵過十萬扯地連天。
林中群鬼數之不清,各式各樣密密麻麻,望之不盡,相互擠壓踩踏,雖只是能量體,相互之間還有啃食吞噬的。
有的鬼魂默不作聲,不少卻在嘶號,其實并無聲音傳出,但龐大的群體形成一股陰森的氣勢,讓元識敏銳的三人莫名覺得壓過了風聲。
在這種壓力下,三人也是惴惴。
薛稼依道:“媽媽咪呀,今天是中元節么,鬼門大開?”
華瀾庭:“陷進去就是苦戰,還是先避其鋒芒吧。”
羅洗硯也沒有逞能:“好,我們走,去左邊,怕是不怕,費力不討好啊。”
三人竄入左側密林,群鬼隨之蜂擁而上。
鉆進樹林深處后,三人的速度都不慢,飄忽的群鬼跟之不上。
不想小半支香的時間過后,才知道上當了。
樹木開始稀疏,這片林子的后面是犬牙呲互的懸崖峭壁,巖石忽高忽低起伏陡峭,不妨礙萬鬼夜行,對三人的速度卻很有影響,而且前方有鬼魂包抄上來。
這是利用地形逼迫三人不得不戰。
接觸之下,好在這些只是普通的山精林魈,數量雖多,在各種驅鬼符箓和鎮鬼術法的打擊下幾無抵抗之力,成片成片地灰飛煙滅。
華瀾庭三人料想陣法不會這么簡單,所以暫時沒有動用大威力大范圍的術法,只是邊打邊走,順山崖試圖突圍而出,然鬼魂殺之不盡,持續消耗著三人的真氣。
翻過一片怪石坡后,鬼魂的戰法果然一變,不再是雜亂無章的群起而攻之,而是分類聚集,輪番上陣。
鬼魂無實體,能量之身性質各異,有些可消融修士的肉身氣血,有些會迷惑人的精神、傷及意識,或是麻痹感知、腐蝕靈力。
單一個體對華瀾庭這樣高階修士的影響約等于無,根本近不了身,任其撲上來所造成的傷害也是微乎其微,可以忽略不計,但同一種類鬼魂前赴后繼的攻擊還是多少能起到效果,讓三人必須加強防守和攻擊的力度。
最先撲過來的是數百只一尺來高的山精之鬼,統稱濯肉,然后是木精之鬼名群夭,接下來是名為恩肉子的石精之鬼。
打散這一波之后,換上來的是獸鬼,其中包括虎精之鬼名健莊子,蛇精之鬼名俠硅,猴精之鬼名馬痢子、狐精之鬼名達午,百蟲之鬼遐遠。
第三輪沖上的是大山之鬼名弓強、小山之鬼和邴、大樹之鬼方城、小木之鬼客更。
這一次的猛攻非但接踵而至,每一鬼魂種群形成的合力使得殺傷力大增,為了避免受傷,三人真氣流逝的速度開始加快。
這還不算完,滅殺掉數以千計的小鬼后,更加厲害的山丘水澤野鬼出場,為水有罔象、丘有嶺、山有脊、野有彷徨、澤有委蛇五大鬼類。
此五鬼非送死的小鬼可比,不但個個體形高大,例如委蛇之狀,其大如柱,其長如轅,紫而朱冠,且每一種皆形貌可怖,陰氣更盛,加上數量同樣不少,三人被迫打起精神正視,華瀾庭用出了掌心雷,最后才將之殲滅。
鬼魂最怕雷法,三人各自的雷屬性術法一出,鬼魂都有懼意,向四下里散開,三人借機逃出了一段距離。
然而沒消停一會兒,樹林中似有人指揮一般,群鬼再度蠢蠢而動,跟了上來。
這次上來的沒了山水草木、虎豹犬豕等純自然界之鬼,換作了其他的鬼類,例如屋室之鬼名搖子,食器之鬼名后服,圍廁之鬼名項天,井鬼名夏,灶鬼名干遠,床鬼名赫子一扶,傘蓋鬼名晏,刀鬼名劍夫子,甲鎧之鬼名子賢,鐵精之鬼名醫愿,金精之鬼名夷衡,銅器之鬼名揚熊。
這些鬼類奇形怪狀,神態不一,或走或奔或飛,并對尋常雷法有一定的抵御之力,需要耗費更多真氣方能擊碎其形神。
三人迫不得已用出了更高階的術法,但鬼眾源源不絕,讓人不勝其煩。
兩男一女左沖右突,所到之處群鬼辟易,可四周余眾漫山遍野,陰魂不散,膠皮糖一樣圍追堵截。
華瀾庭一時殺得興起,又知自己在三人中修為最高,必須多出些力氣,他按捺不住,抬手一記五雷鳴光掌劈出,五道粗大的雷光裹夾著電火向前方轟鳴掃去,余音不絕,正面的上千鬼魂被一清而空,連巖石都被震散,露出一大片平整又焦黑的空場。
借著一掌之威,三人再次擺脫了糾纏,想著離開地形不利的懸崖亂石區,重新殺回到山路上去。
剛剛變向插進,迎面又閃出黑壓壓的大群鬼魂。
三人停下腳步,神色凝重起來,因為發現這回不是普通的鬼魂了,來的都是有年頭的大鬼,鬼形在虛幻中多了些凝實之意,幽幽飄浮時也顯得靈動有節奏,說是鬼修也不為過。
細辯形貌類別,計有空流之鬼名活尸、江河之鬼名逆鱗子、昌利之鬼名堪分、山都之鬼名天王、羨山之鬼名枉佳乩,還有五色之鬼名后象,太玄之鬼名居集,五采之鬼名提敬,五味之鬼名元臻。
這些鬼魂都有相當程度的修為,依靠數量上的優勢,足以給三人制造不小的麻煩。
華瀾庭暗中命令變色龍蜥和八極陣靈不得妄動,麻煩也只是麻煩,還不值得暴露這兩只,后面還不知有什么變動。
三人殺入鬼魂之中。
面對這一群,要拿出些真本事了。
華瀾庭催動腹內雷丹之爐,雷質真氣灌注,揮出金絲鐵線。
絲線飛出,橫掃如刀,遇到就一刀兩斷,并且是一掃一大片,直刺如槍,那是槍扎一條線,一穿一大串,當者披靡,鬼魂無不魂飛魄散,氣息消散。
羅洗硯祭出一把仿制薩守堅天師的五明降魔扇,此扇在他操控之下于空中扇動,發出的勁風波及之地,鬼魂一概如輕煙浮云一樣煙消云散,不留痕跡。
薛稼依也取出了一件法寶,是個小巧的金色鈴鐺,懸在她的頭上,她指向哪里,那里的鬼魂就被無風自動輕響的鈴音化作飛灰。
三人看似輕松,這一路過來毫發無傷,現在也直如虎入羊群、砍瓜切菜似的,實則清除這一大群鬼魂所消耗的氣力著實不少。
清場以后,大家沒有停歇,繼續向密林闖入,在邊緣又再遭遇堵截。
凝神細看,三人不由倒吸一口涼氣。
這一次,前方影影綽綽,還是一大票鬼魂阻路。
不妙就不妙在這影影綽綽上。
要知道,世間包含鬼魂在內的特種能量體多種多樣,甚至云嵐霧氣、風雪霜雹等都可生成,就算鬼魂能歌能詠、能講能吟都不奇怪,但除非修煉到相當的程度,通常的鬼魂是是有形無影的。
鬼魂有影,那就是鬼修了,即便受陣法主人的役使,那也是可以自主修煉了。
這一群中,有鬼魂有鬼修,數一數,鬼修不下百位之多,修為參差不齊,從最初的筑基到結丹再到溫養境的都有,有自然鬼魂之修,也有修士死后的魂魄之修。
接下來的,才是硬仗。
三人在這里估摸形勢,對面為首的鬼修已經嘶聲叫囂道:“來者止步,先前的,不過是開胃小菜,硬菜在這里。”
薛稼依噗嗤一笑:“多硬?還不是盤菜,風卷殘云吃了便是。”
華瀾庭沒言聲,這鬼修說得話是喪氣了些,但如果他們是硬菜,那是不是后面還有主食?
大陣的主人還沒現身。
未及多想,眾鬼修領著鬼魂已經殺將過來。
不管怎樣,先過了這個關口再說。